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劍閣出來后不久,凌云起便接到了陸非離的傳訊符,說是許久不見甚為想念,將來拜訪他。
——對此,凌云起表示一個字都不相信。
畢竟四五六三位師弟因為智商緣故總是被他坑,若無事根本不會想要看見他。
不過他也沒有拒絕,反正等見了面難受的又不是自己。
而且他轉念一想,幾個同門多年在外游歷,聚少離多,如今難得都在宗門之內,干脆趁此機會好好聚上一聚,豈不美哉?
于是,他便給其余幾人也下了帖子,邀請他們一同來萬劍峰。
這件事情第一個知道的自然是陸非離,不過他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等宴會開始,便興沖沖地趕到萬劍峰。
“三師兄,原先與你同行許久,竟不知你已經領悟劍域。”陸非離喝了一杯茶,抱怨道,“害得我又被師尊訓了一頓,這些日子真真水深火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些扭曲,“我敢說,受苦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凌云起一怔,斟茶的動作也頓了頓,他之前在劍閣修煉,可不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么,于是好奇問道:“怎么,你們這是…”
“還能怎么?”陸非離嘆了口氣,“師尊在訓完我之后,將我扔進他的劍域里一頓磋磨,說這是三師伯告訴他的一個新型修煉方法。師尊對此深信不疑,我可不就遭殃了…”
“原來如此。”
作為明澤真君的大徒弟,在墨天微入門之前,他獨自一人參與了師尊幾乎所有的研究實驗,被虐得死去活來,不可謂不悲慘。
此時聽見其他師兄弟終于也步入他的后塵,他不僅沒有同情,相反還十分幸災樂禍。
陸非離看出他的想法,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想懟上幾句,卻不想凌云起突然轉移話題,只聽他道:“聽聞你這次在東域鬧出大亂子了?何不說來聽聽?”
“什么大亂子,我可沒鬧,”陸非離哼了一聲,“不過是他們無上法宗欺人太甚,我看不過去,便教訓了幾個,人都沒死,算什么大亂子?”
“是沒死,只是經脈盡碎,成了廢人而已。”凌云起嗤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死是最輕松的事情,活著——還是茍延殘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與我有什么關系?他們能殺別人,我也能殺他們,只要他們有本事,我也等著他們來殺我呀!”陸非離十分光棍。
“這倒也是。”凌云起終于問起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聽聞你在與那些渣滓斗法時,使出了一招絕妙的劍法?”
聞言,陸非離臉色一僵,顧左右而言他,“我每一招劍法都很精妙,你說的是哪一招?怎么,三師兄這是在請教師弟嗎?”
“純屬好奇。”凌云起笑了笑,“師弟不愿說,我自然不會勉強,只是二師姐可是個劍癡,她可沒有我這么好說話。”
陸非離:“…”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他臉色扭曲了一瞬,“那不是我自己的劍法,只是一道劍符。”
“劍符?可還留著?”
“那次引動了劍符中所有力量,早用完了。”陸非離一攤手,“是幾年前在山海殿的一個拍賣會上買的,當時可花了我不少靈石,本打算好生研究,卻不想浪費在了那群蠢貨身上。”
凌云起原本只是隨便問問,其實并不覺得那招劍法能精妙到超凡脫俗的地步。但聽出陸非離語氣中的遺憾與肉痛,他很是驚訝,因為這師弟眼界可不小,便是元嬰真君的劍法也見過不少…
“什么劍法,竟讓你如此念念不忘?何不使出來看看?”凌云起攛掇,“雖或許只能展現原本劍法的十之一二,卻也可以讓我開開眼界嘛。”
陸非離想了想,卻沒有受他攛掇,只道等人到齊了再說。
他才不傻,現在使了一次,等會肯定還要再使一次,忒麻煩了!
靈星峰。
墨天微從靜室之中走出,結束了這一次短暫的閉關。
重塑劍體后,她的修煉又比往日更快了幾分,這一次閉關更是突破到了筑基后期,這個速度不可謂不快。
但小境界之間的突破向來比較快,每個大境界間的突破卻極為艱難,一不留神蹉跎個幾十上百年都是正常的,所以墨天微也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
正想著該去尋師尊一趟,請師尊鑒定一下她許久前得到的那張奇異殘圖——這些年她并非沒有尋人鑒定過,但那些人都看不出它的來歷,讓她好生無奈——卻在此時,她神色一動,神念遙遙控制,陣法打開,一道傳訊符飛了進來。
伸手接住,墨天微展開一看,原來是師兄邀請她去與同門相聚。
作為一個小新人,墨天微自然不會拒絕,況且她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藺書岳與緣慳一面陸非離,很想見識見識,他們是否如中所寫一般。
收拾一番后,準備出門,她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二師姐對毛茸茸的東西很感興趣——比如當年拜托自己尋找過的玉貍獸,于是便將小白帶上了,準備把它扔給二師姐玩。
小白:“…”
等她來到萬劍峰時,其余師兄師姐已經到了。
“景純姍姍來遲,當罰酒三杯!”尹月白第一個笑了起來,朝著墨天微連連招手,“來四師兄這,師兄罩著你!”
墨天微一笑,沒有拒絕,入座之后,滿飲三杯,“師弟因之前都在閉關,接到三師兄傳訊符時已然晚了,故而來遲,望師兄師姐恕罪!”
眾人當然不會怪罪,反而覺得這小師弟很豪氣,也不嘰嘰歪歪,看來是能和他們混到一起的人!
七人此番宴飲,所在之地自然不是萬劍峰峰頂——那是執法殿所在,凌云起選擇的地方是萬劍峰山腰,此處也是萬劍峰難得的綠意盎然之處,有蒼松翠柏,碧水清波,不遠處便是云霧繚繞的霽月峰,視野開闊,景色殊異,倒也確實是個適合宴飲消遣的地方。
七人的位置也沒有刻意選擇,都是隨便在湖邊選了塊大石頭坐下,自己布上食案——當然,作為宴會的發起人,凌云起提供這一次所有的酒水飲料,可見他這次出門又坑蒙拐騙得了不少東西。
墨天微掃了眼案上的靈果美酒,若有所思,看來可以又收割一波韭菜了。
凌云起還不知道只是一次聚會,他的好師弟已經盯上了他的乾坤袋,此時他眉眼含笑,正與林昭行交流師弟們修煉的一些笑料。
墨天微聽了一會兒,發現師尊竟將他訓練自己的法子教給了其他師伯師叔,心中…同樣升起一絲幸災樂禍。
當然,她也不是只聽著,也會和尹月白聊幾句。
秋水素見墨天微肩膀上那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心中十分喜歡,墨天微本就是要送給師姐玩一玩的,不等她開口,立刻就送了過去。
小白在師姐手中遭遇了怎樣可怕的對待暫且不提,此時,尹月白道:“墨師弟,我來為你介紹,這是排行第六的藺師弟,你藺師兄,怎么樣,是不是一表人才,沉肅穩重,一看就了不得呀?”
墨天微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紫衣華服的青年,正如尹月白所言,他生得儀表堂堂,眉宇開闊,可見沉穩之色,確實是一身貴氣。
這也難怪,畢竟出身皇室。
藺書岳對墨天微的印象很好,因為墨天微與尹月白對他遠在燕國的母族有大恩,他當然不會端著什么皇族的架子,態度十分友善,第一句話就是夸贊:“早年游歷道門,只覺滿目珠玉,令人自慚形穢;如今見了師弟,方知何為天人之姿,不同凡俗之流。”
墨天微:“…”
咳咳,這年頭夸人都這么夸張的嗎?她她她她有點害羞啦!
于是墨天微更加誠懇地夸了回去:“六師兄謬贊,師兄儀容舉止,合度適宜,朗朗如日月入懷,肅肅如松間徐濤。”
夸人,我也是會的,了解一下。
還不等藺書岳又吹回來,一旁的陸非離先耐不住了,昂著頭跳出來,“七師弟可認識我?我是你五師兄陸景離,你夸了藺呆子,也得夸夸我才行!”
墨天微神色有些微妙,這就是后來被北辰殊毀尸滅跡的陸非離?
真是個熱情跳脫的少年呀,這樣的人,心若赤子,恐怕最是不能忍耐欺師滅祖的北辰殊,難怪最后…
她笑了笑,贊道:“嵚崎歷落可笑人。”
陸非離盯著墨天微看了半晌,差點讓她以為自己夸錯了地方,卻不想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修士了。”
“噗…”
眾人齊齊笑出聲來,原來不止何時其他人都已經停下聊天,關注起這邊來了,此時聽見陸非離半天想不出一句好詞,皆是莞爾。
陸非離惱羞成怒,叱道:“笑什么笑,附庸風雅,我這才是最高榮譽你們懂嗎?”
“好好好,還是五師弟厲害,用詞質樸,表意清晰,有我們劍修的風范!”凌云起含笑道,“師弟這么厲害,快快將你之前得的那招劍法使來,讓我們這些附庸風雅的俗人見識見識?”
之前凌云起與其他人說了此事,唯有來晚了的墨天微不知道,她好奇問道:“什么厲害劍法?”
陸非離對這個小師弟還是很滿意的,會夸人,會坑三師兄,長得還這么好,那好感度簡直是直線飆升,立刻答道:“師弟想看?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師弟且看著。”
只見他輕盈一躍踩在碧綠的湖水上,長劍在手,雙眸微閉,周圍氣息漸漸凝沉,所有人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投注到了他的身上,只期待著能見識到一招精妙的劍法。
雖然陸非離久久不曾有任何動作,但在座各位都是劍道頂尖的天驕,自然看出他是在劍意通靈,自然不會催促。
又過了幾息,清風掠過水面,湖面蕩起絲絲漣漪,陸非離卻忽地睜開眼來,眸中再無任何跳脫之色,相反卻給人一種霸道而瀟灑的感覺。
“咦…”
眾人皆聚精會神,墨天微卻像是發現了什么,不自覺地輕咦一聲。
與此同時,陸非離霍然出劍,一道劍光破開水面,久久不散,其玄妙之處,觀看之人幾乎立刻便察覺到了,無不驚嘆連連。
唯有墨天微,神色頗為怪異,這不是…
陸非離又飛了回來,可惜道:“我也是偶然才買到了那張劍符,未曾領悟透徹,便在一次混戰中使了出去,后來想再去山海殿中買幾張,卻始終未曾找到…”
林昭行贊道:“著實是好劍法!”
然后他話鋒一轉,看向墨天微,“我看景純這表情,似乎…”
他向來心思縝密,即便同樣沉醉于那一式劍招之中,卻仍舊留意到了墨天微那與眾人皆不相同的反應,故而有此一問。
眾人齊齊看來,陸非離更是眼睛一亮,連聲問道:“難道師弟知道這劍招?師弟也曾經買到過這種劍符嗎?”
被眾人盯著,墨天微尷尬地咳了一聲,道:“這劍符…是我賣的。”
天啦,原來她當年在山海殿賣出去的劍符竟是被陸師兄買走了?她竟與陸師兄擦肩而過,今日才知!
“什么?”陸非離驚訝不已,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相信,“真的?師弟不是在騙我?”
“別亂說話,”秋水素叱了一句,好奇地望向墨天微,“墨師弟,他說話不過腦子,并不是懷疑你,只是…”
墨天微笑道,“只是難以置信。確實,若非機緣巧合,我也不可能領悟這招神劍式。”
“神劍式!”
這下子,連林昭行也淡定不了了,他再如何沉穩,也抵擋不了神劍式的誘惑,期待地看著墨天微,這意思不言而明。
墨天微連劍符都賣出去過,自然不會在同門面前藏私,當即便道:“待師弟使來,與諸位師兄師姐品鑒。”
言罷,她也學著陸非離躍上水面,準備出劍。
當他們七人沉迷劍法不可自拔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小白竟然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