明河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一眼認為這是個桃子。
其實桃子和心,在形狀上是挺接近的。而眼前這個,也明顯是一個黑色晶體,不是一個果子。
一個晶體、還閃著幽幽光澤,內部非常明顯地蘊藏著強烈的幽冥之意和冥河氣息,幾乎與直接到了冥河邊上的感覺一樣強烈。
神秘、靜謐、安靜,沒有生命,最純的魂靈。
這感覺可比她塞給秦弈的冥河岸邊石頭強烈幾萬倍。
又是個心形…
說它是冥河之心,恐怕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會馬上信了。就算不是冥河真正的“心臟”之類,那也絕對是冥河凝聚出來的重要結晶,形容成冥河之心也沒有問題。
可偏偏明河一眼就覺得這就是個桃子,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第一眼認知。
好像有萬般過往,洶涌而來,沖得她一時間連周圍的環境都看不見了。
曾經在冥河之畔沖擊而來的記憶再度涌上心頭。
“…你會有用的。”男人遞過桃子,目光柔和。
沒錯了,就是它。
形狀完全一致。
只不過由鮮活的果子模樣,變成了黑暗的晶體,氣息有了變化,可那種蓬勃的生命力依然存在,便是這種生命力維持了扶桑不枯。
可是若真是這顆桃子,它的果肉去了哪里,怎么會只剩這么個如同暗影般的晶核在此?
果肉…
明河的身軀再度起了強烈的共鳴。
她悶哼一聲,差點站立不穩。
想起來了。
曾經的過往,“臨死前”的強烈意念,盡在其中。
哪里是什么轉世…自己根本就不是轉世。
因為她不會死,冥河不死。
只是幽冥崩潰,她如果還茍存其中,只會不斷退化衰減,作為一個小位面之靈存在。
最后的時刻,從來無悲喜的她,誕生了憎恨和反感,強烈的惡意。
要報復那些人。
既然要報復,那作為一個破碎位面的界靈,束縛于一地,那就永遠沒有機會。
唯一的機會是兵解,放棄原“軀體”,重修一世。
那只臭鳥本有輪回之能,雖然法則剝離,尚有能力殘存,臨死真靈不滅,化作人形再修一世。
自己卻沒有那種輪回之力,演化不出一個新軀體,做不了人…可以化作鬼修?或者另附一個寶物,作為器靈暫存,再圖將來?
不,自己是可以化出軀體來的。
曾經有人問路,給了超額路費。
一顆建木之實…
憑借此物,自己完全可以演化血肉,重塑軀體,再造新生!
大家都是兵解重修,天帝也是,臭鳥也是…連帶那位人皇,冥河也知道她沒死,多半在潛伏待時。
風云必將聚于來日。
一劫紀元,八萬八千八百載。
那時再會如何?
只是有些麻煩,自己一身的幽冥意,與人世間屬于相對的意。若在人世陽光下,怕是會有嚴重相沖,修不起來的。
那就分離…
天心不移,懸于蒼穹,映于人間,是銀河意。
投影暗面,拘束幽垠,封存地底,是幽冥意。
有朝一日二者合一,便是前世今生的相會,直奔無相的后手所在。
“你會有用的…”
那個男人…他看見了什么?
建木之實光芒大起,光沖九霄,透出幽冥,直射天際。鮮活果肉聚于虛空,融于大道,沐于銀河,千秋萬載,漸漸成人。
有暗影結晶,仿佛果子的暗面投影一般,留存河底,靜靜等待。
天上地下,遙遙相對,不知其時。
不知多少年后,有僧人來到冥河血海。
“若世間有魔主,舍冥河其誰?感冥河意,才是本座太清之途吧…但這個冥河,枯了啊…”僧人在河中逡巡,神色愁苦:“連海妖都沒了,此地怨氣已經…咦?這是何物?”
僧人撿起桃子晶核,打量半天,神色越發驚奇:“這純凈的冥河意,這濃郁的怨憎會,難道不該是沖突的?怎么會反而化為晶核?”
“莫非是冥河臨終怨念之所聚?”僧人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哈哈一笑:“結為心形,此之謂冥河之心吧。”
“若吞了它…”僧人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吞不得,這意太濃郁了,會被它反噬,失去自我,變成純粹的魔。必須另尋手段中和…”
“是了,扶桑之陽,與它中和可否?恰好扶桑投影活不下去了,幽日族在鬧騰呢…豈非天賜兩全?”
僧人覺得一切仿佛天助,大笑而去。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雪山之巔,銀河映照之下,有嬰兒啼哭,聲傳虛空。有道姑踏月而來,低頭而望:“咦…這里怎么有個小孩。”
道姑落下,檢查了一番。
“這等天脈,舉世無雙,直如天道化形一般…這孩子哪來的?”道姑檢查了半天,很是驚奇:“嗯,不是妖怪啊,這仙意,這靈氣…此軀分明是仙道之體,沒比這個更仙的了,連一絲負面雜質都沒有。不行,太詭異了我得好好算算。”
道姑認真擺出一大堆卜算之物,整整算了三個時辰,可能是有生以來計算最仔細的一次。
“呃,我會欠她?算錯了吧?”道姑撓頭:“老娘怎么可能欠這小屁孩?你誰啊我認得你嗎?”
“未來竟然如此模糊,這小孩是什么大能轉世么,竟連我都無法測算…老娘無相中期了好不好,白練了?”
道姑又算了半天,還是撓頭:“象居然是比卦,奇哉怪也。你誰啊我認得你嗎?”
“不管怎么說,這便是緣吧。”
“如此純凈之意,如此孤懸之心,悠悠映照,俯瞰世間,似星河之遙望,如天樞之不移…這豈非天生我宗之傳?”道姑低聲自語:“管你前世是誰,今生教好你,那你就是今生之人。”
她抬起頭,遙望星河。
明河悠悠,亙古長存。
“那你就叫明河吧。”道姑咧嘴一笑:“我曦月的弟子,唯一的。因為你這么牛,老娘多半不會有閑工夫教別人了。”
“走吧,跟我回去做個漂亮的女冠,小明河。別怪我帶你出家哈,你注定了就是個出家人,俗世與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關系。”
前世今生,盡數對接在一起,所有的記憶徹底蘇醒。
明河的識海混亂無比,用力抱著腦袋,失去了周遭的一切感知。
如果在靜室修行,那應該很快就會穩下來。
可惜場合不對。
這里是魔窟,旁邊魔主在窺伺!
“咦…哈哈…”魔主狂喜:“她居然看了這冥河之心,就開始覺醒?”
“現在的她,無異于冥河,此非天賜良機?”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瞬間變成了一團猙獰的黑霧,兇惡暴戾怨毒憎恨貪婪肆無忌憚地充斥旸谷。
幽日族人大汗淋漓,集體跪倒:“參見魔主。”
黑霧根本沒理他們,迅速撲向了明河,想要將她吞噬。
正在此時,旸谷之外的虛空裂隙,電閃雷鳴,狂暴得仿佛整個旸谷都要被掀翻一樣,地動山搖的崩塌感動蕩四方。
秦弈一棒砸在谷口,轟開了大門:“魔主,給老子滾出來!”
這聲音傳來的同時,看似已經失了神的明河眼里驟現神光。
漆黑如墨的瞳孔幾乎充斥了眼白,冰寒的殺機充盈天地。
“區區輪盤,也敢妄論魔心!”
“轟!”銀河倒懸,日月無光,旸谷上下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機,盡化冥海。
整個北冥上空響起了凄厲的呼嘯聲,遠在東海的海妖消失,盡數出現在北冥,集體仰天長嘯。
真,魔主復蘇,冥河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