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感動不感動”,還是“敢動不敢動”,墨天微心里有數,待會等著自己的會是來自同門們的“友好關懷”,因此忍不住呵呵假笑了兩聲,垂頭喪氣,很是郁悶。
好在陸非離也并不是非要她一個答案,此時已經左顧右盼,打量著殿內裝飾,漫不經心地與墨天微閑聊:“大師兄一定給你開后門了吧,我的山頭就沒這么好!不行,得找他說說理去。”
凌云起涼涼道:“你怕是忘記了,當年你欠了宗門一大筆善功,死活賴著要拿山頭抵債,大師兄被你煩得不行,又不好真不給你山頭,便精簡了許多。”
“景離,這件事情你又拿出來說了?”
殿外走進來兩道人影,一人神清骨秀,一人英姿颯爽,正是林昭行與秋水素,方才說話的正是秋水素,她斜睨了陸非離一眼,“上次去景陽的玉德峰時,你也是這么說的。”
林昭行但笑不語,只是目光在陸非離身上一掠而過。
陸非離被他這眼神掃過,老老實實縮到一邊,不說話了。
大師兄來了,墨天微與凌云起齊齊起身,各自見禮后紛紛入座,林昭行道:“景陽與景寧已去籌備了,待他們回來,便能開宴。”
作為名義上請客的人,墨天微很不好意思,大概世上沒有比她更輕松的東道主了?
“景瑜呢?”凌云起問道。
“來了來了。”人未至,聲先至,尹月白笑著走了進來,“方才看見景陽帶著個女子來了,心中好奇,便去看了看。”
藺師兄帶了個女子來?墨天微心中很是吃驚。
吃驚的不止是他一人,陸非離也瞪大了眼睛,連忙湊到尹月白身邊,連聲問道:“什么女子?漂亮么?和六師弟什么關系?”
凌云起不屑地瞟了幾個孤陋寡聞的師弟一眼,這算什么新聞?他早就知道了,不僅如此連那個女子的底細他都已經打聽清楚了。
被陸非離拉著追問,尹月白索性就在他旁邊坐下,“據說是景陽特意請來的靈肴師,廚藝精湛,目前暫時在楚天闊里擔任主廚。”
“咦?”墨天微眼睛一亮,“昨日我在邕寧城中遇上了兩個故人,邀他們去了楚天闊,那里的靈食確實比以往的滋味好了許多。”
“就是她了。”凌云起輕輕扣著桌案吸引其余幾人的注意力,待眾人視線集中過來時才滿意地開口說道:“那女子我早年游歷時曾見過一次,名為木天心,確實是一位天才靈肴師。”
“怎么以往從不曾聽聞過?”尹月白好奇。
“她如今自是籍籍無名,然而那只是因為她隨她師尊長年隱居,不過如今既然出來游歷,日后可就不一樣了。”
凌云起并沒有具體說明木天心的師尊是誰,想必是有些忌諱,眾人也知趣地沒有詢問。
墨天微的目光微微一動,木天心?
這又遇到熟人了啊。
《仙魔劍主》之中,北辰殊有一個紅顏知己,便是頂級仙廚木天心,當年墨天微還曾經幻想過先把這個妹子拐來劍宗,造福劍宗同門,不過后來打聽過幾次,都沒聽說過此人消息,便只能作罷。
倒是沒想到,北辰殊沒有遇上木天心,反倒是讓藺書岳遇上了?
要知道,《仙魔劍主》里,藺家的下場可不算好,這和木天心…有著很大的關聯。
“人生真奇妙。”墨天微在心中默默感嘆。
隨意說了幾句話,藺書岳與慕容決已經忙完了事情,漫步走入殿中。
慕容決這些年在宗內閉關,如今也才出關不久,正琢磨著近期出去轉轉,就被師兄師姐們抓去準備宴會了。
時隔數年,在看見墨天微,慕容決心情自然很好,好得都有些雀躍了,要不是這么多人都在,他都要走過去噓寒問暖一番了。
“好吧,喜歡阿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情情愛愛,本就是仙途常態,他并沒有非要求自己斷情絕愛,對于不知所起的感情,他也不感到排斥,就這樣順其自然,未來何其漫長,時光會證明一切。
慕容決朝墨天微頷首,看見她調皮地做出一個鬼臉時微微一笑,阿墨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鬧愛搞怪。
人已到齊,眾人分列兩旁坐下,墨天微旁邊的是藺書岳與慕容決,對面則坐著一臉看好戲模樣的凌云起。
兩列侍女魚貫而入,分別給眾人奉上靈果靈酒,之后又依次退下。
陸非離拿起一個果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帶來的人不錯吧?”
“不錯不錯,長進了。”其余人很捧場,紛紛點贊。
陸非離是碧落峰首座明光真君的弟子,碧落峰總管內門雜務,這些侍者都是劍宗在宗門征伐之間收入麾下的雜役,以陸非離的身份,調幾十個過來舉辦個宴會完全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師兄和二師姐準備的靈果靈酒也很好喝。”
“對對對,甘冽可口,唇齒留香。”
商業互吹結束后,林昭行放下酒杯,輕咳一聲,目光掃向頭皮發麻的墨天微:“今日眾同門相聚,一是為了給景純接風洗塵,二則是…為景純祝壽。”
墨天微呆了呆,原以為大師兄要開始批人了,結果竟然是…
“凡人有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林昭行起身舉杯,“不過對我們修士而言,五十歲還嫌太早,未來,還很長很長。”
秋水素同樣含笑起身:“景純,可要好好努力喲,劍宗未來可就靠我們啦!”
凌云起依舊板著張臉,語氣并不很好,“別老是惹麻煩,要知道,不是哪一次你都那么幸運的。”
尹月白瞪了凌云起一眼,似是在責備他不會說話,待目光轉過來時已然滿是溫和笑意,“景純比我們天分都要好,日后道途自是一片坦蕩,不過…你還是得乖乖叫我師兄。”
陸非離一看輪到自己了,連忙三兩下將靈果塞進肚子里,舉杯起身,撓了撓頭,半晌才憋出一句:“生辰么,自然當是說生辰快樂啦!那什么,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這話成功地將所有人都逗樂了,福如東海確實是個很好的祝詞,不過…壽比南山就算了吧,修真界的山基本上都被大能摧殘過不知多少遍了。
笑完之后,藺書岳故作苦惱:“連祝壽詞都被人搶了,我該說什么?”
旋即他眼睛一亮,“不如,就祝我們師兄弟八人情誼不改,日后,待景純百歲、千歲壽辰之時,依舊能如今日一般共聚一堂!”
“好!”秋水素贊道,“雖不知前路如何,惟愿宗門永昌,情誼永存!”
慕容決望向墨天微,眸中帶笑:“阿墨素來不是閉關便是游歷,說起來我們之中最難見到的就是你了,我希望…未來能多見你幾面,每次見面時,你都是歡笑。”
被一大堆祝福包圍的墨天微有些呆呆的,被眾人盯住的她端著酒杯站在原地,平常的能言善辯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半晌才露出一個純然的淺淺笑意,有些別扭有些傲嬌,“我自然會努力,不過你們也不能懈怠,千歲壽辰,還要再聚!”
眾人相視幾眼,齊齊大笑,滿飲此杯。
酒入腹中,余韻悠長,墨天微心知,正如阿決所言,她素來不是在閉關便是在游歷,與師兄弟們相聚的時間實在不多,他們卻仍能如此誠摯地祝愿自己,固然有她是容易“不幸”的靈星峰真傳,亦是因為他們真的把自己當成親人。
相比之下,墨天微不禁有些汗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對幾位同門的感情其實并沒有多深,因為她本就是個冷漠的人。
就如最初時她與安昀、慕容決一同入門交情不淺,但在發現自己丹田“漏氣”時,她從未想過將之告訴兩人——或者應該說是任何人,因為…她確實很難信任別人。
前世的經歷太過無奈,那些心魔她雖已經一一克服,然而對性格的影響卻是難以磨滅的。
她不喜歡與人結伴游歷,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善意,不喜歡找別人幫忙。
她喜歡的是淺淡如水的交情,是有緣則聚無緣則拋到腦后想都不想,是一個人的肆意與瀟灑。
此刻,她心中有些觸動,或許,她可以改變一些,修行之中,財侶法地缺一不可,她是不是要學會更加信任別人一些呢?
放下酒杯后,目光在七人身上一一掃過,墨天微在心中默默道:“我會努力的,你們都不會有事。”
這時候,侍女再次入殿,為眾人一一奉上剛剛準備好的靈肴。
墨天微嘗了一口,果然與在楚天闊里的味道一樣,忍不住多吃了幾口才抬起頭,想要說些什么。
結果一抬頭卻發現,眾人已經一個個埋頭苦吃,就算是看起來最為嚴肅的慕容決也出手如電,幾筷子下去碟子里的菜就少了一半,發現墨天微看他時,還抬起頭來示意“這個好吃你快吃”。
墨天微嘴角抽了抽,好吧,剛剛還溫情得她眼睛都有些酸呢,結果一下子就從“九百年后再相聚”轉到了餓死鬼就餐現場,真是…
她都不知道該說啥了,只好化無語為食欲,加入了餓死鬼大軍,吃吃吃!
之后又連續上了數次菜,眾人只有在等菜的空隙里才會說兩句話,注意力都放在了“接下來是什么菜”上面,無心聊天。
看著連大師兄臉上都掛著明晃晃的期待,藺書岳有些懷疑,請木天心來準備靈食,真的是一個好主意嗎?
不論如何,待酒足飯飽之后,桌上的盤盤碗碗也被扯下,眾人吃著果子,才開始聊天。
聊天的第一個主題是集體批斗大會,批斗對象就是剛剛還收到無數祝福的壽星墨天微。
首先發言的是向來刻薄的凌云起:“聽聞你在滄浪海上好大的威風?妖族出動了好幾位真君都沒能追上你?”
墨天微干笑道:“這都是誰在造謠啊,我哪有那么厲害。”
“上次遇到崔妙梧,他跟我告狀來著。”凌云起涼涼瞟了他一眼,“你被追殺那天,他剛好也被追殺,你們兩個還碰到一起了,只是他運氣不好,被追殺你的人抓住了,險些被打死。”
“這可與我無關啊,是他運氣太差了。”墨天微無辜回望,“點背不能怪社會!”
“什么社會不社會的,你說的話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尹月白接起了批斗的第二棒,“你說說你,這些年來到處亂跑的,去個月瀾秘境能被封成個棺材丟出來,去東域吧還砸壞了崔靈秀的島——別問我怎么知道的,我和崔靈秀也有交情好嗎?這次去個北域戰場,你就能在滄浪海上失蹤了,嘖嘖嘖,你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機遇來了,擋都擋不住。”墨天微很委屈,“這能怪我嗎?月瀾秘境那是怪鐘神秀那個千里送人頭的蠢貨,砸壞崔靈秀的島都怪傳送錯誤,在滄浪海失蹤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也很莫名!”
“你失蹤是去哪兒了?接到你失蹤的消息,我們都派人找了,就是沒收到任何消息。”這是打感情牌的陸非離。
“南域。”墨天微將一個靈果一口咬掉一半,“運氣不好,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人強行攝去南域了。”
“南域?是傳送?”林昭行神色嚴峻,“南域與滄浪海相隔半個滄瀾界,你可受傷了?”
“受傷了,不過很快就好了,之后我便在南域逛了逛。”
秋水素目光一閃,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你別說你去哪里了,讓我們猜一猜。”
其余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魂玉城!”
墨天微大吃一驚:“你們怎么猜到的?”她還沒來得及和師兄弟們說這次游歷的經過呢!
秋水素抬了抬下頜示意排行最末的慕容決解釋。
對上墨天微那不解的眼神,慕容決唯有假裝飲酒避開,待喝完一杯后才道:“你去了天妖城,妖皇墓塌了…”
“你去了萬法仙宗,那座雷霆之山塌了…”藺書岳接了一句。
“你去了天南戰場,天南戰場的天被打破了…”尹月白嘿嘿笑道。
“你去了滄浪海,滄浪海現在已經和荒陵域差不多了…”陸非離連連搖頭。
“所以…”慕容決聳了聳肩,“一聽說你去了南域,聯想一下最近南域有哪個地方慘遭破壞,就知道你去了哪里咯。”
墨天微:“…”
眾人齊齊道:“破壞王景純,下次要與其他宗門開戰,你打頭陣吧!”
墨天微:“你們夠了啊!再說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