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關鍵的一課
既然沒有了需要保護的對象，那么所有人的目標都立刻達成了一致。
突圍！
可是，面對數量如此巨大的怪物，即便手持先進武器，突擊隊員的心中也毫無把握，更沒有相對應的戰術和經驗以供支撐。
就在這時，麥克西維爾的聲音再次從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我有辦法突圍——所有人聚在一起，只管往前跑，越快越好，至于其它的事情，交給我來辦。”
艾伯特深深看了他一眼，答道：“好，就按你說的做。”
隨后，他立即作出指揮，令七名隊員收縮成一團，如同捏緊的拳頭般，朝著目的地的方向發起沖鋒。在這個過程中，有著魔法師柯尼斯的加護，一層層代表迅捷術的元素光澤在每個人的身上浮現，與突擊隊員們身上原本的斗氣交相輝映。
敵我尚未接觸，所有人便已經拿出了全部力氣，玩了命的奔跑！
與包圍圈之間的兩百多米距離一瞬而至，眼看著蠢蠢欲動的怪物近在眼前，兩者即將發生硬碰硬的相撞，眾人前方腳下的大地忽然發出了微微震顫。
“不要停下來！”
伴隨著麥克西維爾如同驚雷般的一聲暴喝，七名隊員去勢不減，直接沖入了前方的震區。下一個瞬間，在這塊不足10平方米的區域，腳下的巖石土地崩彈而起，如同一顆炮彈般沖上了幾十米高空，而借著這股巨大的力量，七名小隊成員保持著前進的趨勢，在空中劃過了一道道拋物線，直接越過了數以千計怪物形成的包圍圈。
憑借浮空術的承托，七人穩穩落地，眼前是一片紅霧籠罩的坦途，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看一眼就會膽戰心驚的怪物。
成功了！
在這一個瞬間，每個在此之前都或多或少對魔法產生過“不屑一顧”想法的突擊隊員，都紛紛意識到了自己先前多么幼稚。有許多事情，單靠手中的突擊步槍，是根本無法完成的，而魔法就能夠輕松做到。
魔法雖然難以正面戰勝先進的武器，但兩者之間顯然并不沖突，反而當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能夠產生強大的互補效果！
先前他們還覺得，那名白袍老者阿在七人的隊伍中塞進兩個魔法師是在湊數，現在可沒有一個人會這么想了。如果不是柯尼斯中校不間斷的元素增益加持、如果不是麥克西維爾長官的巖刺掩護，與剛才一飛沖天的手段，此時其余的五名隊員，斷然不可能毫發無損！
然而，時間緊迫，他們還來不及多想，身后就傳來了鋪天蓋地的震顫與悶響，根本不需要回頭去看，就知道那些怪物正在追來。
“全速前進！”
艾伯特發出怒喝，但其實他還沒開口，所有人就已經行動了起來，加足馬力朝著大約五公里外的目標點沖刺。
在持續不斷的迅捷術與耐力術效果加持之下，每個人的奔跑速度都幾乎突破了人類的極限，只需要十分鐘左右，便能夠抵達那個地方。
怪物們顯然更快。
只見原本身高三到五米的怪物們，紛紛蜷縮成直徑一米出頭的滾輪形狀，在開闊的荒原上以快速翻滾的方式追逐了上來，其速度比用雙腿奔跑快了何止一星半點？在這種根本就不公平的追逐之下，兩者之間相隔數百米的距離，幾乎在瞬息之間就被無限拉近。
每個隊員都意識到了這點，但沒有人用手中的武器發起反擊。因為回頭開槍勢必會大大影響移動速度，而一旦速度慢下來，就會立刻被追上。在對方形成的絕對碾壓的數量面前，手頭這點子彈，就算是每發都能夠精準解決掉一個怪物，都遠遠殺不盡它們。
那樣的戰斗，毫無勝算。
“長官！”
就在這時，全力奔跑的艾伯特忽然看向了麥克西維爾，他根本沒有余力說出更多話，但后者顯然明白他想表達什么。
很顯然，他希望自己再來一次剛才的“彈射起步”。
“暫時做不到，元素需要冷卻。”
麥克西維爾搖了搖頭，無奈回答道。而就在兩人對話的這點時間里，已經有好幾個滾滾車輪般的怪物超過了狂奔的七人。它們并沒有直接沖上來攻擊，而是以每秒幾十米的速度飛快掠過，在前方穿插形成新的包圍圈。
隨著超車的怪物越來越多，前方的怪物數量越來越多，每個人都逐漸明白，在這場追逐戰中，他們根本沒有跑贏對方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繼續把力氣全部花在奔跑上，只會加劇危險。
“半速，列陣！”
艾伯特發出命令，隊伍行進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突擊隊員的槍口立刻對準了周圍的怪物。但后者似乎并沒有急于進攻，最近的也和他們保持著至少五十米的距離。就如同一個張開的口袋，正在將他們塞入其中，尚未等到收緊的時機。
很快，小隊成員們就明白，它們為什么不急著進攻了。
那些在前方形成包圍的樹狀怪物們，一邊翻顧著車輪般的身軀，一邊開始向外噴吐著大量粘稠的泥漿。它們被均勻鋪灑在地面上，然后如同棉絮般快速膨脹，形成了厚厚的“毯子”，看起來毛茸茸軟乎乎，宛如一層棉被。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么，但他們都很清楚，如果繼續保持前進，那么他們很快就要沖入其中，踏入這些蓬松的毯子里。
每個人腦海中都閃過相同的念頭：絕對不能這么做！
終于，在距離這層“毯子”不足百米的地方，艾伯特發出了停止前進的命令。
此時小隊距離地圖上代表“安全區”的目標點，估測只剩下了3公里，明明已經近在眼前，卻如同天涯般遙遠。
“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他看著周圍緩緩逼近的怪物群，輕輕嘆了口氣。
“所有人，準備開火。”
“且慢。”
說話的是麥克西維爾，艾伯特扭頭看他時，發現他的雙眼充斥著元素光澤。
但凡稍有了解都會知道，這是魔法師即將全力施法的征兆。而這種認真的表現，麥克西維爾在此前的數百場模擬戰斗中，都從來不曾出現過。
“給我一點時間。”
麥克西維爾輕聲道，此時的他，似乎正在沉浸于和元素的溝通當中。
下一秒，在他的周圍，無數沙塵浮現于空中，瞬息間形成了一股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將小隊所有人籠罩其中。但小隊成員感受不到任何風沙撲面的窒息感，因為自始至終，他們都處在最安靜的風眼之中，周圍漫天沙土飛快掠過，卻沒有碰到他們分毫。
這場風暴越來越大，以至于將潮水般的怪物也吞沒其中，只是細密的風沙并不具備攻擊性，除了遮蔽視野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而就在所有人都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時，風沙中亮起了一個個元素 信標，就像是黑夜中忽然閃爍起的群星一般。
很顯然，這些移動的信標，每個都代表了一只怪物對應的方位。
直到此時，艾伯特終于明白了麥克西維爾司令的用意——他用盡渾身解數，制造出了一個專屬于巖元素的領域。在這里，無論是人類還是怪物都會失去視野，唯獨能夠溝通巖元素的他，方能夠清晰感知到每個怪物的具體位置。
“我會用元素信標指引方向，繞過那些危險的污染之地。接下來，不惜一切代價前進，同時消滅任何接近的敵人。”
遮天蔽日的黑暗中，突擊隊員們看不清彼此的臉，卻清晰聽到了麥克西維爾的聲音。
與此同時，前方呼嘯的沙塵中，出現了一條黯淡無比，卻仿佛充滿希望的道路…
前進、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更久。
在沙塵中失去了方向感的同時，似乎連對時間的感知也變得遲鈍起來。
唯獨讓每個人打起精神的，是潮水般接近的元素信標。只有開火，不停的開火，方能夠將其短暫擊退。
但下一個瞬間，它們便會再次涌來。
元素信標來自各個方向，左邊、右邊、前面、后面，甚至上方。突擊隊員爆發著遠超平常的作戰水平，幾乎每次扣下扳機，都能夠命中一枚元素信標。但它們實在太多了，就像是用拳頭擊打著水面一樣，只會激起不斷回蕩的浪花，而無法徹底將其擊退。
終于，傷亡還是出現了，一個名為南希的突擊隊員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他的身體被沙塵中彈射出的一根黑色利刺貫穿，胳膊和半個身體應聲斷裂。雖然隊友們立刻朝著兇手所在方向開火，擊退了那個過于接近的元素信標，但他被齊根斬斷的手臂已經頹然落地，腹部的巨大傷口也不斷噴涌出內臟和血液。
由于脊椎被斬斷，這名突擊隊員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癱倒在地。他并沒有立刻死去，還在大口喘息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裂開的腹部，感到有些陌生。
他起初有些疑惑，自己明明早已經歷了無數次戰斗的洗禮，每天被干掉幾十次都是家常便飯，為何這次會如此陌生？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次沒有令人安心的白光把他送出戰場，鮮血、傷口、疼痛…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自己，真的要死了啊。
他忽然很害怕，仿佛整個身體墜入冰窟般，生命在飛速流逝。
這種奇怪的感覺，即便經歷一千次、一萬次虛假的死亡，都無法體會到。
周圍的隊友似乎在說著什么，但已經聽不清了，只有冰冷，刺骨的冰冷，一切都在遠去，黑暗逐漸籠罩…
“他已經沒了，看來那個老家伙沒有騙人，我們在這里真的會死。”
麥克西維爾說著，從尸體的手上拿過了突擊步槍，面無表情地更換彈夾，隨后把尸體腰間的手槍扔給了柯尼斯。
“繼續前進，不要停下，我來接替他。”
突圍仍在繼續，和安全區的距離只剩下兩公里。
彈夾被打光了一個又一個，很快就要見底，于是艾伯特指只得揮剩余的突擊隊員交替使用備用武器迎敵，以拖延彈盡糧絕的時間。
元素信標代表的怪物依舊無窮無盡，它們靠著槍聲鎖定位置，潮水般發起沖鋒，若非如影隨形的沙塵暴阻擋，恐怕早已經將整支隊伍吞沒。
由于數量眾多，前進的道路無可避免被怪物的尸體阻擋。而就在一分鐘后，小隊穿過了幾只面目猙獰的尸體的同時，其中一只沒有死透的怪物，忽然跳起來刺穿了狙擊手法拉的腦袋。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保持著朝另一方向開火的姿勢死亡。
接連的減員讓隊伍陣型出現了混亂，而就趁著這短暫的空檔，數只怪物沖破了火線，從沙塵暴組成的壁障中鉆出。幾道早已蓄勢待發的巖刺將它們分別擊穿，但終究有一只沖到了另一名突擊隊員的身后，而就在這一瞬間，身旁的柯尼斯中校將其推開，自己卻受到了致命的穿刺攻擊，身上數個部位被同時扎穿。
麥克西維爾微微皺眉、在朝著這只怪物扣下扳機的同時，他的目光停留在緩緩倒地的柯尼斯身上，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這一次，他并沒有像曾經那樣選擇生存。
或許，他早已準備好了這一刻的到來。
劫后余生的士兵連開數槍，擊退了更遠處的幾個光點，回頭看向面色慘白的柯尼斯時，神色中有些驚訝與愕然。
他知道，柯尼斯的面色慘白，并非是因為受到了致命傷才導致的，而是在這之前就已經眼中魔力透支，若非有著魔法道具和藥劑維持狀態，恐怕早已經倒下。
但正是這樣一個此前被所有士兵唾棄和不齒的人渣，不但全程拼盡全力默默付出，甚至剛才還豁出性命救了自己。
可形勢不允許他發出感慨了，在這種地方，一旦停下來，下場就是全部交代。在確認了法拉和柯尼斯都已經失去幸存可能后，隊長艾發出了繼續行動的命令。
許久之后。
沙塵的盡頭，是一堵潔白的高墻，無論是紅霧還是魔法維持的沙塵暴，都在這里消弭無蹤。這里就是安全區，地圖上的目的地。
當面色蒼白的麥克西維爾看到它時，身后窮追不舍的怪物群忽然折返，仿佛無窮無盡的元素信標快速遠去。
高墻之前，那名白袍老者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迎接自己這群人的到來。
然而，原本七人的小隊，此時只剩下了麥克西維爾，以及名為凱達的突擊隊員兩人。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死在了突圍的路上，就連隊長艾伯特也倒在了距離終點不到五百米的地方，麥克西維爾眼睜睜看著這名壯漢被幾只怪物撕成碎片，只為了給其余人爭取時間。
“恭喜你們，雖然沒能完美達成目標，但至少沒有全軍覆沒。不過也挺可惜，我本以為你們一個都活不下來。”
白袍老者見到他們的到來，起身笑道。
然而，麥克西維爾的神色中卻沒有欣喜，他看著面帶微笑迎來的白袍老者，因為魔力透支而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怒容。
“他們就這么死了？”
他低吼道。
白袍老者聳了聳肩：“你說呢？”
麥克西維爾終于無法抑制住憤怒，怒吼道：“他們都是最優秀的戰士！而你這所謂的試煉，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聽到這句質問，白袍老者收起了笑容。
他緩緩反問：“如果我告訴你，這就是你們即將面對的‘特殊工作’的內容，而且還屬于比較輕松的那種呢？”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至少那些怪物們沒有拿出魔法手段來反制你，否則你覺得僅憑你的實力，真的有可能來到我的面前？”
麥克西維爾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微微搖頭：“若真如此，這工作和讓我的人去送死沒有區別。他們在得到自由之前，就會全部死掉。”
“如果是以你們現在的水平，那的確。”白袍老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那地方的兇險程度只會比你想象中更糟糕。不過如果凡事都能一蹴而就，那還要訓練做什么呢？”
“可人的性命只有一條！”
“正因如此，才有必要讓你們學會敬畏，無論是敵人，還是死亡本身。”
白袍老者說完，臉上恢復了笑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代價很大，至少比讓你們變成白光脫離危險要大的多。但只有經歷過了真正的死亡，才能夠學會尊重它、面對它。”
麥克西維爾臉色微變，他忽然想起了當初柯尼斯中校的事來。
“所以說，他們其實沒真死？”
“你說呢？”
白袍老者再次不置可否笑道。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四周的空間開始了扭曲，最終形成了一個明亮寬敞的房間。
在這里，原本死去的那幾人，此時都完完整整地端坐著，但他們大多都神色古怪，似乎在細細回味著什么。
“所以我才會說，可惜你們兩個幸存了下來，沒能體會到死亡來臨時的感覺。”
白袍老者回頭道。
“好好休息吧，接下來還有更加嚴酷的戰斗，不過…最關鍵的一課已經結束了。一旦知道了自己不會真正死去的事實，那么無論死亡時的體驗再怎么真實，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希望你們不會忘了，在真正的戰場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