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幻真君早在放出靈奴后便消失不見,他的目的很簡單,那便是趁著墨天微應付那些靈奴的時候背后偷襲。
畢竟墨景純久負盛名,如果真的硬碰硬,他即便能贏,那也必將損失慘重——在魔道中,永遠不能讓自己處于弱勢地位,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吃個暗虧。
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通知了天沖殿殿主,告知他有人來偷襲。
他相信,墨景純這次必然在劫難逃。
而有了誅殺墨天微這一“戰績”在手,他在天沖殿內的地位自然更加穩固,旁人無法動搖。
可惜,殷幻真君萬萬沒想到,他辛辛苦苦收集煉化的數十靈奴,竟不是墨天微一合之敵!
墨天微實力之強讓他心驚不已,但更讓他吃驚的卻是自己那毫無破綻的隱匿竟然被發現了,偷襲的一招也被破去。
從占據上風到岌岌可危,竟然不過是一招之間!
聽見墨天微那句話后,殷幻真君這才反應過來,但心中更是驚駭欲絕。
此處固然是墨景純的劍域,但他方才之所以肯定自己的隱匿毫無破綻,自然是因為他也開啟了域!
結果,他的無影心域非但沒有壓制住墨景純的劍域,反而暴露了他的蹤跡!
墨天微冷冷看著漸漸顯露出身形的殷幻真君,表情依舊平靜無波,似乎只是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
孰不知,這才是最大的傲慢。
殷幻真君咬了咬牙,他不知道墨景純是怎么解決靈奴的,也不知道她的劍域為何如此強大,但他很清楚,想要打敗墨景純是不可能了。
——但他也不必打敗她!
這里可是天沖殿,只要他能拖住墨景純一時半會兒,待師尊及天沖殿的其他強者趕到,她還不是死路一條?
什么最能拖延時間?
殷幻真君很快想到了對策,他最擅長的除了煉魂,還有幻境,正好拿來對付…
可惜,他明白的道理,墨天微又怎會不知?
她已經感受到殷幻宮的陣法正在被迅速破解,想來是這里的動靜已經被人察覺到了…待陣法一破,即便她有劍域世界輔助,事情也會變得無比麻煩!
墨天微目光一冷,從雪亮的劍尖掠過,落到殷幻真君變幻不定的臉上,就這一劍,取其性命!
這一眼讓殷幻真君渾身汗毛倒豎——他有預感,墨景純要出手了!
以攻對攻?
以守為攻?
還是…
剎那間,殷幻真君作出決定,眉心處飛出一個晶瑩剔透猶如水晶般的雕像,細看去,雕像竟與他有幾分神似!
這并非是殷幻真君的元嬰,而是他不久前才剛剛煉制好的法寶,妙用無窮——真沒想到,第一次使用便是在如此危險時刻!
殷幻真君尚未意識到,對墨天微,他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之后的警惕萬分,再到現在的心驚膽戰,其實也不過過去了短短十幾息時間——墨天微更是只認真出了一劍而已!
這其中便有劍域世界的功勞了,在劍域世界之中,墨天微便是絕對的主宰,任何人進入其中,實力都會受到不同幅度的削弱,甚至會不知不覺對墨天微產生畏懼的情緒——猶如修士大都畏懼天道的威嚴一般。
不等殷幻真君思索等接下這一劍之后,他該如何反擊,劍光已經悄然來臨。
這一劍,是如此美麗。
如真似幻,帶著顯而易見的虛假之感,卻不知為何,讓他覺得心旌搖曳。
他看見的,并非是劍光,而是一幕盛大的場景,他站在高臺上,俯瞰眾生,享受著來自卑微者的崇拜與畏懼。
畫面中的他,沉醉于此。
盡管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殷幻真君,這是假的,這只是幻境,墨景純是想用這種方法將他困死。
然而他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聲音,那聲音在說,這不是幻境,這是真實的,是預言,是他注定的命運。
無論如何,在那一剎那,他沉浸于眼前的幻夢,難以自拔。
“砰!”
水晶雕像從劍光甫一出現起便劇烈地顫抖,而當殷幻真君的神態漸漸與幻夢之中的他一模一樣時,雕像終是徹底炸裂了。
也正是這一聲,讓他從幻夢之中清醒過來,登時便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什么詭異的劍法?從未聽聞墨景純竟然還有精于幻術的劍意!
那種如真似幻的感覺,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若非法寶護主,他此時已然是個死人!
“我修的便是神魂之道,墨景純竟然能蒙蔽我的神魂感知,這,這…”
巨大的震驚讓他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下意識地抽身飛退,接連使出數件防御法寶,再無之前的膽氣,僅憑一件法寶就敢直面墨天微的劍鋒。
然而,他很快便又聽見一道聲響,那是——
殷幻真君瞪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有想到,上一瞬還在遠處的墨天微,竟然鬼魅般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墨天微這一次同樣只是一劍——不是如真似幻般的詭異一劍,而是銳不可當的一劍!
這一劍,直接斬開了他的數件護身法寶,一劍刺穿他的丹田,旋即劍意沿著經脈飛入頭顱之中,破開紫府,絞碎了他的元嬰!
殷幻真君努力地轉過身,終于看見了墨天微。
她正緩緩將九天劍抽出,鮮血滴落,雪亮的劍身不染半分血色。
他的目光卻落在墨天微臉上,旋即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她不是只出了三劍便讓我毫無還手之力地隕落!
她,也盡了全力。
“如果是我先出手…”
模糊的念頭在他心頭閃過,殷幻真君懷著深深的不甘,閉上了眼。
“咳…”
墨天微擦去唇邊的血跡,扔了一朵紅蓮業火在倒地的尸體上,看著火焰將其吞沒。
殷幻真君的想法沒錯,墨天微確實是幾乎出了全力。
解決靈奴的那一劍,她用的是萬象劍意,在瞬息之間對劍域世界進行重組,使靈奴瞬間遭到重創,隨后才是劍光將之殺死。
但因為兩下間隔實在太短暫,因此殷幻真君根本沒發現,只當她僅僅一劍便殺了數十個靈奴。
事實上,這一劍如果不是在劍域世界或是荒陵域類似的地方,根本沒辦法達到如此驚人的殺傷力——光是那一下世界重組,便讓墨天微遭到了反噬。
如真似幻的那一劍,她用的自然是虛真劍意,讓殷幻真君陷于“虛假的真實”與“真實的虛假”之中。
如果不是水晶雕像護主,這一劍就能將他解決。
最后那一劍,自然便是無物不破的天一劍意!
短短時間內,墨天微劍域世界、三大劍意盡出,這才讓殷幻真君根本來不及反應便隕落!
若是如殷幻真君所想的一般,他先出手,那這一場戰斗,顯然不會如此輕易了結!
“哼…”
墨天微淡淡一笑,收起劍域世界,緩緩離開。
殷幻宮外,收到殷幻真君求助的天沖殿殿主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殷幻宮周圍的陣法已經不知何時被悄然修改,一片茫茫云霧掩住了輝煌的宮闕,里面的任何動靜都傳不出來。
天沖殿殿主眉頭一揚,臉上浮現一絲怒色——好家伙,來他們天沖殿的老巢殺人,這墨景純可真是有膽色,不愧是明澤那瘋子的徒弟!
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整個天沖殿的所有陣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結果這墨景純悄悄修改了陣法,他竟一無所覺,若非殷幻求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真是赤果果的打臉。
天沖殿殿主一揮袖袍,一只與真人幾無差異的靈奴飛了出來,落在云端,迅速地朝下方宮闕襲去,接連使出數十道強大術法,結果僅僅是讓云霧翻涌動蕩,根本沒有傷及陣法。
“哼!”
這一番試探讓天沖殿殿主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沒想到墨景純不單單只是對陣法做了些小手腳從而混入了殷幻宮,而是無聲無息地將他對這一方宮闕之內陣法的掌控權給奪了,使之反過來成為阻攔他的最好工具!
但生氣歸生氣,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為今之計,只有立刻將陣法破解,才能抓住可惡的墨景純!
——他并不擔心殷幻真君的安全,在他看來,即便殷幻不敵墨景純,可怎么也能堅持到他將陣法破解。
很快他便會意識到,自己這種強大的自信,在素來以“不可思議”聞名的靈星峰一脈眼中,實在不堪一擊。
“這墨景純竟然如此擅長陣法!”
越是破解陣法,天沖殿殿主便越是驚駭。
這陣法分明是墨景純隨手修改的,絕對沒花多少時間,結果竟然如此復雜,甚至其中有許多部分他根本就看不懂,只能暴力拆解。
他卻不知,墨天微用的陣法與修真界主流的陣法之道并不相同,她以她獨有的劍意構成禁制,又以禁制形成陣法,外人想要一一拆解,除非有秦神意那樣的水平。
雖然心驚,但天沖殿殿主修為高強,又有天沖殿其他強者出手幫忙,以力破巧之下,破陣的速度也不慢。
云海漸漸散去,這無疑代表著什么,眾人皆是精神一振。
然而卻也是在此時,眾人敏銳地察覺到周圍虛空之中忽然多出一道凌厲的劍氣——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里的劍修,還能有誰?!
一道瘦削的身影提著九天劍,從云霧之中緩步走出。
“滴答——滴答——”
劍尖之上深紅近黑的鮮血緩緩滴落,墨天微臉色蒼白,然而睥睨之間傲氣凌云,若非場合不對,便是天沖殿殿主見了,也要暗贊一聲“少年英杰”。
——呃,雖然墨天微已經是一百二三十歲高齡了。
聽著劍尖滴血的聲音,天沖殿殿主心中有了一絲不妙之感——墨景純竟然在他們還沒有完全破解掉陣法的時候便自動出來了!
這,這難道,難道說明…
果然,下一刻他便聽見那位高齡的少年英杰用她那獨特的、冷意森然的聲音朗聲道:“煉神宗殷幻真君,殺我劍宗門人,抽其魂,煉其魄。其罪不可赦,今已伏誅!”
這聲音并不大,但卻讓周圍的天沖殿門人盡數面露怒色——殷幻真君做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你這混蛋干的就又是人事了?
直接殺上門來了,還這么囂張,劍宗了不起啊!
墨天微可不管他們是什么反應,目光平靜,慢悠悠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望諸位,引以為戒!”
這句話比其他話更加囂張,更加霸道,也更加欠揍——簡直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天沖殿殿主這次真的忍不住氣了,他堂堂一位分神尊者,難不成連一個小小的元嬰真君也收拾不了?
劍宗,劍宗又如何,他今日必殺此獠!
“轟!”
一道巨響,墨天微在殷幻宮外布下的最后一道陣法終是被拆了去,而她也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眾人憤怒的目光之下。
天沖殿殿主的聲音極其冰冷,“墨景純,本座原只當你是個小輩,不欲同你一般見識,可惜你太過不知好歹,行事…”
他這狠話還沒放完呢,周圍便響起一陣驚呼之聲,旋即便能看見,一道光芒升騰而起,將墨天微包裹住…
等等——
天沖殿殿主已經意識到這是什么了,毫不猶豫便是一掌打出,天地之間風云色變——他這一掌,竟直接調動了天地之力,要強制打斷墨天微的傳送!
然而,卻也是在此時,虛空之中忽地飛出一枚小劍,輕輕松松將天沖殿殿主那一掌擋下,旋即便是一道縹緲的聲音,猶帶著幾分笑意,“天沖殿殿主,以大欺小可不是長者所為!”
“元潛!”
眼見著那刺目的白光沖天而起,可惡的墨景純也消失無蹤,天沖殿殿主惱怒至極,“你劍宗是欺我煉神宗無人嗎?”
小劍靜靜懸于虛空之上,“哪里?分明是你煉神宗欺我劍宗無人,否則,我劍宗的小輩,哪里需勞殿主管教?”
“欺人太甚!”
“呵呵…”笑聲轉冷,“景純所言,正是本座之意,更是我劍宗之意——若有異議,歡迎來劍域,我們…好好商討商討!”
小劍破開虛空,消失不見,一如它來時那般匆匆。
天沖殿殿主臉色青紅交加,格外精彩。
其余人也大多怒火熊熊,然而卻無一人敢開口——蓋因殿主此時怒火正熾,誰開口,很可能就要變成出氣筒了。
“凡我天沖殿弟子,如遇劍宗靈星峰弟子,殺無赦。”半晌,天沖殿殿主冷漠道,“去暗門、山海殿、飛星樓掛上懸賞,懸賞劍宗靈星峰首座墨景純。”
其余人哪里敢說什么,立刻連聲應是,然后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