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零號

　　幾天后。

　　塞卡蘭達的邊緣。

　　貫穿天地的紅霧之壁中，一艘銀色飛船緩緩駛出，從大氣進入太空。

　　其尾翼閃爍著光芒，卻沒有火焰噴出，宛如靜止般向前平移。

　　前方，一望無際的月面上，點綴著一座又一座相互連接的尖塔，構成一片仿佛無限大的點陣陣列。

　　飛船的主控舷窗前，一道纖細的人影幾乎緊貼著隔溫玻璃，睜大雙眼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人影是莉蒂西婭。

　　今天是她來到塞卡蘭達的第三天。

　　而眼下正在前往的，是此行的最后一站——月面基地。

　　在此前三天的行程里，莉蒂西婭在蘇文的陪同下先后游覽了新卡贊城、在環形山之間駕車與野生亡靈魔物們競速、參觀人類聯盟的基地并品嘗特色美食、甚至還在卡隆領的主城“王都”短暫停留，受到了當地亡靈君主卡隆的熱情會晤，并受邀觀看了由其特別準備的亡靈才藝表演。

　　莉蒂西婭至今難以忘記，那些骷髏和異形魔物們表演時夸張滑稽且詭異的模樣。

　　這和她印象中的亡靈魔物，好像不太一樣？

　　直到當她乘坐飛船穿越紅霧壁障，來到了眼前這個漆黑寧靜的世界，看到眼前一望無際的尖塔陣列時，似乎終于有些明白，在輝煌大陸以兇殘邪惡著稱的亡靈魔物，為何會如此彬彬有禮、多才多藝。

　　隨著飛船行駛，透過開闊的舷窗，一輪泛著光暈的漆黑球體從星辰與大地的盡頭緩緩升起，就如一顆熄滅的太陽，但甚至比太陽更大。莉蒂西婭下意識捂著嘴，她已經猜到了這是什么——如果說自己如今正在月亮之上，那么這顆“熄滅之日”顯然只可能是輝煌大陸。

　　“可惜時候不太對，再過一段時間，會更漂亮些。”

　　伴隨著一陣漸近的腳步聲，蘇文的聲音從莉蒂西婭身后響起。

　　“現在從輝煌大陸看月亮是滿月，那么從月亮上看輝煌大陸，自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我們…現在正在‘塞蘭斯提雅之眼’上，對嗎？”

　　莉蒂西婭回頭問道，聲音有些發顫。

　　“對，每座尖塔都是一個節點，地面上每一條通路都是能量傳輸網絡，它們組合起來，就成了那天你看到的模樣。”

　　“可是它們都沒有亮。”

　　“那天在進行最低功率運行測試，現在早已經結束了。”蘇文笑道，“等它們再次亮起來，就是這只‘眼睛’徹底睜開的時候。”

　　莉蒂西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沒有追問下去。

　　她轉而問道：“蘇文，你剛才說過我們會見到一個老朋友，這個老朋友，是希格露恩嗎？”

　　“你真聰明，但不全是。”

　　幾分鐘后，飛船開始減速，并緩緩下降。

　　平整的地面裂開巨大的門，門下方是巨大的停機平臺。

　　待飛船停穩，大門再次閉合，便有海量的新鮮空氣從四面八方的氣孔中涌出，彈指間充滿了整個地下空間。

　　蘇文與莉蒂西婭攜手從艙門走出，外面早已有一名靚麗的身影與成排機械守衛靜靜等候。

　　這人迎上，分別對蘇文和莉蒂西婭行禮。

　　莉蒂西婭上去抓住了她的手，兩眼有些發紅：“希格露恩，好久不見！”

　　銀月神劍陪伴莉蒂西婭渡過了戴森大學的生涯，直到她回到特里底斯并進入輝煌研究所任職之后，雙方便再未相見。

　　莉蒂西婭不知道，希格露恩一直都暗中守護著她，她還以為這把劍完成使命之后就徹底消失了。

　　一人一劍淺淺相擁。

　　但隨后，希格露恩輕笑道：“我其實是希格露恩號，與你共度五年學院時光的希格露恩2號因為分工原因無法親自前來。但我們有著共享的記憶和同步的意識，所以你當然也可以把我當成它。”

　　莉蒂西婭：“…？”

　　旁邊的蘇文向莉蒂西婭解釋了希格露恩如今的存在形式，后者又是一副認知被打破的呆滯模樣，這表情三天內已經出現了許多次。

　　她難以置信道：“也就是說，‘主上’創造出了數以萬計的銀月神劍，每把銀月神劍中，都有一位希格露恩？”

　　對面的希格露恩點頭：“并且我們共用一個思維。”

　　“您是怎么做到同時接收處理海量信息而不崩潰的？！”莉蒂西婭露出了求知若渴的神情。

　　希格露恩想了想。

　　“…天賦？”

　　一行人在機械衛兵的簇擁下進入月面基地內部。

　　開闊的地下空間中，并非只有冷冰冰的機械裝置與機械衛兵，也能見到少數身穿制服的各類生靈，它們都來自塞卡蘭達各城邦中精挑細選出的高智慧、或者具有特殊技能的人群。

　　除此之外，一路上還見到了許多一模一樣的“希格露恩”。

　　她們各自在忙碌著不同的工作，有些忙得不可開交，有些神色匆匆走過，有些則怡然自得，甚至還有個在喝咖啡摸魚。

　　在眾多目光注視與行禮中，莉蒂西婭穿過中央廣場，來到了總控室大門前，身邊的蘇文抬手輕觸面板，隨后大門緩緩打開。

　　總控室內部明亮且干凈，中心的圓桌中央，貫穿著下方一眼看到不到盡頭的深邃通道，其上靜靜懸浮一座圓柱形金屬培養艙。透過半透明的艙體，可以看到其內部靜靜漂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可無論莉蒂西婭如何努力去看清都只是徒勞——這道輪廓仿佛根本沒有實體。

　　踏入總控室的一瞬間，莉蒂西婭感覺自己邁入了一個與身后大廳完全隔絕的世界，周圍變得沉寂下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血液流動的聲音。但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隨后感官便恢復了正常，同時她也看到蘇文已經走在她的前面，來到圓桌前，注視著半空中的艙體。

　　蘇文平靜道：“零號，輝耀計劃是否已經準備就緒？”

　　“已就緒，隨時可以開啟行動。”

　　艙體中的輪廓發出輕微顫動，同時聲音從總控室的四面八方響起。

　　“很好。”

　　蘇文點了點頭，隨后示意莉蒂西婭向前，后者不明就里地照做，與他并排坐在了圓桌之前。

　　蘇文又看向艙中人形：“這位是莉蒂西婭博士，她將作為輝煌實驗室的代表，與你進行對話。”

　　人影還未發言，莉蒂西婭卻睜大雙眼，驚訝地看向蘇文：“啊？我…”

　　“忘了跟你說了，你這次來不光是旅游的，也代表了輝煌實驗室。”蘇文微笑，“零號很早就想和你們談談‘合作’的事了，今天正好有機會，我就把你帶到了這里。”

　　莉蒂西婭還有些懵，下意識道：“可我恐怕沒有資格代表輝煌實驗室…”

　　“現在你有了。”

　　莉蒂西婭還想說些什么，但在蘇文的注視下，終究沒有說出口。她瞪了蘇文一眼，心說這哪是忘了，明明就是故意的，隨后看向艙體中的人影，起身得體地行禮并開口：“零號，十分榮幸能認識你。”

　　“同樣榮幸之至，莉蒂西婭博士。”零號的聲音再度響起，聲色優雅且不卑不亢，“請允許我簡要介紹自己，我名為零號，是由十三萬臺超級計算機陣列組成的機械思維體，有著與人類相同的情感與道德準則。”

　　“我的資料庫中有著地球自文明記載以來可收集的幾乎所有資料，涵蓋原始時代到群星時代的開端，同時也有著運用大部分科技的能力。基于此，蘇文先生時常戲稱我為‘主上’，盡管我只是一個從1523小時之前誕生的思想，并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符合‘主上’身份的資格。”

　　“但我認為，假如人類必須要有一個臨時的信仰，來讓不同種族、不同文明之間的個體形成凝聚力，那么我愿意在必要的情況下承擔‘主上’這一職責，直到‘主上’不再被需要為止。”

　　“我無比尊敬人類，尤其是像您這樣的人類中的尖端學者。我認為無論任何領域，走在最前沿并且發揮出創造力的個體，都值得我致以最高程度的敬意。正是有著你們的存在，文明的發展才得以向前推進。”

　　“我也無比向往地球人類的群星時代。但正如我剛才所說，我的資料庫中只有人類截至群星時代開端前的信息，往后則只有一片空白，這件事時常讓我感到痛苦萬分，卻又無能為力。”

　　“莉蒂西婭博士，我聽說輝煌實驗室是輝煌大陸上人類文明最頂尖的科研機構之一，那里匯聚著數量眾多的學者與研究人員，因此我希望與你們達成合作：我會將我所有掌握的知識與技術傳授給你們，請你們發揮出我最為欠缺的特質——智慧生命特有的創造力。”

　　“然后，將地球人類那戛然而止的時代進行續寫，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