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內的事情,以明澤真君的性格,顯然不耐煩管,所以在隨便聽了兩句之后,他便帶著凌云起回靈星峰了。
凌云起小心地瞅了瞅師尊幾眼,聽說師尊這次出關后,性情變了一些,現在倒是不曾發現。
明澤真君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對這個大徒弟,他還是比較優容的,所以并沒有回一句“你瞅啥”。
好在凌云起自己也知道分寸,看了一會兒就乖乖低頭看地,直到師尊開口,這才抬起頭來:“師尊,聽聞師弟也回來了?”
“不久前剛回來,”明澤真君掃了他一眼,“怎么,終于尋到天材地寶來討你師弟歡心了?”
凌云起干笑兩聲:“師尊,這契合師弟屬性的天材地寶可不好找呀,我原先并未料想到這時候便要回宗,所以…”
“所以,是沒有了?”明澤真君閑閑地倚在椅上,語調沒什么起伏,“可想好要怎么和阿墨說了?”
凌云起面露糾結之色,最終還是屈服在師弟的淫威之下,戀戀不舍地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寒玉制成的冰盒,“庚金之精,可為師弟本命飛劍主材料。”
“待見了面,給他便是。”明澤真君沒有要看的打算,對他而言,庚金之精算不得什么稀罕的東西。
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你游歷多年,劍道可有進益?”
說到這里,凌云起的自信回來了,雖然表面上看不出多大變化,但那語氣之中的得意真是怎么也壓不下去,“機緣巧合之下,進入劍魄第二轉,已領悟了劍域!”
凌云起如今修為在金丹中期,這個境界領悟劍域,天資不可謂不驚人,不愧為劍宗真傳。
但,這世上從不缺少天才,明澤真君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好巧,阿墨也領悟了劍域。”
“是嗎,哈哈,真是可喜可…”凌云起習慣性地想要夸一夸,然而話說到一半反應過來,驚愕地抬起頭,掏了掏耳朵,“師尊你方才說了什么?”
“阿墨也領悟了劍域,如今正在學著控制呢。”明澤真君好心地重復了一遍。
凌云起:“…”別說話,我想靜靜!
“沒事就回去修煉,否則被晚你入門這么多年的師弟超過了,臉往哪兒擱呢?”明澤真君最后暴擊,“不過,記得過段時間就是阿墨受封真傳的日子,不要缺席。”
凌云起木著一張臉應下,木著一張臉離開,木著一張臉回到了萬劍峰。
所以說,有一個天賦超群的師弟真是太可怕了!
凌云起走后,虐徒狂魔明澤真君又回了他的劍域,去探望正在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小徒弟。
實事求是地說,用“死去活來”有些夸張了,但在墨天微的感官之中,這個詞卻是十分貼切了。
明澤真君可是能說出著名的“挨打理論”的人,可想而知他讓墨天微練習劍域控制力的方法也不會舒服得到哪里去。
這一次,墨天微沒有挨雷劈,也沒有挨打,她只是被壓在無形的劍域之下,整個人像一張被攤平了壓扁了的虎皮,連呼吸都微弱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出。
明澤真君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仔細觀察過墨天微的狀態后,點了點頭:“比起前幾日進步許多。”
然后他伸手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已經漸漸適應了師尊劍域的可怕重壓的墨天微,忽然覺得身體一沉,連神識的輻散范圍也再度縮小,幾乎只能延伸出一寸遠。
“繼續努力。”
在留下這一句話后,明澤真君施施然離去。
墨天微還能怎么辦,當然是選擇老實扛著了。
這極限重力法——墨天微偷偷給起的名——的原理很簡單,以明澤的劍域鎮壓墨天微,讓她在此過程中一點點摸索出劍域雛形的控制方法,利用自己的劍域之力,減輕壓力,直到最后能憑自己的力量走出這片重壓區域。
若只是重壓,倒也沒那么難熬,關鍵的是這重壓來自于劍域,劍域的力量鋒銳無匹,作用在她的身上,那就是每時每刻都要承受著凌遲一般的痛苦。
倒不是明澤真君不想直接教授墨天微劍域運行的方法,奈何每個劍修的劍域都是獨一無二的,其運行方式、軌跡同樣因人而異,沒有固定的方法,只能靠著自己領悟。
人在什么情況下效率最高、悟性最強呢?
明澤真君認為,除了生死關頭,那就是絕對的“空明”狀態時——頓悟,就是這種空明狀態的極致,在那時候,修士的心思絕對純凈,悟性也被拔高到極其可怕的水平,所以在頓悟時,才會想通諸多疑惑,領悟天地玄奧。
入定是“空明”狀態的初級階段,這時候修士的心中其實還是有著諸多思緒,只是因為這種方法的適用性強,才會作為修真界修行的常規手段。
但既然是天才,那就應該不走尋常路,用大家都會的法子怎么能拉開差距?必須用特殊手段。
在某一日無意間看到土豆番茄湯寫的一本書中看到一個理論之后,他心中萌生了一個想法——最容易進入“空明狀態”的時候,一是極度的勞累,累到你什么都不想想;二是極度的痛苦,痛得你只恨不得生命就此終結。
于是,墨天微便成了他這極限重力法的第三個實驗品——第一個是他自己,第二個是凌云起。
效果嘛…那當然不用多說,只看墨天微的進步速度就行了。
半個月后,面無血色的墨天微宛若一只勤勤懇懇的蝸牛,喘著粗氣,終于爬出了這一片重壓區域。
在那一瞬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盈與舒適,甚至于生出了一種“白日飛升也不過如此了吧”的感受。
不過此時的她,已經太累太累,立刻便沉沉睡去,也就沒看到在她離開重壓區域后便出現在不遠處的明澤真君。
明澤真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設置的重壓區域,又看了看撲街的徒弟,“效果還不錯,可以推薦給其他師兄弟們,他們的徒弟也需要好好培養。”
林昭行/秋水素/尹月白/陸非離/藺書岳:“真君您清醒一點!”
不論如何,既然徒弟已經活著(?)出來了,明澤真君也覺得可以進行下一步治療了,也不枉他為此養精蓄銳這么多天。
拎著墨天微的衣領將人塞進萬年玄寒玉棺之中,將人擺了個整整齊齊的姿勢,明澤真君帶著棺材離開了他的劍域,來到靈星峰中一個隱秘的空間內。
到地方之后,他先用神念檢查了一遍墨天微劍骨的傷勢,情況有所好轉——這當然不是因為墨天微學會了自愈,而是因為明澤真君在讓墨天微接受極限重力法訓練前,就已經將玄澤劍泉悄悄打進了她的體內,在進行極限重力法訓練的同時,玄澤劍泉的藥效也發揮得極快,這才讓她的傷勢好轉。
至于之前說的電擊療法,當然是在和墨天微開玩笑了,只是貌似徒弟還當真了?
明澤真君在將人安排好后,又離開了這個空間,他需要再想想還缺什么東西,恢復劍體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當墨天微再度醒來時,已經是十日之后,距離她受封真傳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但她此時并沒有分毫思緒放在這件她期待已久的事情上,因為在看見一臉嚴肅的師尊之后,她便明白接下來將要做什么了。
明澤真君:“將月華泓乳和玉虛寶鏡取出來吧。”
墨天微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從玉墜之中將兩者取出來,呈給師尊。
在接過這兩件寶物之后,明澤真君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始治療,反而在一邊坐下來,問道:“你可知為何治療你的劍體需要玉虛寶鏡。”
墨天微斟酌了一下才道,“弟子心中有個猜測…玉虛寶鏡相傳能通過去未來,恐怕這不僅限于知過去事窺未來天機,更是可以…將存在于過去的東西帶來當下?”
這就是妖皇將它懸在妖皇墓上的原因。
“通過去未來…”明澤真君輕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并非如此。”
“這世上,除非合道稱圣,跳出時空長河,才能將只存在于過去的事物帶往當下與未來。玉虛寶鏡,雖然來歷玄奇,但卻遠遠不到超脫宇宙時空的境界。”
“那它…”
“所謂通過去未來,在天機方面確實不錯,但說它能超脫時空,那只不過是以訛傳訛。”明澤真君娓娓道來,“玉虛寶鏡有三次使用機會,這個傳聞也正是在它第一次被使用后傳出來的。”
“多年之前,玉虛寶鏡的使用并沒有限制,有一位痛失愛侶的大修士在某個遺府之中得到了它,鏡靈說它能通過去未來,那修士信以為真,自然狂喜不已,使用玉虛寶鏡,將早已隕落多年的愛侶復生,一時間整個修真界震驚不已,人人都期望能得到玉虛寶鏡,也因此引發了一次次血腥殺戮。”
墨天微心中有個不怎么好的猜測,但沒有說出口,只是問道:“然后呢?”
“然后?”明澤真君的笑意轉冷,“然后那大修士在渡飛升之劫時死于天劫之下,他的愛侶與之一同赴死,玉虛寶鏡又輾轉多個主人,最終被妖族得到。不過那時候妖族得到的玉虛寶鏡,已經沒有了鏡靈,也從能無限使用,到只剩下兩次使用的機會。”
“師尊的意思是…”墨天微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玉虛寶鏡實際上并不是將存在于過去的人或者事物帶來,而是將修士心中的人或事物由虛化實?當年那大修士被鏡靈蒙蔽,所謂的‘復生’只是制造出了他心中的愛侶,最后在渡飛升之劫時,或許便忽然醒悟過來,這才隕落?”
“事情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那樣。”明澤真君頷首,伸手輕輕撫過玉虛寶鏡上的裂痕,“那修士死在心魔劫中,他隕落后,依據于他心中所想而存在的愛侶自然也隨之而去。不過那修士明白一切之后,在隕落之前,將誆騙他的鏡靈殺死,玉虛寶鏡的裂痕,也是在那時出現的。”
墨天微仔細想了想,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怪不得叫“玉虛寶鏡”,以虛化實,虛虛實實,人最難戰勝的并不是來自外界的種種危險,而是內心最深處的渴望,確實是防不勝防,又或者…有些人寧愿沉醉于這種虛幻的真實之中,不愿醒來。
“其實若那鏡靈不誘騙他人,這件法寶品階必然不在窺天鏡之下。”墨天微嘆息,“何至于被人當做邪器毀去。”
明澤真君卻沒有她這么多感嘆,他淡然道:“鏡靈所修,乃太虛之道,而非易之大道,如此行事,無可厚非。”
大道無情,為了自己的大道,別說只是誘騙他人,更殘忍的事情都能做出來,只要鏡靈不認為自己錯了,那誰譴責它都沒用。
絕大多數修士,包括明澤真君也是這個態度,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做什么都無所謂。
墨天微若有所思,確實,鏡靈追求的是大道而非他人的好感,她感嘆它“誤入歧途”,未免太過膚淺了些。
“好了,與你說這些并不是讓你當故事聽的,”明澤真君終于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我為你恢復劍體,便是要借助玉虛寶鏡化虛為實的能力——將你心中的天魂劍體化作真實。”
墨天微聞言大吃一驚,“師尊,你不是說玉虛寶鏡的化虛為實實際上并非…即便我將我心中的天魂劍體化作真實,它也不是真正的天魂劍體呀!”
“這便是我需要做的事情了。”明澤真君淺淺一笑,作為頂尖天驕的傲氣與霸氣在這一刻這一句話中顯露無疑,“否則,為何要讓你將它帶來,由為師為你恢復劍體呢?”
思忖片刻,墨天微神色鄭重,朝著明澤真君深深一拜,聲音嚴肅:“師尊恕罪,非是徒兒不相信師尊,只是事關未來道途,徒兒不敢有絲毫疏忽,還望師尊詳細說明將以何法化偽為真!”
明澤真君并沒有生氣,相反,他很欣慰:“事關道途,如何謹慎都無錯,為師豈會怪罪?日后你也當謹慎,不可因信任而輕忽大意。”
他站起身,語氣傲然,“你且看著。”
凌云起:師尊你是魔鬼嗎?
墨天微:師尊你是變態嗎?
明澤真君:我是你爸爸!
今天突然發現,咸魚微一直將“月華泓乳”和“靈華泓乳”寫混了…簡直醉了,統一一下,月華泓乳是正確的,靈華泓乳是筆誤,前面寫錯的地方有時間我會改過來,不好意思!頂鍋蓋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