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沒被丟出去,反而往里走了幾分。
殿中檀香繚繞,煙霧裊裊,在上空匯聚成了一個籠著手的老頭樣兒。
秦弈很是無語地看著這煙霧老頭,五官模糊不清什么都看不出來:“我說宮主大人,您什么時候真身來見個面好么?”
“為啥?”宮主道:“居云岫都一千年沒見過我,你才入門幾年呢就事兒多。”
“敢情見你真容還成了一個重要獎賞了不成?”
“沒錯。”宮主做了個打響指的姿勢:“你問問別家宗門,見宗主是不是弟子們的榮耀。”
“…”秦弈取出了狼牙棒。
“誒等等!”煙霧老頭抖了一下:“你那破棒子能傷魂的,別亂來。”
秦弈奇道:“你怎么知道我這棒子能傷魂?我明明用蓬萊劍閣的秘法遮掩過它的材質特性,應該認不出來才對。曦月左擎天都沒對我這棒子起什么表示,你都知道了?”
“薩迦寺的大陣,性質很特殊,不是純能量性的護罩,而是有時間交錯之節,一般情況下即使你找到了節點也擊不實,因為你的實力還不夠。但你這個棒子卻仿佛能捕捉過去未來,破在交錯虛無之點,這種能力要傷魂也不難…你這棒子很厲害。”
“也就是說我薩迦寺之戰你真全程看著啊?”
“我在防備巫神宗干涉的可能,結果巫神宗并沒有干涉,反而是想撿漏。”宮主笑道:“巫神宗滅太一,眾皆震怖,我卻從中感到了他們捉襟見肘,需要取舍行事先后。”
“…不知道你在得意個啥。”
“我為什么不得意?”宮主笑道:“修仙界幾千年沒有太大的動靜,導致人人心思安逸,不知危機。如今短短數年,多少滅門案了,就算再傻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不能再如往年行事,仙宮如今的風向都不太一樣了。”
“唔…”秦弈問道:“你當初建立萬道仙宮,主要為了什么?你又不怎么管的。”
“不告訴你。”
“反正當今天機難測,變故在很多個層面都體現,例如連萬古難見的修士人皇都出現了,這就是一例。星河亂于天,龍蛇起于陸,風云際會當在此時。若是沒點準備,隕落的就是你我。”宮主悠悠道:“說求道,問長生,殺機一來,盡化齏粉,豈非自欺欺人?”
“您謀宗的吧?”
“我根本就不是仙宮之道。”宮主笑道:“如你一樣。”
建立萬道仙宮的,和如今萬道仙宮對外風頭最盛的門面,其實都不是仙宮之道。
說來有點小諷刺。
兩人你眼望我眼地看了一陣子,秦弈嘆了口氣:“我要去遠海,您有什么建議?”
宮主沉吟片刻,忽然道:“橫斷裂谷,人皆以為天地造化,氣象萬千,威能難測,實際都是人為,里面所謂的威能也都是可考的殘魂所致,無論是妖城還是各處秘境根本都不算是天地造化。你應該比很多人都清楚。”
“我是比很多人都清楚,但想不到你居然這么清楚。”秦弈瞇著眼睛:“宮主大人,您很神秘啊。”
煙霧老頭籠著手:“我是乾元后期,現在是巔峰,正在打算證無相,麻煩你對這個層面先有一個正確認識。”
“被人越級打的那種?”
安靜。
不知是否錯覺,秦弈隱隱聽到了犬吠聲,好像有條狗在笑。
“我那是輕敵…算了。”宮主有氣無力地道:“老子已經被人笑了快十年了也不差你這一兩句。”
“宮主朋友很多啊?”
“…你還聽不聽遠海之事了?”
“這不是你先扯的橫斷裂谷嗎?”
“我說橫斷裂谷,是想告訴你,天下本應有很多天地造化的事情,可神州難見。就連橫斷裂谷都不是,那何處是?”
秦弈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遠海那邊不算人為,還真是天地造化就是那么強?比如自然形成的亂陣,迷失方向;自然凝聚的威能,毀身滅魂?”
“差不多…至少我當時沒有遇到過敵人,就被恐怖無比的罡風打回來了。”宮主道:“但是遠海應該是存在生物的,海洋妖族又沒滅。估計它們就是潛藏其中吧…既有造化,亦有人為,兩相結合也就成了天塹,故東海茫茫,對岸不通。哪怕繞道都沒人成過。”
“南海之外又是什么?”
“南極之處茫茫冰洋,看似啥都沒有,很多人都覺得必藏玄奇,比如有人預測過天演流光會出現在那邊,但駐扎了幾千年連根毛都沒遇見,反而因為失了靈氣,修行不前,浪費時間…久之也就任其荒蕪,無人問津了。”
秦弈沉思下去。
宮主道:“神州之所以看著沒什么造化可言,主要是時間這么長久,大幾萬年下來該有的造化已經被人獲取,或者曾經屬于大造化之地已經被人占據成了宗門,或者有些地方已經被妖劫摧毀。久而久之,還能撞上什么自然造化的那就真是狗屎運了。而大海茫茫,不太相同…另外海的對面不知道什么情況,如果不是神州這種模式的話,說不定還有很多玄妙等著發掘。”
秦弈點點頭:“那么宮主可有什么經驗建議?”
“只有一項。”宮主一直籠著的手終于松開,做了一個遮耳的手勢:“如果在大海中央,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應。”
秦弈一愣。
宮主正在罵咧咧:“莫名其妙哪來的地方都知道老子的真名,真當老子傻?聯系到以前總有人失蹤于此,就該知道此事有鬼。”
秦弈默默點頭,行了一禮:“多謝宮主指點。”
離開宮主殿,回到自己的過客峰。
秦弈站在峰頂眺望遠處的云山,夕陽融于茫茫云海之間,云海仿佛有了奇特的光暈,看著非常神秘。
“那叫人名字的什么概念?”秦弈問流蘇。
“當與幽冥相關,可能是核心。勾魂索魄,不過如是。”流蘇道:“別的也不用問我了,因為現在和當時,真的不一樣。”
“天地造化,確實難以盡知啊。”秦弈道:“聽宮主一席話,就深深覺得神州一隅,還是太小了。”
“是小了。”流蘇道:“你以前常說仙跡村是個新手村,其實我一直很想告訴你,整個神州都只能算個新手村吧…”
“宮主他們一定有突破樊籠去看看更遙遠天地的想法,但有這樣意愿的人前仆后繼,都探索不得。”秦弈沉吟道:“可知乾元受限,無相呢?”
“無相并不應該受限于此。”流蘇道:“他們自可打破三界,自由往來,只不過…哪怕是無相,對于茫茫天地,也不過一粟而已。未證太清,終是小了。”
饕餮忍不住道:“便是太清也會被打死的。”
“要你多嘴?”
“便與天道平齊,那也是天道規則之內,你們從來就沒跳出去,卻反而覺得自己掌控一切,豈不可笑?”
“你知道個屁?”流蘇微微抬頭,斜向下看它:“我們當初所爭,你根本就不懂。”
“在我看來和搶東西吃區別不大。”
流蘇舉起了小骨頭。
饕餮轉身就跑。
旁邊兩只球在一追一逃,秦弈沒去看,有些出神地望著遠方的蒼茫。
繼而低聲自語:“我來了這世界…至少要知道它啥樣。”
第六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