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微也沒想到,本來只是路過逛逛,居然被她撞見了一件大事——這菜里的毒,是修真界中最常見的幾種迷藥,只對煉氣初期的修士起作用,不過用在凡人身上,那卻是一藥一個準了。
看來,這次武林大會背后有修士的插手,恐怕在醞釀什么大陰謀。
武林大會必出狀況,這幾乎已經是一個套路了,墨天微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好驚訝的,但齊嬴七人就不如此認為了。
在江湖人眼中,武林大會是個很神圣的場合,在這種情況下發生投毒案,簡直難以想象。
雖然他們對墨天微的話還懷有幾分疑慮,但是墨七確實沒必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更沒必要騙他們——畢竟如果是假的,很快便會得到驗證,他們靜觀其變,也無妨。
墨天微對這七人的識時務也很滿意,她本做好了準備,如果這七人想大呼小叫說“不可能”或是想要阻止其他人中毒,她將采取一些暴力手段,現在看來這倒是多慮了。
菜肴中迷藥的量并不多,大概是幕后黑手擔心用量多了對這些凡人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所以雖然有不少人吃了菜,但目前還沒有人暈倒。
不過,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正當此時,武林盟主荊樂容出場了,他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大叔,墨天微一看見他,就想到了電視劇中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大反派。
當然,會帶上這種濾鏡,也是因為墨天微在他身上感應到了魔修的氣息。
這人不過是個凡人,會有魔修的氣息,只能是他和魔修接觸過,看來在菜肴中下黑手這件事就是他干的。
荊樂容身為武林盟主,武功十分了得,人氣也非常高,一出場,滿堂頓時鴉雀無聲,將舞臺留給了他。
“各位同道,荊某忝為武林盟主十余年,未建寸功,心中有愧,入夜之后,往往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今歲云江決堤,水瀉千里,荊某適逢此事,僥幸逃生,見水過之后,生者十中無一,糧財盡付流水,實乃人間慘劇。”
“而朝廷昏庸,不思賑災,竟橫征暴斂,實是毫無人道。如此帝王,怎堪為君?如此朝廷,反又何妨?”
“今日召開武林大會,荊某有意推選出一位義軍首領,揭竿而起,為百姓謀一條生路!”
“好!”
“荊盟主大義!”
“早該如此!”
荊樂容的話一說完,頓時滿堂喝彩。
江湖中人多意氣任性,他們走南闖北,看多了百姓的慘劇,早心懷有怨,荊樂容的話只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發泄的機會,他們如何還能再忍?
便是有老成持重之人心中猶豫,在如此大勢所趨之下,也不會直接跳出來反對,只會默然不語。
正因此,才造成了這等一呼百應的假象。
墨天微哂然,荊樂容不過是魔修的一顆棋子,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止增笑耳!
“各位有何意見,盡可提出,今日我等暢所欲言!”
荊樂容銳利的目光在之前保持沉默的地方掃過,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忍不住微微蹙眉,但也不敢有別的反應,更別說當出頭鳥反對了。
這種情況下,反對簡直是在和人民作對,是不體恤勞苦百姓,毫無俠義之心,是朝廷的走狗,昏君的爪牙,分分鐘被打成反革命分子。
挨罵都算輕的,能不能安全走出去都說不準。
荊樂容露出一個了然的笑意,“既然諸位都無反對之意,那我等先開席,擂臺就擺在這里,想要露一手的,只管上來試試!”
“美酒管夠,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許多人齊聲大喊,他們并不都是荊樂容的腦殘鐵粉,只是這種場合,不正當如此嗎?
不遠萬里,負劍而來,暢飲滿懷,決戰巔峰,正是江湖中人追求的快意啊!
“裹挾民意,道德綁架?”墨天微感慨,“難怪能當武林盟主,看來不僅僅是武功厲害。”
不過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墨天微閑閑靠在椅背上,烏黑的長發灑在纖塵不染的白衣上,唇邊含著一縷淺笑,說不出的瀟灑風流。
荊樂容離開擂臺后,立刻便有人跳了上去。
當然,玩過斗地主的都知道,先出的都是雜牌小牌,這也適用于現下局面。
對戰的兩人武功平平,不過是為了在眾多同道面前露臉,才急急上臺,你來我往過了幾招,便分出勝負,毫無觀賞性。
不斷有人上臺,不過都是些后生晚輩,真正聲名赫赫的人,都還沉著氣沒動呢。
墨天微可沒工夫去看這些人的比武,她時刻關注著周圍的情況,心中則在默默盤算。
“…時間差不多了。”
“五…”
“四…”
與她和齊嬴七人同坐一桌的兩人忽然手一抖,夾著的菜跌落桌面,他兩人甩了甩腦袋,似乎有些眩暈。
“三…”
“撲通撲通!”
接連許多道聲音響起,那兩人直接撲倒在桌上,還有許多其他人也如他們一般,失去了知覺。
“怎么回事?”
一些還未昏迷的人心中驚懼,立刻驚呼出聲。
“二…”
然而他們剛站起來,或是剛摸到自己的武器,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只來得及開口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便昏迷過去。
“一!”
墨天微在心中倒數完成,而此時喧鬧的場中,還保持著清醒的已是十不存一,就連臺上打得正歡的兩人,也手腳發軟地倒在臺上。
她的目光掃向荊樂容,這位武林盟主仍舊正襟危坐,神色從容淡定,好像什么都沒做過,又什么都沒發生過。
荊樂容察覺到她的視線,平平看來,見到墨天微這一桌還有八人沒暈倒,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轉過頭去,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
“這是有恃無恐啊!”墨天微笑了笑。
“你做了什么?”一道女聲響起,聲音平靜,仿佛不是一句質問。
墨天微循聲望去,只見中央那幾桌中,一名懷中抱著古箏的藍衣女子脊背挺得筆直,顯然沒有中招,剛才的話便是她問的。
荊樂容沒有回答的意思,他仍安靜地坐在原位,一言不發,即便倒下的人中有很多他的親朋好友,他的臉色也沒有絲毫動容。
“像個傀儡。”墨天微若有所思。
“不過是做了本座吩咐他做的事情罷了!”
一道猖獗刺耳的笑聲后,不知從何處轉出來一名黑袍老者,雞皮鶴發,垂垂老矣的模樣,但一身氣息莫測,絕非常人。
藍衣女子眉頭微蹙,“你又是誰?”
“你不配知道!”
黑袍老者本只是輕蔑地瞟了藍衣女子一眼,然而這一眼卻讓他大吃一驚,身形一動便到了藍衣女子身前。
“你…”藍衣女子只說出一個字,便被黑袍老者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定在原處。
黑袍老者仔仔細細端詳女子一番,頓時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居然遇上一個身懷月陰之體的女子,這可是上好的爐鼎,若是進獻上去…”
他嘿嘿怪笑起來,一只手已經抓向女子手臂,欲要將人抓走。
“老怪物,你也配稱本座么?”
一柄竹刀擋住了黑袍老者枯瘦的手,隨之而來的便是十足十漫不經心的譏諷。
“誰?!”
黑袍老者欲要崩碎竹刀,然而卻未能成功,反被竹刀傷了手指,這讓他立刻反應過來——修士,來人是修士!
他抬頭看向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白衣少年,臉色陰沉,眸光惡毒:“你是何人?為何要插手我的事情?”
墨天微聽出了他話里的服軟之意,沒看他將自稱改稱“我”了么?看來這人知道不敵,所以打算放下身段,游說墨天微。
但墨天微怎么可能會搭理他,只見她手腕輕揚,一刀便削去了黑袍老者半截手臂,干脆利落,驚得場中還清醒著的人目瞪口呆。
他們第一眼看見這黑袍老者時,便覺得心驚肉跳,因為在他們的感應中,黑袍老者的武功深不可測。
出現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是友軍,武功又如此厲害…怎能不讓人心驚?
后面發生的事情也如他們猜測的一樣,便是武功高強的紫箏仙子也不是黑袍老者的一合之敵!
但就是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大反派,居然被那白衣少年輕輕松松地削成了殘廢——他們究竟是卷進了一件怎樣的大事之中?
天劍山莊的大公子眸光微閃,他修習劍法多年,看出這白衣少年用的雖然是竹刀,使的卻分明是劍法——然而劍道之中,何時出了這等英杰?
墨天微才懶得去關心別人的想法,要不是擔心這位小姐姐被老怪物害了,她才不會這么早出手。
“你!”
黑袍老者捂著手臂斷口,大怒,但看見墨天微手中竹刀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什么也沒說出來。
他掏出一枚丹藥服下,立時便止了血,慘白的臉色也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這一幕又讓許多武林中人心思浮動——如此神效的丹藥,也不知道從哪里能獲得?
“道友是真的要插手此事了么?”黑袍老者已經幾乎是低聲下氣了,“不過是些凡人,哪里值得道友出手?若道友容在下完成此事,在下必獻上靈石千枚…”
“靈石千枚?”墨天微淺淺一笑,“你一個煉氣四層的小修士,拿得出來么?”
“當然,當然!在下奉命行事,手上有一筆…”
“嘖,不過是區區千枚下品靈石,很多么?”墨天微擺擺手,“不必說了,遇上我,算你倒霉,我對你背后的人,可很有興趣呢!”
黑袍老者臉色大變,“你…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說完這句話,他心中一跳,自知失言,不敢再說。
“那些人?”墨天微心中一動,“看來,有同門已經來了。”
墨天微不打算和他再多說什么,她一劍將黑袍老者戳成重傷,掃了眼場中其他人,揚出幾枚解毒丹,打出的同時用靈力震碎成粉末,飄散在整個院子中。
她來到荊樂容身邊,檢查了一番,發現此人是被攝魂類的術法控制了,嘆了口氣,順手將他腦中的攝魂印破去。
荊樂容眸光渙散了一瞬,下一刻立刻變得清明起來。
但清明過來后,臉色驀地一變——他想起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這簡直堪稱一場噩夢!
“多謝這位…”荊樂容頓了頓,“這位前輩襄助,樂容受人控制,險些釀成大錯!”
這時候,其他人也漸漸蘇醒過來,之前清醒著的人也紛紛將剛才看見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頓時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么。
“事情已經了結,你們繼續啊。”
墨天微朝眾人擺了擺手,又給七燕使了個眼色,便拎起黑袍老者,就要離去。
突然,紫箏仙子開口了,她的聲音一如往常,只是隱隱多了幾分期盼:“請問,您是仙人嗎?”
此言一出,竊竊私語的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仙人啊,那是一個多么遙遠的名詞,難道他們竟然如此幸運,能看見一位仙人么?
又或者,他們可能有機會,拜在仙人門下?
墨天微回頭看了她一眼,“仙又如何?人又如何?技遜一籌,皆是螻蟻罷了!”
說完,她在心中點了個贊,自己真是越來越有逼格了,想必很快就要順利筑基,受封真傳,走上人生巔峰了!
聞言,眾人齊齊失語。
少年沒有否認,那便是仙人無疑了,只是,仙界也如人界一般,爭斗不休么?
他們的目光不由落到了黑袍老者身上,神仙之中,也有這等敗類啊,他又是憑什么能成仙的呢?
一時間,眾人心中倍感失落,又充滿了不忿。
一陣輕風拂來,眾人便看見,拎著黑袍老者的墨天微隨風而逝,消失無蹤。
眾人又是吃驚不已,議論紛紛,有輕功好的人一躍跳上屋頂,極目四望,然而依舊什么都沒有發現。
除了紫箏仙子,沒有人注意到,最末尾的七燕已經悄然離去。
她眸光微動,想起黑袍老者之前說的“月陰之體”與“爐鼎”,心中生出許多念頭,終究還是克制不住,同樣離去。
至于剩下的混亂,便是荊樂容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