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們已然謝幕離場,而觀眾卻還沉浸在方才那精彩紛呈的決戰之中,遲遲未能回過神來。
“好劍法!好天資!好氣度!”
之前墨天微曾經注意過的那位修行神道的壯漢此時激動得連連顫抖,連說了三個“好”,似乎反應不這么大就是辜負了兩人帶來的極致表演。
“以逍遙破霸道,已是極為難得,最后那一劍卻更可謂超凡脫俗!”他身邊站著一名風姿極佳的年輕修士,那人也是連聲感嘆,“左楚宴的霸道之心剛強至極,之前的失利非但不會讓他產生心魔,反而會讓他在壓力中得到進步——可就是最后那一嘆,那一劍,將墨景純的逍遙之道拔高到了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地步,帝王之尊,亦只能仰望!”
“仰望,帝王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怎能仰望別人?當左楚宴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道心已然有了漏洞!”又有人插話表明自己的見解。
不過他們也都很有修養,不會在此時落井下石嘲笑左楚宴——他們深知對方的強大,也因此更加清楚,若換了自己站在墨景純的對面,絕對遠沒有左楚宴表現得好!
而且左楚宴敗了這一次,卻不代表他就會變得人人可欺,他們…還沒有那個資格與左楚宴平等對話。
不談左楚宴,那自然只能談墨景純了。
“他開辟逍遙之道,劍道同樣自成一脈,每一劍看似毫無關聯,卻正合了‘隨心所欲’之理,形散而神不散,皆歸于逍遙之道下,實在令人驚訝…”
“光憑他用出的那六劍,便足以自成一派,可謂劍道新秀。”
“豈止于此,他凝水為劍那一下,雖非劍招,卻是最為粗淺的掌控天地,必然用了劍域的力量!”
“我最喜歡的還是身化天地那一劍,即便最后被左楚宴的莫非王土打斷,但那種‘我即天地’的氣魄,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話說回來,這墨景純是何許人也?為何從來都不曾聽過?”
“他之前自報家門,言說出身滄瀾界劍宗,你們可曾聽過這一世界,這一宗門?”
“不曾…”
“我亦不曾聽聞…”壯漢搖頭,旋即又十分肯定,“不過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偏僻的小世界,那里養不出這般氣度的天驕!”
“世嘉天驕所言極是…”
“滄瀾界…有些耳熟啊!”終于有人似乎想起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哪里?至清天驕在何處聽過?”
云至清,就是最開始與蒙世嘉討論的那位年輕修士,他苦思冥想了許久,終于狠狠一擊掌,“想起來了!這是真定天轄下的一個中世界!”
“不可能!”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的秦道引連連搖頭,“若是真定天的中世界,我怎會沒有聽過?”
“道引天驕有所不知,滄瀾界雖然是真定天轄下的中世界,卻早在兩萬余年前的魔劫之時,便與真定天徹底失散,迷失在茫茫時空亂流之中,不知所蹤了!”云至清連忙解釋道,“我也是曾在宗內典籍上看到過,當時我宗門還有一位分神尊者在滄瀾界中,因此宗門還曾經仔細尋找過,可惜…”
看見云至清搖頭,也沒有人多問什么,不過他們的關注點又放到了另一個地方——“既然滄瀾界已與真定天失散,為何墨景純又會出現在這里?”
“許是遇見什么‘奇觀’,或是進入了什么秘境,偶然被傳送過來了吧…”
“哎,對了,我之前看見太熙天的嵇氏兄弟與墨景純走在一起,他們肯定認識,走,咱們找他倆問個清楚!”
秦道引連忙道:“還有林冉昱與紫靈仙子!他們是好友,咱們一起去問…”
一群人浩浩蕩蕩,不多時便從人群之中將四人給挖了出來,立刻七嘴八舌地詢問關于墨景純的事情。
紫靈猶在回味墨天微最后那一聲嘆息,直到被人拉住問這問那才漸漸回過神來,可心中的情緒卻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平復下來的——這就好像某一天和你打打鬧鬧的好朋友突然變成了黑幫大佬,正常人都會有些難以接受。
她輕輕哼了一聲,皺了皺秀氣可愛的瓊鼻,一揮手,“慢著慢著!一個個來!”
眾人靜了一靜,旋即用眼神飛快地交流了一番,然后秦道引就被推了出來——誰讓他和這四個人都打過交道呢?
“哼!”紫靈將其余三人往前面一推,“這三個人認識景純都比我早,你們直接問他們。”
她輕輕一躍便閃身離開了人群的包圍,朝著他們幾人在千波海上的住所飛遁而去。
林冉昱三人羨慕地看了紫靈一樣,他們也想回去啊,這一戰給他們帶來了許多感悟,要是沒有這些礙事的家伙,他們可以直接回去閉關,有不懂的還能向景純討教…
可惜,眾怒難犯,他們只好回答這些人提出的一個個問題。
“我第一次見到景純是在紫光秘境,當時他說是傳送出了錯誤…”
“景純今年多少歲?你直接看骨齡就知道了,六十歲左右…”
“他的劍道當然很厲害啦,具體劍魄第幾轉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景純有沒有道侶?呃…大概沒有吧,從沒聽他說起過。”
“景純會不會喜歡男人?你適可而止啊,這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
總而言之,問題越來越奇怪,搞得三人無語至極,饒是寡言少語的嵇沉都被逼得多說了許多話,冷酷的表情都要維持不住了。
當他們終于逃出人群,回到暫居的島上時,卻意外地在海岸邊看見了早已回來的紫靈。
“紫靈,你沒有去找景純嗎?”林冉昱好奇問道。
“找了。”紫靈一攤手,“可我回來的時候,景純已經閉關了,我總不能沖進靜室將他給拉出來吧?”
三人齊齊一嘆。
沉默了片刻,林冉昱才幽幽道:“滄瀾界,劍宗?這是個怎樣的世界,怎樣的宗門呢?真是想見一見啊…”
“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景純的師尊是何許人也,居然能教出這樣…”嵇瀾卡住了,想了很久才發現他很難找到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墨天微,不得不跳過,“這樣的徒弟!”
幾人也不禁同樣幻想了起來。
怎樣的宗門?
怎樣的師尊?
若是墨天微聽見,必然會誠摯地告訴對方,她來自一個原本注定要被炮灰的反派大宗,拜的師尊是個自己殺自己的精分達人…
不過她顯然并不知道大家對她的一切都很好奇,對她而言,方才的事情壓根沒什么值得稱道的,唯二的作用,一在于讓她見識到一個不錯的天驕,二在于…最后那一劍!
在被左楚宴的唯我獨尊破去滄海劍意后,她立刻接上了天一劍意。
唯我獨尊,天地俯首,固然極其霸道,然而關鍵在于,這一刀的主人依舊要依托于這一方天地而存在,仍是“有待”之身,又如何能躲得過天一劍意的解構!
這一劍已然奠定勝局,然而在勝券在握之后,她突然進入了一個極其玄妙的狀態之中,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孤獨寂寥…
仿佛天地之間,唯有自己一人,外面的世界熱鬧非凡,然而熱鬧是別人的,而她卻什么都沒有。
那一瞬,她心中并沒有不平,沒有煩躁,沒有悲哀,而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愉悅,甚至于…自在!
仿佛終于擺脫了一切牽累,真正進入了逍遙自在的境界中!
那一聲嘆息,非是發乎于愁緒,而是出自憐憫——眾生蕓蕓,然而卻都各有束縛,何其可悲!
若能斬斷一切塵世牽累,又會如何呢?
也正因此,她下意識地揮出一劍,混亂的氣場悄然為它讓路,因此這一劍勢如破竹,輕輕巧巧便落在了左楚宴眉心之上。
可惜,這一劍太過玄妙,仿佛并非由她使出,而是天意借她之手,使之現于世間,因此一旦退出了那時的玄妙狀態,再回想之時便覺模糊朦朧,竟不能再用。
墨天微在靜室之中沉思回想了整整四天,直到第二天便是真武仙會召開的時間,她才從努力回想之中清醒過來,打開靜室的門走了出去。
“景純!你終于出來了!”
不等走出兩步,迎面撲來一道黑影,墨天微嚇了一跳,正要一掌拍出,忽地感應到對方的氣息,立刻轉拍為接,將來人輕輕托住,同時退后一步,這才道:“紫靈,你這是怎么了?”
“你終于出來了!”
不單是紫靈,其余人也都在這里,此時來了個六重合奏。
墨天微一愣,“怎么…怎么了?”
難道說在她閉關的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欺負上門來了?
她的神色立刻變得冷峻。
孰料,她這番神色變化并未嚇到她臆想出的敵人,反倒是嚇到了她的小伙伴們。
自從幾天前她冷著一張臉上臺與左楚宴對戰并將之打敗,現在大家一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就覺得怪嚇人的,好像她下一瞬就會提著九天劍一劍砍下,然后頭也不回地飄然離去…
“咳咳,咳咳…”紫靈被自己的腦補嗆了個半死,一邊咳嗽一邊使勁擺手。
“呃,沒事沒事,景純你不用太緊張。”林冉昱的臉也有點僵,“這不是怕你閉關無日月,錯過明天的真武仙會么…”
“多謝,我心里有數的。”
墨天微也沒多想,她輕輕呵了一口氣,“哎,我去曬曬太陽,不得不說,這海上的靜室環境真的不怎么好…”
一邊說著,墨天微一邊朝屋外走去,渾身上下懶洋洋的,任誰都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家伙,打敗了諸天萬界最富盛名的天驕…
“喂,就讓她這樣出去?”嵇沉忍不住開口了。
“為什么不?”很少說話的衛云霄難得開口了,“總得讓他知道我們這幾天過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這句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就連嵇沉在回顧了一下這幾天的經歷之后,都不禁連連點頭。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說什么,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墨天微走了出去。
墨天微覺得今天這島上有些怪怪的,可是一時間又找不出來究竟是哪里不對,只能皺了皺眉,勉強忍耐。
“快快,墨景純終于出來了!”
“啊,他皺眉了,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不可能,咱們的千里瞳是諸天萬界最貴的一款,被它關注著的修士肯定察覺不到!”
“哎,問題是…誰知道那島周圍被扔了多少個千里瞳啊!”
一座遙遠的島上,正在借由千里瞳法寶偷窺墨天微所在的那座島的人面面相覷,突然覺得好有道理啊!
那天的驚世之戰結束之后,沒有人再踏上一號擂臺,誰都知道擂主究竟屬于誰。
然而左等右等,他們再也沒有看見墨天微現身,甚至連給擂主發獎勵的那一天他都沒去。
這就讓人懷疑,墨景純是不是在之前的比試之中受了重傷,所以當時才離開得那么匆忙,現在也根本不露面?
誰都想知道答案,于是在路過墨天微那座島的時候,大家或是有意,或是無意,或是單純好奇,或是別有所圖,都會順手扔下一個千里瞳,然后遠距離監視。
這就讓紫靈等人極其不爽了,好端端的每天都在現場直播,這滋味簡直酸爽。
他們也不敢出門,一冒頭就會被各路勉強有點關系的人拉走,然后問這問那,簡直煩不勝煩。
被摧殘了幾天,幾人都沒了別的心思,只盼著墨天微趕緊出關,將這些人全趕走才好。
墨天微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舉成名天下知,連帶著她身邊的人也享受了一把名人待遇,此時她只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擺個躺椅悠閑地曬日月星。
不過,那種被人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卻一直揮之不去,讓她十分不爽。
“監視?”
墨天微若有所思,旋即在心中冷笑一聲,在一個平坦的地方站定,揮手取出一張躺椅。
“啊啊,快看,墨景純拿出了一件法寶,他要做什么?他是不是發現了我們,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