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域核心區域乃是滄瀾界一等一的險地,其深處更是連地膜都不完整,偶爾有強大的域外天魔穿過空間風暴進入滄瀾界,不過它們絕大多數都會被惡劣的環境殺死,只有極少數能通過核心區域進入內域,為禍一方。
風沙之中夾雜著許許多多的法寶碎片、仙術痕跡、空間之力乃至于道之本源,它們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之上肆虐,向后來之人展示著當年于此決戰的道君們的偉力。
而在遮天蔽日的黃沙里,隱約可見一道石碑,其周圍籠罩一層朦朧光暈,光暈之內寂靜無風,正是在它的庇護之下,石碑才未曾被風沙侵蝕,依舊光潔如鏡。
忽地,一條漆黑的裂縫浮現而出,類似的情況并不少見,空間之力聚合、扭曲之后便很容易形成裂縫,偶爾這些裂縫會連通其他世界,將一些倒霉的生靈攝來——那些生靈自然是抵御不住風沙,很快死去。
裂縫之中走出三道身影,不過似乎是定位有些許偏差,他們并沒有出現在石碑的光罩之中,而是直接暴露在了風沙之下。
十玨司頓時臉色一變,妖族雖然皮糙肉厚,但是他才元嬰期,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隕落于此。
不過他的擔憂是多余的,在出現的第一時間,墨天微手中便升起一團朦朧霧氣,轉瞬間霧氣擴散,化作一層層薄紗,將風沙盡數阻擋在外,三人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北辰殊不禁贊道:“劍尊的劍道愈發精進了。”
他只看得出來,這些霧氣乃是劍意所化,但它們卻不是外顯為“霧氣”的劍意,而是一種更加縹緲的…意境,以他如今的境界,還不足以將之分析透徹。
聞言,墨天微沒說什么,倒是十玨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道:“謹獨劍尊未免也太會拍馬屁了,唉,這年頭,就連劍修都墮落了么?”
不過腹誹歸腹誹,他肯定不敢說出來,而且還要露出一副“謹獨劍尊說得對啊”的表情。
“此地位于核心區域邊緣,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墨天微感應了一下山河鎖大致的方位,又瞟了眼十玨司,“也不知滄瀾界如今是何等局勢,希望不要太糟糕吧。”
北辰殊的神色迅速凝重起來。
十玨司還有些不明白,滄瀾界怎么就會很糟糕了?難不成是人族與妖族還在大戰?
——應該不是,否則他們看到自己的態度就不會如此平和,恐怕早就下殺手了。
那…難道是人族那正魔兩道又開戰了?
——很有可能,畢竟人族內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北辰殊看出他心中好奇,想了想,還是將如今滄瀾界的局勢大致與他講了講——好歹如今人族與妖族勉強也算是盟友。
聽完他的講述之后,十玨司還愣愣的回不過神來。
什么魔族入侵,什么偽魔族,什么退居荒陵域…這短短五百年,竟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兩人交流的時候,也跟在墨天微身后朝著荒陵域內域的方向迅速飛遁,半個月不到便到了核心區域與內域交界的極光河。
極光河漂浮在大約千丈高空之中,河道極為寬廣,遠遠看去,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個湖泊。而河道之中并沒有水,只有無邊無際的光——就如同極光一般,五顏六色,極為炫麗。
墨天微曾去過仙嬛帶,那里的風景也極為獨特,然而相較而言,極光河卻毫不遜色,在危險性上還要更勝一籌。
極光河中的河水只在高空“流淌”,然而河道整個垂直面都會受到河水的影響,危險性也隨著河水顏色的變化而變化。
墨天微等人來到極光河時,河水的顏色以藍色為主,正好是其危險性較小的時候,三人很快便安全渡過了極光河,進入內域。
一般來說,元嬰真君便能在內域行走,墨天微便也將劍意撤去,然后停下腳步。
北辰殊一怔:“劍尊,不繼續走么?”
墨天微道:“你們先回靖西城吧,我還有事,如果有空,不久后也會去靖西城看看。”
北辰殊想說什么,但是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什么理由,只好悶悶地點了點頭,“這一次若非劍尊,我肯定…”
“是你自己運道強,與我沒什么干系。”墨天微不覺得自己對北辰殊有多大的恩情——她將他從魂策手里撈出來,可之后的深淵之行中他也出了不少力,算是互幫互助吧,算不得恩情。
“總之多虧了劍尊。”北辰殊笑道,“殊便在靖西城恭候劍尊大駕。”
墨天微想了想又傳音道:“仙緣秘境之事,憑你一人之力恐難以解決,不如告知宗門。”
她的目標是殺死清晏魔主,滄瀾界么…能保下當然好,保不住也無所謂,這些麻煩事還是交給真正將此界視作故鄉的人吧。
想來有洵與各宗老祖在,徹底解決仙緣秘境的麻煩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北辰殊也傳音道:“劍尊所言有理,這并非我一人之事,自然也不該我一人決斷。”
“如此便好。”
兩人一番神念傳音,來回也不過幾息時間,十玨司雖知曉兩人必是在說些隱秘,卻沒有半點探尋的意思,老老實實在一旁當背景板,待他們談話結束后便跟著北辰殊離開了。
墨天微看了一眼兩人離開時的遁光,旋即也不停留,徑直朝反方向飛去,大約半日之后才停下來。
心念一動,茫茫風沙之中,悄然浮現一片瑰麗美景,山川河岳,大澤湖泊,猶若海市蜃樓。第五 這正是她早年在荒陵域之中歷練時布下的山河鎖,如今已然蔓延至核心區域——不過先前北辰殊與十玨司在,她便也沒有召出它來。
墨天微身形一閃,便出現在山河鎖的一座山峰之上。
外界風沙四起,雖然天地靈氣不缺,但是卻與空間之力、大道本源等糾纏,并不適合吸收,而山河鎖中卻完全沒有這樣的限制——它雖然只是個陣法,可與真正的洞天法寶相比,也不差什么。
想到洞天法寶,墨天微便又開始心痛——她的天地珠啊!
先前在滄瀾秘境療傷之時,她也仔細研究了天地珠,結果卻發現天地珠中的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
邪天道本源印中的力量不僅能量層次比她高了不知多少,還極為精純,哪怕她抽取的并不多,對沒有劍蓮之體的天地珠而言也可謂是可怕的災難。
這一方靈氣盎然的世界雖然尚未被完全轉化成深淵之地,但是其中法則、力量已經變得混亂——這正是邪天道的混亂本源的影響后果。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情況并非不能好轉。”墨天微喃喃自語,“只是要花上一段時間了。”
想要讓天地珠恢復正常也不難,只要她將其中的魔界力量轉化成靈力即可——而她的劍蓮之體本就能做到這一點,就算她不愿親身上陣,也可以構建一些類似的陣圖讓它十二時辰運轉。
這是墨天微原本的想法,現在她忽然有了另一個主意。
按照最初的計劃,山河鎖在荒陵域中慢慢梳理天地靈氣,同時積蓄仙術痕跡、空間之力等,隨著時間流逝,不僅能獲得大量功德,山河鎖本身也會“自主進化”,等時間差不多了,她再將之收走,與天地珠相合,正好可以用來穩固天地珠中的世界,讓這個世界獲得“晉升”的資格。
“如今山河鎖受損,其中法則力量很是混亂,以山河鎖梳理內氣,再開辟兩界淵,一方為正常世界,一方為魔界世界,這樣一來我可以兼修兩道,倒也不失為一個機緣。”
墨天微思索之后,覺得這個方法很有可行性,便準備實施。
——當然,在實施計劃之前,她還需要收一波天道功德、仙術痕跡以及空間之力。
這么一想,頓時覺得美滋滋。
她全然將在魔界的糟心事拋到腦后,笑得像個豐收的老農。
然而,正當墨天微豐收之時,同在荒陵域內域之中,有些人卻遇到了麻煩,根本笑不出來。
震古蘭陵,狂風卷起漫漫黃沙,讓天色看起來昏黃陰沉,極為壓抑。
一道劍氣自天邊掠來,破開黃沙,轉眼便出現在了另一邊天際。
而在劍氣之后,卻又有數道黑色的遁光,它們的速度比起劍氣還要略快上一絲,如無意外,追上劍氣遁光只是時間問題。
“嘿嘿,沒想到劍宗這位最廢的首座,竟然還有點本事,能護著那么多螻蟻,從我等手下逃生。”一道黑色的遁光之中,臉色陰沉的俊美男子邪笑著,眸中泛起血紅的殺意。
“嘖嘖,雖然有些本事,但早晚也是我們的血食。”另一個中年男任冷笑道,“什么靈星峰,什么劍宗之刃,就這水平,便是沒有修習幽冥魂力,我也不會遜色多少!”
劍宗靈星峰一脈向來是滄瀾界公認的同境界最強者,在歷史上也曾有過無數傳說,只可惜如今靈星峰一脈僅余峰主陸慎修一人,與她同輩的真傳弟子除了隕落的,其余皆已進階分神,獨獨她才不過出竅中期,漸漸便有人對她不屑一顧,甚至認為靈星峰一脈不過是浪得虛名。
這中年男人以往并非魔修,而是個獨行散修,只是在魔界入侵之時勾搭上了一個魔門弟子,順利地轉化成了偽魔族,實力突飛猛進,便自覺有資格嘲諷曾經只能仰望的存在。
追逐劍光的除了這兩個男修,還有一個女修,他們三人正是逆旅宮的一支小隊——這種專為截殺靖西城正道修士而設置的小隊有許多個,他們算是比較強的一支,這一次運氣也很好,剛好遇見了剛剛探索完一個秘境出來的陸慎修及一眾各宗弟子,便爆發了戰斗。
三人的修為皆在出竅后期,而且修習過幽冥魂力,在滄瀾界天道漸漸被魔界天道壓制的情況下,他們的實力也變強了許多,陸慎修又需護著一旁實力普通的弟子,自然不是對手,只能遁逃。
三人想到若是能殺掉陸慎修及這一批各宗弟子,不僅能得到大批寶物,又能從逆旅宮那里獲得許多資源,心中極為快意,遁光又快了幾分。
而前方的那道劍氣之中,陸凌曉與十余個各宗弟子皆是臉色沉重——他們都知道,若是這樣下去,恐怕一個都逃不了。
一個劍宗元嬰真君道:“師叔,我們的實力太弱,只能拖累你的速度,你快走吧,將我們這一次的收獲帶回去,不要管我們了。”
另一個殺戮劍宗的真君也道:“慎修劍尊,如今的局勢,恐怕只有你一人有把握逃脫,我們在前面便分頭行動,以劍尊您的御劍術,一定能很快甩掉那些人,我們運氣好的話,也不是沒機會活下來。”
其余人雖然不是個個都有舍己為人的高尚品德,但最多也就是保持沉默,沒有一個人非要陸凌曉保護他們。
如今早已不是當年了。
當年,他們都是各大宗門的中流砥柱,仗著宗門數萬載積累下來的赫赫威名,只要不挑釁修為比自己高的人,在滄瀾界幾乎可以橫著走,更不可能發生被幾個以往籍籍無名的魔修追殺這種事情。
可如今,整個滄瀾界只有荒陵域才有他們的容身之地,而即便是荒陵域中,也有無數魔族、偽魔族潛入,時不時便襲殺各宗派出去搜尋資源的弟子。
正道各宗的力量就這樣一點點地被消耗,可悲的是這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如果那些駐扎在滄瀾界其余地方的魔族大軍傾巢而出,或許魔族會損失不小,但是靖西城也必定要被毀滅。
思及前塵往事,再看如今當下,眾弟子不禁悲從中來,一種無法言喻的壓抑感讓他們的驕傲日漸磨損,讓他們的脊梁慢慢彎曲…心氣已消,遑論前程?
這是最好的結局,卻也是最壞的結局。
陸凌曉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走吧,帶著那些資源回靖西城。”
“不可!”劍宗那元嬰真君忙道,“劍尊,您比我們更強,更有可能順利離開,也…更有可能進階。無論何時,您能發揮的作用都比我們要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