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開始階段只是震驚莫名,但是越到后來就越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一個個只有在傳說之中才露過面的神仙、真人、佛祖們紛紛粉墨登場,在場諸人的腦子里面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恍惚間,甚至忘記了自身身在何處。
起初時候還有人記得跪倒叩首膜拜,順便誠心誠意的許愿納福,可隨后大家就發現真要這么做下去根本不行。天界下凡的神仙實在太多了,根本就拜不過來嘛!
見得越多,越是感覺精神麻木了。以往誰若能見到一位神仙現了真身,都不知道是前世修來了多少福氣才能遇見。可今日卻是完全顛倒了常態,各路神仙就跟不要錢似的依次出來。
看著這些個神仙們一個個和藹可親的態度,沒有一個人不以為自己生活在夢中。
別說他們,就連朱棣此時此刻也禁不住心中的惶恐了。說起來他是大明天子,可他老爹朱元璋都已然自稱是“淮右布衣”出身,抹去了所有的神秘色彩。
因此從小朱棣就知道朱家其實也不是什么真龍天子,只不過是大勢所趨而已。
但當今天看見如此多的神仙從天際中飄然而來,真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最開始的時候見到了如來佛祖和觀音菩薩,差點沒有控制住顫抖的身體而從龍椅上跌落下去。
關鍵時刻還是想起來了唐少哲之前的嚴厲囑咐,這才算是沒有在關鍵場合上丟人。
可是在如此近距離見到了那些傳說之中才會出現的神靈們,若說心情沒有改變才怪呢!
口干舌燥就不說了,更可怕的是汗流浹背。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而已,朱棣整個后背的黃袍都濕透了。即便面臨敵人千軍萬馬也不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朱棣,此刻陷入了幸福的煩惱。
一方面想要盡量維持住天子的門面,但另一方面卻也禁不住心中有些打鼓。
想當年在燕王府被侄兒建文帝派來的使者逼上門來,差一點就被抓去了應天府。那一次可能就是他此生最危險的一刻了,卻也沒有現在感覺難受呀!何況那個時候雖然大難臨頭,可到底手中還有自主權。通過自導自演的裝瘋賣傻,也算躲過去了那次危機。
可惜的是,現在的局面很明顯沒有裝瘋賣傻的余地可以周旋。他不但要正襟危坐,而且還必須擺出天子的風度和氣派來。
“…陛下,無論你遇見了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要慌張就對了。你必須時刻謹記,你是天子,整個大明,甚至是整個天下唯一的至尊皇帝,絕不能墜了自家威風!”
記得自己當時怎么說來著:“國師大人盡管放心就是,朕,無論面對何人,都不會怕!哼,三十年來,朕早就忘記了那個‘怕’字怎么寫了!”
“哈,那就好,我也算是放心了。反正記住一點就好,無論遇到何種情況,陛下都不要擔心。我肯定不會害你,所以不要有任何包袱。在那些使者面前,陛下斷不能有絲毫松懈!”
當時好像唐上仙笑的很是富有深意,但是自己怎么就沒有能看出來呢?
話確實沒有說錯,他的確沒有害朕的心思。這個不消他說,寡人也是相信的。可是他也沒有告訴朕,今天會有這么多仙界的大人物出現吧?哪怕悄悄提醒一聲呢,也不至于讓寡人這般手足無措吧?雖說寡人是天子,可這些大神都是天上的神仙呀!
凡間的天子說出去嚇人,可在他們面前又算個什么東西呢?國師呀國師,你這次可算是害死朕了!你是當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呀?京師的天壇,就是朕用來祭天的所在啊!
朕在哪些地方以最虔誠的態度和最最莊嚴的禮儀向天祭祀來祈求神靈庇佑,每次都像個龜孫子般給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們祭拜。
可是您老人家一聲招呼,就把這些天庭的神靈、仙女、真人、佛祖們全都請下來了。
看看人家對待寡人的態度,完全就像是至交好友或自家親眷般親熱,這…這…這未免也太過特別了吧?知道國師大人您交游廣闊,可是萬萬也沒想到您會廣闊的這個地步呀?
當時因為唐少哲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來此次草原會盟大典的具體內容,甚至連他要請誰從天界下凡來為朱棣助威都沒個準譜。
可如此大的事情,沒有個提前準備又怎么能呢?朱棣等他剛剛走開,就召集兩位內閣大學士開始了猜測和磋商,估算著唐上仙到底可以請下那位大神下凡來露個面。
大家都知道唐少哲自稱是修真者,下凡間來游歷以求突破來著。這說明他還沒有真正位列仙班,至少也就將他的交際圈子做出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以他所表現出來的身份,至多也就是能請下來幾個南天門上看守大門的將軍和天兵到頭了吧?就這還要是在天界也有著不凡的師門背景,否則根本不可能做到呢!
這誰不知道,修真靈界再上面才會是神仙天界呢!就算不知道,轉頭問問道士們也就清楚了這些規矩。在唐上仙名揚京師的時候,道教子弟可算是在天下都泛濫了。
依仗著唐上仙道門出身的根據,普天之下能與道家沾點邊的道士們全都開始吃香了。
舉凡是家中有點資產或有些身份的人家,若是在此時此刻不供奉兩位道爺留在家中坐鎮的話,說出去都會顯得跟不上時代,丟人丟大發了。
外省都已經興起了這樣的風氣,歷來是權貴們扎根的京師中還會落后么?何況這股風潮最先就是京師中刮起來了的,地方上都不過是跟風而已。
幾乎是一夕之間,唐上仙在全國各地就冒出來無數的徒子徒孫。當然這些人也不敢托大,最大的輩分都只敢給自家安上唐上仙第九代徒孫的名號。
就這么說吧,這些道士中輩分最高的人看見了胡展都要跪下磕頭,高呼太祖師爺。
而根據唐上仙那些微露出來的一點風聲,全國道門早就按照翻爛了道家典籍,幾乎在一種很有默契的條件下達成了一整套有關修真的階級和法則——其中也有胡展按照唐少哲的安排暗中透出去的某些風聲。基本上來說,他們的這一套還是獲得了唐上仙的肯定。
于是大明的廟堂之上和江湖之遠,都有著與修真相關的傳說。這個時節,你若是不懂這些知識,說出去就連要飯的都會看你不起的。
大明朝如今最流行的就是這些,無論是飽讀詩書的學子們,還是行走江湖的販夫走卒,說起修真的內容都能頭頭是道的說上幾句有的沒的。
按照這些內容推算,朱棣和內閣兩位大學士都認為唐上仙雖然包辦了整個草原會盟大典,還說能請下仙界的大人物來助威,可究竟能請誰下凡來就不好說了。
不過宰相門前七品官,凡間尚且如此了,仙界也大約是相差不多——就算來個弼馬溫,那也是天庭的仙官。能夠接觸到天庭仙人,誰還能顧得上品級高低?
別說是天界的弼馬溫,就算是天界弼馬溫帳下的一名馬夫,那都不知道是修了多少年的德行才升上天界去的。想要和人家搭上茬兒,就算是你天天供奉也未能有效。
所以說,無論唐上仙在會盟時候請下那位天界大仙或小仙,哪怕是半仙來,那都是無上幸事!值得大書而特書一番,隨軍史官早就準備好了——這將是《明史》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能夠參與記錄此事,其中的榮耀簡直讓人無法形容。
華夏古代的史官記載信息非常嚴格,而且這些人的品性都是一等一的。
即便皇帝想要修改史官起居注,那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兒。能夠名留史冊,幾乎是每個讀書人心底最崇高的愿望。哪怕稍微與之沾點邊,也是好事中的好事了。
當然,能沾點邊的最好還是正面角色,若是反面教材那寧肯不要留在史書中丟人現眼了。
不過誰也沒能想到,唐上仙不聲不響之間居然弄出來這么大的陣仗。留在現場做第一手素材記載的史官,從最開始就差點陷入了驚駭欲絕之中。若非是關鍵時刻醒悟過來,怕是就此誤了大事。所幸當初內閣多了個心眼,留下現場記錄的人多安排了幾個。
否則,就現在這個場面,若是只有隨軍史官一個人的話,活活累死也沒個下場呀。
從開始到現在,別人還能分出心去好生觀看,和人交流信息之余也能暗中琢磨一陣。
可是這些被安排在記錄此次草原會盟大典的史官和輔助者們,卻是連擦擦汗水的功夫都沒有了。一個個都是運筆如飛,漂亮的簪花小楷龍飛鳳舞留在一張張紙上。
旁邊磨墨的太監都已經顧不上觀看這場盛事了,只求可以在史官的催促下及時研好墨。
送紙的及時送紙,晾干的幾乎在剛寫好一頁就趕緊接過去晾干。現場的情況始終在變,任何一點點細節都不敢遺漏掉。所以史官的壓力可想而知,寫字寫到臂膀酸疼無力都沒察覺。
直到此次會盟結束,史官寫完最后一個字后才昏倒在了地上。醫官上去診治,才發現這是累脫了力。而史官醒來后第一時間就追問當時的記載,得知沒有半點差錯后才算松了口氣。至于因此廢了雙臂不能再寫字,根本連在乎都半點不在乎。
今后還能不能寫字不重要了,只要留下了這次草原會盟大典的記錄,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