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鳳聽完之后,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她并不聰明,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來理解墨天微的話。
墨天微也清楚這一點,沒有任何不耐煩,而是靜靜坐在二鳳旁邊,等待著她的反應。
她是一個虛偽的人,其實并不很在乎二鳳的心情與反應,本質上而言,她在乎的只是自己——她無所謂公平正義,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半晌,二鳳才終于理清了思路,只是她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墨天微的意料——“所以,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她笑了,笑容依舊天真,“那就好,我還以為是鬼呢!之前好劍說的,可把我嚇壞了。”
墨天微頓了頓,二鳳的天真單純更反襯出她的虛偽狡詐,但…那又如何呢?
她很清醒,也從未否認過,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呀!
“那么,你有什么意見嗎?”墨天微直接問道,“是依舊保持這樣的狀態,還是與我融合?”
二鳳就算再蠢,在墨天微說得這么明白的情況下,也聽懂了。她呆了呆,下意識問道:“如果我和你融合了,我還在嗎?”
墨天微的語氣十分平靜:“你太弱了,融合了,自然是以我為主。”
“啊…我…”二鳳遲疑了,她偷偷瞄了墨天微一眼,有些畏懼,半天才把話說清楚,“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好,那就暫時不融合。”
“誒?”
二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老實說,她沒想到墨天微會是這樣的回答,她記得以前只要她說一個“不”字,就要被一頓毒打,她剛剛說出那句話,其實用了很大的勇氣,也做好了挨打的準備。
但沒想到這個漂亮仙人居然沒有打她,果然是個大好人!
她對了對手指,低聲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墨天微其實有些詫異,二鳳的智商貌似提高了一些,居然能察覺出一些問題,這樣也好,聰明人總是比蠢人更靠譜一些的。
“我們是同一個靈魂,為什么不可以?”墨天微說出了她的想法,“一百年,你有一百年的時間。”
“這一百年,你可以與我一起活著;一百年后,我們再融合——你覺得怎么樣?”
一百年…好漫長的時間啊!她能活一百年嗎?二鳳心想。
她覺得自己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腦子也比以前運轉得更快了一些,許多曾經想不明白的問題現在卻一想就通。
二鳳知道,這個漂亮的仙人很強,完全可以打死自己,但她沒有。
“我本就只是個凡人…一百年,足夠了。”二鳳并沒有什么不甘心,她天真、單純也同樣知足,不知什么是得寸進尺、欲壑難填。
“好,一百年后,我們融合。”
墨天微并不意外二鳳同意,這已經是她能開出來的最好的條件了,一百年,那時候她如果沒有隕落,應在元嬰期,差不多也到了必須解決人格分裂這一問題的時候。
“這一百年里,我會將我的五感與你共享,如果你想出來逛逛,在沒有危險的時候,我也會答應,只是必須在我的監督下,因為…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危險。”
二鳳沒有異議,只是她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爹爹、娘親、大哥和阿姊現在怎么樣了嗎?”
墨天微瞥了她一眼,揚眉一笑,“你很關心他們?”
不是智商已經在提高了么,還看不出來那些人是怎么對她的?怎么還心心念念著呢?
該說果然是圣母型人格嗎?
雖然覺得墨天微這話里有些諷刺,但二鳳還是老實點頭,“二十多年了,我很擔心他們。”
智商的提升不一定會帶動情商的提升,二鳳雖然變聰明了些,但…從沒人教過她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除了對死亡有著天然的恐懼,她不知道受到欺負要生氣,被人出賣要憤怒…她不是不計前嫌,而是她的世界里沒有報復與憤怒。
墨天微回想那對便宜父母是如何對待曾經是個傻子的她,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你想見他們?”她問,“見到之后呢?”
“我…我想回家。”
“但我不想回去。”二鳳表明了她的想法,墨天微也沒有遮掩自己的態度,“我不喜歡他們。”
二鳳一呆,“可是他們是親人呀,親人是可以不喜歡的嗎?為什么要不喜歡他們呢?”
“為什么不可以?”墨天微覺得二鳳果然還是太年輕,“在他們眼中,我們只是一件商品,他們通過出售商品換來利益,說難聽點,我們和牧人養肥了然后賣掉的牛羊有什么區別呢?”
“既然他們已經把我們賣掉了,沒道理我還要因為所謂的生恩養恩回去報答。”墨天微冷笑,瞟了二鳳一眼,“更何況,他們也并沒有把我們養得很好,換個時代,虐待兒童就已經足夠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了。”
二鳳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娘親明明說過,親人之間是不會生氣的,她不應該對親人有任何怨恨,可為什么另一個她會這么說呢?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她應該相信誰呢?
墨天微卻不在乎二鳳有多么糾結,這才是個開始呢,以后她還會看到更多與她的美麗世界相違背的事情…
況且,她也沒有義務讓二鳳開心不是嗎?
“這段時間我要閉關,你可以選擇睡一覺,等我出關,會把你喊醒,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出去,我帶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墨天微站起身來,拍了拍二鳳的腦袋,“不想睡也可以,你可以看話本。”
“嗒!”
她伸了個響指,旋即一堆書從天而降,將二鳳埋在里面。
二鳳掙扎著爬起來,卻又被最后一本從天而降的書砸中。
她仔細一看,《X華字X》——她不認識幾個字。
“無聊的話就看書吧,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二鳳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那一刻,學渣終于感受到了被書山支配的恐懼…
做完這一切后,墨天微瀟灑立場,只留下二鳳與那些書大眼瞪小眼。
解決完二鳳的事情后,墨天微終于要開始真正的閉關了。
只不過,她選擇的閉關地點并不是自己的洞府,而是萬劍峰的劍閣。
劍宗有三大寶地,分別是劍窟、劍閣與劍池,其中劍窟及劍閣都在萬劍峰,而劍池則是在昊陽峰。
劍窟墨天微去過許多次了;劍閣她只聽說過幾次,據說是劍魄境以上的劍修才能入內;劍池則是專門用于蘊養飛劍的寶地,其中有著許多名劍,受到重視的宗門弟子有機會進入其中挑選一柄品質極佳的飛劍作為自己的本命法寶。
明澤真君的動作十分迅速,很快便將九天劍的事情告知了劍尊,而劍尊們也是一如既往的慷慨,當即便大手一揮,給她增加了許多在劍閣與劍池中修煉的時間。
——是的,劍閣與劍池,并不是和劍窟一樣修為到了就能隨意出入,它們都有著限制。
即便是真傳弟子,除非境界突破,否則每年也只能在劍閣之中待一個月,劍池更少,只能待十天。
至于其余內門弟子,權限就更加低了,能待的時間實在少之又少。
但從這嚴苛的修煉時間規定,也可以看出,劍閣與劍池絕對是修煉寶地,甚至每次有弟子在其中修煉,宗門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否則,又何必要限制呢?
墨天微這一次能在劍閣之中直接待上三年,而劍池的時間卻沒有定——師尊的原話是,“依九天劍所需。”
意思是,九天劍要待多久,她就能待多久。
墨天微對這個獎勵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她現在不是赤貧到只能行俠仗義的無產階級了,她已經通過勤勞的雙手發家致富,實在不需要什么天材地寶或是靈石獎勵。
沒多久便到了萬劍峰,按照之前了解到的情況,她徑直朝著劍閣的方向去了。
劍閣就建在萬劍峰的半山腰處,一個墨天微以前從沒到過的地方。
顧名思義,劍閣就是一座只有三層的小閣樓,從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即便在凡間也算不得精巧。
墨天微的目光在閣樓上一掠而過,轉而落到了它周圍的地方。
萬劍峰劍氣沖霄,除了山腳處,幾乎沒有地方長著綠色的植被,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而這座三層小閣樓在的地方,又顯得格外死寂,說是寸草不生那都謙虛了,用前世一個概念來形容或許更加形象——核輻射區域。
空氣之中浮動著森冷的劍意,這讓墨天微感到熟悉;然而除此之外還有著另一種詭異的力量,這種力量才是“核輻射”,讓這一片區域陷入徹底的死亡的原因。
墨天微從前并未感覺過這種氣息,她有些遺憾地摸了摸頭上綁著的黑色緞帶,如果能用眼睛看,或許她便能知道這是什么力量了。
想歸想,這并不影響她的行動。
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能將全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黑色斗篷穿上,墨天微這才敢踏入劍閣的范圍。
沿著青石小徑走進劍閣,她一眼便看見了這一層閣樓之中的唯一存在的人。
那是一個容貌清冷的女子,看似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神情冷硬漠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嘩——”
她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冊,頭也不抬,“劍閣的規矩、注意事項都在你手邊的書架上,自己看,最好不要打擾我。”
“謝前輩指點!”
墨天微識趣地沒有再說什么,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線裝書,翻看起來。
書上的字跡清秀美麗,但任何人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發現這字中的不協調——寫字的人在極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殺意,力圖將字變得溫柔而不失風骨,但卻反而兩頭不討好,看得人煩躁又憋屈。
她余光一掃,看見那位前輩手邊的書案上正擺著文房四寶,一旁還工工整整地壘著一疊與她手中的書無異的書冊。
這是前輩手書?
清冷女子似乎感應到了墨天微的視線,終于抬起頭,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沒有分毫熱絡與親近,只有無盡的冷漠,以及被冷漠壓制著的暴虐殺意。
墨天微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老老實實地開始看書里的內容。
她本就是帶著許多疑惑看書,結果看完之后,心中疑惑更多了。
書中的內容并不多,只簡單說明了劍閣的規矩,例如筑基期弟子禁止一次在其中修煉超過一個月,金丹弟子則是一年。
又比如在劍閣之中禁止使用任何除了劍術以外的手段,受了傷也不允許服用丹藥。
還有…在劍閣之中,即便被殺,也不會真正死去,而是會受輕重不一的傷且被劍閣主動逐出,在傷勢完全恢復前,不許再踏入劍閣一步。
如此種種,無一不在說明,劍閣是一個有著許多秘密、危險程度不高不低的地方。
“不會真正死去?”墨天微將書冊放回書架,朝著樓梯走去,那里便是劍閣真正的入口,“難道是類似虛擬世界的地方?”
不論她心中有著多少猜測,在沒有真正親身體驗過劍閣之前,一切都是虛妄。
若有似無的腳步聲接連響起,一共十二下,然后徹底消失。
清冷女子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卷,瞥了一眼樓梯口,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案邊,沒有動用絲毫靈力,如同一個凡人一般慢慢研墨。
待墨研好了,她才終于拿起毛筆,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在空白的書冊上寫下一行行文字。
“這就是最近剛剛冊封的真傳?”她的柳葉長眉終于輕輕挑了挑,“看起來不錯,也許在劍閣之中能待久一點。”
她想起之前來過的六位真傳,第一次進入劍閣之時,無一例外,在其中待了一天不到就以各種千奇百怪的死法死出來了,個個臉色青中帶白,垂頭喪氣。
“希望這一個能給我一點驚喜…”
一時不慎,一滴墨水從筆尖滴落,白紙上立刻多了一個難看的墨點。
她煩躁地皺了皺眉,下意識就想要將書冊撕了,但臉色變了好幾次,終究還是忍住了,只伸手在書冊上輕輕一拂,紙上的墨點與已經寫下的字一同消失不見。
又是一張白紙,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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