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中。
一枚玉簡在墨天微手中上下翻飛,纖纖十指靈巧至極,泛著無暇的白皙玉色,與玉簡幾乎看不出什么分別。
“啪!”
玉手將那枚玉簡狠狠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再抬手時,哪還有什么玉簡,已然是一抔被拍平嵌入桌案中的玉屑。
墨天微收回手,隨意將手上沾著的玉屑拂去,面沉如水,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她現在心情很糟糕。
“難怪靈星峰就沒幾個正常人,”墨天微喃喃自語,完全看不出來順帶著黑了自己一把,“學的都是些什么鬼功法。”
剛剛被她大力金剛掌拍碎的是師尊前幾天給她的《無心天書》修煉筆記,她本來就因為知道了第二階段該如何修煉而奇怪,看完之后真是忍不住一顆宛若日了狗的心,人道毀滅了玉簡也不能讓她出了憋在胸中的這口氣。
《無心天書》第二階段,名為《七情篇》。
情由心而生,心由情而動,既以“無心”為名,那又怎能有七情六欲呢?
所以,《無心天書七情篇》要做的,便是將七情剝離而出。
墨天微簡直要呵呵了,這是哪個中二病寫出來的功法,多大年紀了整天想著斷情絕愛,搞得就你一人不在紅塵中一般,真是高潔脫俗啊。
想到自己要修煉的居然是這么一本功法,她就覺得前途無亮。
一直以來,墨天微就是個性情中人,讓她剝離七情六欲,那日子過著有什么意思嗎?她確實一心向道,然而沒人說修道就不能有七情六欲。
如果沒有七情六欲,她與行尸走肉又有何區別?一輩子成為“理智”的傀儡?
呵,誰愛過這日子誰過去吧!
墨天微起身離開靜室,本來想要找師尊說說她的看法,但卻在離主殿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墨天微仰頭盯著穹頂上精巧而不失大氣的花紋,像是一下子對藝術有了興趣。
盯了一會兒后,她突然變得興致寥寥,轉身離開,直接出了洞府,往萬劍峰去了。
她知道,就算自己說不想將《無心天書》作為主功法,師尊也不會反對,但在走到主殿附近的那個瞬間,她心中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復雜情緒。
…修行,本就是一個人的事情,她自己有權決定,也有權實行她的決定。
為什么,要去打擾師尊呢?
這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墨天微承認自己害怕了。
只有修煉《無心天書》的人,才是靈星峰真正的嫡系,她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或許將失去這些年來得到的一切,包括地位、師尊與師兄的愛護…
她真的,能夠面對失去這些后的現實嗎?
墨天微退縮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她曾失去太多,所以對握在手中的每一件東西、每一份情感,都格外珍視,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再做決定。
“黃色的林子里有兩條路,很遺憾我無法同時選擇兩者,身在旅途的我久久站立,對著其中一條極目眺望,直到它蜿蜒拐進遠處的樹叢。”
墨天微輕聲念道。
這便是抉擇之時,沒人能那么貪婪。
很快飛劍落地,萬劍峰到了。
墨天微冷著一張臉進了劍窟之中,接著幾天前的進度,繼續闖蕩。
劍窟第一百二十三層。
劍鬼從光團之中走出,冷聲道:“劍窟第一百二十三層,暮雨。”
只待它話一出口,墨天微便提劍上了,先是云開一劍,快得不可思議,一劍斬在猝不及防的劍鬼身上,在他肩上開了個透光的窟窿。
隨后,她輕輕一躍,劍上掠過一縷紫芒,雷聲隱隱,細小的電弧在劍身周圍環繞,特效十分炫酷。
劍鬼也不是吃素的,它的戰斗意識是經過無數劍宗弟子虐打方才形成,立刻便意識到墨天微打算速戰速決,它若還有留手,恐怕就沒有真正用出暮雨劍意的時候了。
于是它后退一步,避開墨天微附近的雷區,輕盈的步履陡然緩慢下來,身形恍惚,像是置身于暮靄與煙雨之中,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淅淅瀝瀝,周圍不知何時響起了泠泠雨聲,偶爾還有雨滴打在枯葉間發出的短促破碎之聲,只讓人覺得,眼前不再是千篇一律冰冷冷的山壁,而是氤氳而出的一片瀟瀟暮雨,蕭瑟叢生。
墨天微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悲涼之感,日暮已是帶著遺憾,秋雨更是象征凄涼,日暮秋雨,不正是悲愁凄切,不可斷絕?
一絲迷惘悄然自心頭浮現,她想起一直徘徊在腦中的兩個選擇,其實她已經有了打算,但想到將要面對的一切,又如何會不感到悲傷呢?
雨聲依舊,連綿不絕,她心中悲苦更甚,幾乎便要棄劍不打了,跑去山巔吹幾個時辰的風,將心頭愁緒吹散。
劍鬼的身形悄然浮現,它竟已不知何時到了墨天微身后,手中虛幻的光劍以一種恒定的頻率震顫著,一圈圈如漣漪般的波紋擴散而出,落到墨天微耳中,便成了暮雨瀟瀟。
“欻!”
“鏘!”
劍鬼突襲的一劍被墨天微回身擋下,但看兩者此時的身形,也知道墨天微確實被打了個猝不及防,這一次招架只能說險之又險。
惱怒很快壓過被暮雨引動的悲愁,墨天微深覺自己險些陰溝里翻船真是丟人丟大了,一式獨我斬落,將失了先機的劍鬼徹底殺死。
她站在石室中央,心中想的卻是前幾日在雷獸空間之中,師尊與她的談話。
劍修誠于己,一招一式皆由心生,為什么她要修煉《無心天書》?
沒有心,她該怎樣做一個劍修?
她不知道師尊和師祖是怎樣解決這個問題的,但于她而言,現在確實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墨天微搖搖頭,繼續朝著下一層走去,功法涉及道之根本,當慎之又慎,她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無心天書》,真的就如它字面含義一般嗎?
或許如此,但…也或許并不如她所想的一般。
不論如何,這是她的道,也該由她自己來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