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蘇文來到了希格露恩所說的“控制臺”前。
這是個并不怎么起眼的裝置,絕大部分構造都隱藏在地面之下,肉眼能夠看見的只有不到一人高的塔狀臺階,以及上面靜靜懸浮著的一顆光滑球體。
阻礙立刻就出現。
“希格露恩,這玩意需要注入元素,可我只能原封不動吐出魔能,你忘了嗎?”在初次嘗試石沉大海后,蘇文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當然沒有忘,就讓我來充當你的雙手吧。”
希格露恩早有準備道,同時代替了蘇文本人,將他體內的魔能轉化為元素輸出。很快控制臺上的球體就開始了緩緩轉動,速度越來越快,到后面肉眼已經難以看清,反而像是停了下來。蘇文按照它的說法,小心翼翼把雙手放上去,由于球體表面絕對光滑,因此手掌并沒有感受到強大的摩擦力,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酥癢感,十分帶感。
緊接著,蘇文就發現,自己的視野中央,出現了一副方方正正的非靜止畫面。
畫面的內容正是身處的本源空間,俯瞰著自己所在的“素材庫”,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背影,以及身邊靜靜懸浮著的銀月神劍。
蘇文不禁有些驚異:這畫面顯然是和系統面板一樣,直接傳達到自己腦海中的,而不是一副懸停在眼前的光幕。
但很快,他就知道這個球體的工作原理了:每轉完一圈,它就會通過自己的雙手,向大腦發來一副靜態的畫面,而當每秒鐘的圈數達到了好幾十圈時,幾十幅靜態畫面就連成了動態影像,就像是顯示器的工作原理一樣。此外,由于這些畫面是直接通過雙手傳達到了自己的眼前,因此哪怕他轉動脖子,畫面也牢牢鎖定著自己的視野正中央。
還挺方便的。
“我該怎么出去?”蘇文又問。
希格露恩:“畫面的最上方可以調出切換菜單,還有一些干涉空間的功能選項,慢慢調整你雙手的位置,將控制光標移動過去打開它。”
“有趣。”
蘇文心說,這玩意居然連“鼠標”的功能雛形都模仿出來了,還是在大幾百年之前,看來輝煌大陸土著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覷。
但這也恰恰說明,這個世界上并不缺乏神奇的創舉,但它們大多都成為了個人的專利或者機密,并沒有推動整個時代的進步。至少眼前這種東西,是蘇文在進入這里之前聞所未聞的,幾百年過去,再沒有第二個人將其發明出來。
因此,在驚嘆巧奪天工的同時,蘇文也不免覺得有些可惜:瓦倫丁一死,他的這些創舉,就被埋進了棺材板里,要不是自己恰好帶著本不該存在的希格露恩數百年后造訪,很可能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蘇文使用光標按部就班打開了菜單,發現這個領域空間被分成了至少五個不同的子空間,分別是蘇文所在的“本源空間”、承載著數百試煉者的“表層空間”、有著大量圣彼得學院后臺運維人員的“淺層空間”;剩余的兩個蘇文從未接觸過的,則分別是存放著瓦倫丁個人物品的私密空間,以及一個一面通向時空亂流的半成品空間,蘇文猜測它的作用大概是垃圾中轉站——每年清理表層空間時需要用到。
而就在蘇文打算先進入表層空間,對弗雷·萊因哈特進行直接觀察時,希格露恩的聲音忽然響起,讓他不由得頓了頓。
“我必須要提醒你:如果只是觀察,那么除非有和瓦倫丁同級別的大魔導師在這個領域空間里,否則不會察覺到自己正在被窺視,但要是進行了干涉,那么最好認真思考一下這么做可能造成的后果。干涉的過程是不可逆的,一旦做了,就無法撤回。”
“明白了,我會慎重對待。”
蘇文答道,同時心神一動,讓控制臺的畫面進入了表層試煉空間。
映入眼簾的是試煉空間的全貌,從高空處對100平方公里的大型空間俯瞰而下,此時竟全是一片汪洋。看來果然如自己所想,這場最終試煉所發生的地方,必然不是那座無名島嶼本身,而是這片看起來無邊無際的大海。
但有趣的是,那座海島其實并沒有退場,而是采取了更加投機取巧的方式——當船隊接近空間邊緣,幾乎看不見海島時,它沉入了海底;在這之后,船隊又在幻術系魔法的幫助下,不知不覺轉變了航向,回到了地圖中央區域,假裝自己正在航行。
也就是說,現在的船隊,始終都在原本海島的上方幾百米處海面原地踏步。
而與此同時,那些被精心準備好的劇情腳本與敵人,也已經全部各就各位,其中有不少精英怪都是后臺人員扮演的NPC,此時正在待機區域閑聊著等待開工,有幾個甚至還在抽煙,使得位于海底的休息室里煙霧繚繞。一時間,蘇文作為這場試煉的參與者,此前幾天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那點參與感和代入感完全消失殆盡,就像是還沒看完的故事忽然被劇透了一臉而且還被告知全都是假的,瞬間幻滅外加索然無味。
但事已至此,試煉本身早就不是蘇文需要考慮的東西,分數什么的混一混也就有了,重要的是八皇子可不能死在這里。
在對表層空間簡單瀏覽了一遍,并確認這里并沒有存在什么明面上的端倪后,蘇文把視角鎖定在了這位皇子的身上。
由于“控制臺”并無法做到對某個人的精準搜索,因此蘇文想要在一艘船里面找出一個人來,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這位八皇子實在是太好找了,他根本自始至終都沒有進入屬于自己的船艙休息,而是在甲板的了望臺上依靠著桅桿閉目養神,似乎把這當做了休息,并能夠在最終試煉開始的第一時間就作出反應。
由此可以見得,為了在這場試煉取得穩穩的榜首,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精力。
單論天賦,他在五百名試煉者中并不算出彩,但無論是后天的努力程度,還是實際上的修為,卻都是同齡人無法比擬的。
此時的弗雷·萊因哈特雙目緊閉,眉頭微皺,海浪的翻涌似乎讓他并沒有享受到舒適的休息,而從他那張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臉上,蘇文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以及…滄桑。就像是歷經了無數風浪般。
和第一次見到這人時,他在復試考核現場被諸多北部帝國的考生們圍在中間、輕松詼諧地回答者后者的一個個問題的意氣風發比起來,現在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蘇文不禁有些好奇,這位帝國皇子的身上,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蘇文將他所在的區域也探索了一番,同樣沒有發現潛在的危險與可疑人員,說明至少目前,還沒有什么東西能要了他的命。
至此,蘇文基本可以肯定,既然表層空間目前為止還沒有值得懷疑的風險,那么有風險的就是作為試煉空間“后臺”的淺層空間了——那是一個與表層空間處處相連的小型空間,可以很方便進行跨越式傳送,就像是一個舞臺劇的幕后。
兩個空間幾乎平行緊貼,因此跨空間傳送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如果真有什么危險,那么蘇文猜測,它或許就隱藏在淺層空間里、弗雷·萊因哈特在表空間坐標點對應的投影坐標附近。
但就在蘇文準備進行觀察視角的空間跨越,并著手下一步的調查時,他忽然發現,有一個黑夜中的身影,正在徑直從弗雷·萊因哈特的身后接近。蘇文停下了移動光標的手,轉而將視角對準這個身影,頓時看清了其身份。
竟然是這兩天同樣廢寢忘食刷積分的艾琳·奧德賽。
這兩人居然認識?
看不出來啊。
那么,作為積分榜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最優秀者,兩人的相遇,又會產生怎樣的對話?
蘇文覺得,要是這倆人聯合起來沖在最前面,或許最終試煉就再也不會有什么懸念了,后面的人根本無法對他們望其項背。
但很快,蘇文就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只見逐漸走近的艾琳·奧德賽拔出了自己的魔法劍,并激活了手上戴滿的元素戒指——經過了兩天不休不眠的磨煉,她也早已不是最初的一窮二白,而是全身神裝。
而這么做的目的也不言而喻,她似乎打算對這位皇子發起攻擊。
蘇文:“?”
難道這家伙就是兇手?!
不對,在表層空間,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是不可能鬧出人命的,即便被擊敗,也是被傳送到淺層空間的淘汰區域。
艾琳·奧德賽這么做的理由,應該不是為了取這名皇子的性命,而是為了拿到第一名?
事實上,這兩天經過了艾哲琴那邊的刻意宣傳,是個人都知道,如今整個試煉空間,八皇子弗雷·萊因哈特不但是最高分,而且遠超第二名好幾倍。雖然在可以看到具體分數的蘇文眼里,這個說法屬實有些夸張,但三人成虎,如今試煉者們早已經達成共識:萊因哈特已經牢牢鎖定了榜首位置,其他人再無機會超過他。估計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艾琳·奧德賽才終于下定決心,要在最終試煉來臨之前,干掉這個唯一的競爭者,以獲取奪得第一名的機會。
而這或許也是艾哲琴宣傳的目的,就等哪個勇士上來把這個出盡風頭的皇子摁了,至少也要讓所有人都對其感到眼紅。
但不管再怎么說,站在艾琳·奧德賽的立場,這種做法也太過離譜了,尤其對方還是一名尊貴的帝國皇子。不過…等等,萬一這就是她故意的呢?
以她一言不合就能在海邊掛機的風格,這種事情她還真搞不好能做出來:為了滿足自己對家族的報復心,而主動挑戰一名皇子惹上麻煩什么的。若真如此,這個姑娘還真是有些可怕。
不等蘇文多做分析,下一秒,戰斗的序幕就已經拉開。
只見艾琳·奧德賽手中的魔法劍破空而起,一道道連環風刃術呼嘯著飛出,以不同弧度刮向似乎毫無防備的弗雷·萊因哈特。然而,就在蘇文以為這道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即將命中時,后者的身體表面猛然迸發出一道淺金色護盾,兩者相撞,竟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金鐵交加的聲音。
萊因哈特猛然睜眼回頭,用略帶疑惑的目光看向飛速接近的艾琳·奧德賽。
“居然是你么?”
他輕聲問道。
艾琳·奧德賽沒有回答,只是一邊揮舞著魔法劍釋放出風刃進行壓制,一邊不斷朝著萊因哈特逼近,似乎鐵了心要干一架。
但在蘇文眼中,這名帝國皇子提問的內容,則格外有深意。
沒有問“為什么”,而問“居然是你”,這是否意味著,萊因哈特早就知道自己會受到攻擊?或者說,他明白自己隨時會被干掉的處境?
這場試煉,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