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酒肆,胖掌柜已經在里面溫酒等著了。
秦弈也不客氣,直接坐在對面道:“現在該你請我了。”
胖掌柜警惕地遮住了酒壺:“我解你困惑,難道不是該你再多請我一些?”
秦弈“切”了一聲:“明明是你有事求我幫忙,我不找你要錢就不錯了。”
胖掌柜打量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拎著酒壺給他倒了一杯:“等了小半年,連人家國王都換了三任,還是只等來了一個鳳初四層的初丁…居然還大咧咧說我求你幫忙…”
“有事說事,能不能別提換國王那茬了?”秦弈差點沒把酒潑他一臉:“再說鳳初四層很菜嗎?那我走了啊!一個破鎮子破水井還真當我愛管呢?”
“別別別…好歹是個幫手。”胖掌柜賠笑著給他夾了塊肉。
秦弈口頭不高興,心中倒是吁了口氣。也許是修仙屬性太強烈了,加上身材還是瘦弱型,導致別人往往會被他的修仙層次所迷惑。
實際上秦弈修仙的時間很短,反倒是習武的時間很長,算上原主的習武時間,都十年有余了。在他的戰力構成中,鳳初四層的仙道只是輔助性質,他目前真正的戰力其實在于先天武道,那才是最契合他與狼牙棒搭配發揮的。
事實上仙道初期的實戰能力本就不一定比得上武道,東華子的鳳初七層明顯不是李青麟的對手,一個經驗豐富的頂級武者根本不會弱于鳳初圓滿的修仙者。只有當修仙者到了琴心層面之后,涉及了“修心”、“道胎”,接觸了一些較為玄奧的法則,那時候才算是能把凡人武者按著摩擦。
秦弈的武道雖然還沒走到頂,但配合狼牙棒的犀利,基本可以與鳳初八九層的修仙者相比。而他又會道法輔助,比一般武者優勢大得多,實際戰力該算琴心初期這一檔的,和普通的化形妖怪差不多。
當初在巫師的荒山上能獨力干掉化形期的三眼狼妖,這就是明證,而現在比那時候還進步了不少。
再加上現在流蘇已經恢復到一定程度的魂力,能幫上大忙。別人如果只當他是個鳳初四層的低端修士來對待,恐怕會栽得很難看。
“掌柜既要我幫手,好歹該說說高姓大名了吧?”
胖掌柜很奇怪地看著他:“我怎么總覺得,你是真的很期待聽見我說姓皮?”
“呃…”
“你可以叫我寒門。”掌柜道:“就是與高門士族相對的那個寒門。”
“…我覺得你可能搞錯了什么,啥時候連個鎮上的小酒肆老板都能自稱寒門了?沒到縣霸一級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寒門?”
“門第是相對的。”掌柜悠悠道:“對于這鎮上,若清虛觀和王員外算高門,那我比普通鄉民好一點,勉強算寒門。”
“這倒有些道理。”
“相對于名門傳承的修士,我這樣的野路子算寒門。”掌柜繼續道:“相對于人間正道,我一個妖怪在這里隱居混跡,算寒門。相對于妖城鼎立,我一個流落在外的散客算寒門。不管怎么比,都是比上不足,比之百姓有余,非寒門而何?”
秦弈心中微動,看著他的胖臉不說話。
“你都問我是生小豬還是生小老鼠了,想必對我的來路已經生疑。妖怪就妖怪唄,既然生疑了,強行瞞你也沒意思…”寒門啜了口酒,笑道:“怎么,要斬妖除魔嗎?你打不過我的,我可是化形圓滿的大妖,大妖哦。”
“是是,化形期大妖都是又恐怖又威嚴,還特別兇。”
“為什么我覺得你在笑?”
“沒有沒有。”秦弈笑道:“我說,既然你覺得妖怪隱居混跡人世很不方便,而且你也知道有妖城,那為什么不去妖城居住?那里更適合你吧。”
“妖城…”寒門臉上肥肉抖了一抖,仿佛想起了極為恐懼的事情:“我曾經去過,虢國茹毛飲血,囂國還住樹上,唯一像樣一點的白國…那國王說是一只乘黃,老子看那分明是饕餮!見到我第一句話居然是這電老鼠看起來很好吃!”
秦弈:“…”
寒門吁了口氣:“妖城也不是適合所有妖怪的,妖還是有很強的獸性,食肉之妖與食草之妖,以及草木生靈,依然是一條食物鏈。你若去過妖城就知道,兔妖羊妖之類的很少見,他們在妖城的地位沒比人類高多少,除非有高層罩著。當然啦,你這樣的初丁是不可能去過妖城的…”
“食草之妖…”秦弈怔了一怔,他倒確實沒關注這一點,如今回想好像確實沒見過什么兔妖羊妖。
“乘黃按理是食草的,最愛吃各種果子…”寒門極為頭疼:“她都不咬人的,怎么會想咬我?我看起來真的那么香嗎?”
“乘黃不咬人!”秦弈面上沒有表情,心底卻驟然翻涌。
當初鷹厲怎么說的來著?
是了,鷹厲其實也沒有明說乘黃咬人,只是暗示性的引導自己往這個方向去想。沒有別的原因,其實就是讓這個人類和他家大王多些隔閡,別搞在一起。
可是程程真的需要他鷹厲阻撓嗎?
多此一舉。
秦弈暗暗嘆了口氣。
寒門當然不知道秦弈心里轉過了多少東西,只是嘆氣道:“還是回到人間好,開個小酒肆,聽聽曲子睡睡覺,看著小孩玩鞭炮——什么也比不上小命重要。”
“那你該找個沒有修道者的地方隱居,跑一個仙山邊上算什么事?”
寒門瞪著小眼睛:“我啟靈于此,化形于此,幾百年前還沒有清虛觀的時候就有我了,我才是先來的!”
正題來了。秦弈慢慢道:“所以你是在守護鄉民?一只妖怪?”
“實話實說,守護鄉民之類的蠢事,誰愛做誰做。”寒門淡淡道:“但我卻不能讓一些自私自利的蠢貨毀了這個地方,到了旱地千里寸草不生的時候,我該到哪里去?”
秦弈道:“愿聞其詳。”
“那什么清虛,早就壽盡到頭了。現在表面看他還‘活著’,只是他把自己練成了僵尸,試圖借此永生。”寒門道:“尸藏于艮土,極克于水,是大旱之兆,想必你也知旱魃便是此理。真被煉成尸術,不說赤地千里,起碼這鎮子的活脈是斷絕了。”
秦弈微微頷首,問道:“你打不過他?”
寒門理直氣壯:“我根本不知道他多強,沒試過!”
秦弈:“??”
“什么也比不上小命重要,能煉尸的人,天知道什么修行,萬一遠遠看一眼就弄死我了呢?”寒門理直氣壯道:“反正煉尸之術也不容于正道,我引別人來對付他不就得了?”
“…好有道理。”秦弈哭笑不得:“所以你故意引得王員外家中絕水,他門面廣,懸榜到外面去,說不定就能引來真正的道行之士發現問題,前來干涉?”
“沒錯,三年前就干過一回,沒成功。”寒門道:“可如今煉尸越深,旱意越濃,地脈之相已經浮于天際。我再施加一些干擾,莫說清和道人那點修行,便是再強個數倍也無法重新引水入井。王家此旱已經報到郡里,必然能引來一些人的矚目…可沒想到折騰了這么久,來的居然是一個鳳初四層的初丁…”
秦弈拱拱手:“告辭,你繼續等真正的道行之士就是了。”
“等等等等。”寒門扯住他的衣袖,賠笑道:“你也看見了,清虛觀的人已經起了殺心,如果王家的人‘疾病而死’,這斷水之事就再也無人過問。萬一等清虛煉尸而成,就真完了。只要你我合作,說不定還是有戲的…”
“關我屁事。”秦弈拂袖而去:“你小命要緊,我小命就不要緊嗎?告辭。”
“火能生土,煉尸地脈必有陰火。”寒門在身后道:“我觀你明堂旺盛,目若生光,似乎練的是火系術法,對火種沒有興趣么?”
秦弈腳步不停,擺了擺手,直接出門遠去。
寒門愕然看著他的背影,低聲自語:“看走眼了?這難道不該是個宗門出山激情澎湃代表正義替天行道的熱血少俠嗎?怎么比老子還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