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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尊號與北衙

  尊號與謚號不一樣,這是帝王、太后在世時的稱呼。

  政治上的用意是對在位皇帝進行歌功頌德,贊美他的文治武功。

  有唐一代,十余位天子加尊號。

  有趣的是,李世民沒有。

  或許是因為在唐以前,這種行為太稀有了吧。

  遍數歷史,正兒八經上尊號的大朝天子只有一位:漢哀帝,尊號“陳圣劉太平皇帝”,就是“斷袖之癖”這個詞語來源的當事人。

  除此之外,便只有寥寥數位割據政權的皇帝了。

  比如周宣帝宇文赟,尊號“天元皇帝”。

  這位爺廣選美女入后宮,一玩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出來,政務都交給太監、權臣們管。

  再比如北齊后主高緯,尊號“無上皇”。

  這位爺更是牛逼,是“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的當事人。

  李世民沒有加尊號,但草原部族給他上了個尊號“天可汗”。

  沒有,又勝似有。

但從唐高宗兩口子開始,尊號幾乎成了標配了,都是天子暗示  唐高宗尊號“天皇”,據說還是大臣們冒著“觸怒”他的風險,“冒死進諫”,最后才“勉強同意”加尊號。

  武則天就更多了,六受尊號。從一開始的“天后”、“圣母神皇”,到后來的“則天大圣”。

  甚至就連唐僖宗都有尊號:至德光烈皇帝。

  這不是扯澹么!

  因此,在收到這份奏疏后,邵樹德便留中不發。

  初二上午召見官員問對之時,更是把崔邈喊了過來,問道:“崔卿素有才干,忠勤有加,朕一直是很滿意的,為何要做那幸進之徒?就這么急著升官?”

  “臣實為天下計,不敢有分毫私心。”崔邈肅容道。

  邵樹德笑了,道:“且說說你的道理。若有理,朕便同意加尊號。如果無理,秘書郎也別做了,去地方上混吧。”

  崔邈強笑了一下。

  真沒有私心嗎?肯定是有一點的。但若說全處于私心,那也不對。

  “陛下,臣說實話,設使此間天下,為朱全忠、李克用所得,則百姓無寧日矣。”崔邈說道:“全忠或還好一些,他能壓得住武夫。克用是素來不管的性子,他若當了天子,與唐末藩鎮割據何異?唯陛下走對了路子,掃平群雄,一統江山,諸般手段齊施,方能鎮得住這數百州。”

  其他人聽后,眼皮子直跳。

  到底是秘書郎,圣人的心腹,連這也能“假設”?或許,他們私下里喝茶閑談之時,已經假設過很多次了吧。這份君臣之誼,實在讓人羨慕。

  “但為子孫計,還需加強正統、鞏固天威,故臣請上尊號。”崔邈說道。

  “唐僖宗都有尊號,朕羞與他為伍。”邵樹德說道。

  “陛下,唐僖宗是找了些幸進之徒勸加尊號,自娛自樂罷了,誰都不會當回事。”崔邈說道。

  “崔卿的意思是…”邵樹德若有所悟。

  “陛下可令所俘之長和國主鄭仁旻、渤海國主大諲賺、高昌國主毗加,以及于闐國主李圣天、仲云國主邵獻忠、回鶻國主奧古爾恰克等人共上尊號。”崔邈說道。

  邵樹德一聽,心下意動。

  崔卿真會拍馬屁,所獻之策也頗有可行性。甚至于,邵樹德還幫他擴展了一下:已攻滅之契丹國主阿保機的兒子邵贊華、中原各藩鎮降人等等。由他們出面,共同上書,請加尊號,那這個尊號看起來就不太一樣,含金量十足。

  “其實,朕已經有過一個尊號了。”邵樹德說道:“早些年,河隴蕃部共推‘無上可汗’。建極十四年五月的磧北之行,諸部又給朕加了四個字,‘天生英明’。八月,收復北庭,諸部加尊號‘建文神武’。朕覺得這挺好的,字無需多…”

  群臣一聽,心中明白,圣人這是已經同意了。不然的話,琢磨尊號名稱做甚?

  尊號是在世皇帝就可擁有的,且無需避諱。

  以“天生英明建文神武無上可汗”為例,蕃人可以直呼“無上可汗”。

  唐高宗李治,群臣可以直呼“天皇”。

  “其實這次也是一個機會。”邵樹德突然說道:“草原諸部首領也要來,與漢地降人、百官一起給朕上尊號。官府可以分南衙、北衙,但加了尊號的草原、漢地天子只有一人。”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眾人還有什么好說的?只能從命了。

  “陛下,以何為尊號?”吏部尚書蕭頃問道。

  原吏部尚書薛貽矩已在去年薨逝,工部侍郎蕭頃接替其位。

  蕭頃是太子的人,這誰都知道,畢竟他是以親王府長史的身份出任工部侍郎的。而這項任命,也被邵樹德批準了。

  蕭頃是太子的人沒錯,但這個天下所有的官員,也都是邵樹德的人。你可以說他自大,但他真的不擔心什么,這個天下,還沒人能對他不利。

  “就用‘建文神武’吧,太長反而不美。”邵樹德說完,看向太常卿,道:“姚卿,這事你來辦吧。”

  “臣遵旨。”太常卿姚顗(yǐ)應道。

  他是建極十五年初接替丁會成為大夏第三任太常卿的。

  其時正月剛過,內務府監趙植在出外巡視時,薨于館驛。遺體運回洛陽,葬于北邙,丁太常唱完這場后,身體也不行了,沒幾個月就薨了。

  姚顗是長安人,唐末進士,根正苗紅的關西人。他還是司空圖的女婿,文采很不錯。

  為人方正,規規矩矩,脾氣非常好,“終身無喜怒”。

  他在地方上當縣令、刺史的時候,因為脾氣太好,為人輕視。入中樞當官后,辦事勤勉、仔細,缺點反倒不明顯了。

  這人就像個大秘,適合在直屬機關內任職,不適應出任地方官員——地方官需要狠一點、強勢一點,沒有脾氣是不行的,只會任人拿捏。

  內務府監一職,則由少監儲仲業升任,黃州刺史崔居儉補少監之職。

  “此事就這么定了。”邵樹德最后一錘定音,道:“該知會的人,盡快派使者去吧。”

  “臣遵旨。”跟著這樣的圣人,大臣們愈發感覺沒有自我意志了。

  不過,這是幸福的煩惱。

  沒有這樣的圣人,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甚至更差。

  群臣散去之后,邵樹德緊接著召見了下一批人:他在西域建立起的那套班子的成員。

  五個梅錄:廉右、偰元助、阿啜、莊約、龍思同。

  這五個人中,出身高昌的廉右主管營田,目前留守焉耆;偰元助主管教化,隨駕回京。

  北庭降官阿啜、鸊鵜泉莊氏出身的莊約分管財稅,前者隨駕入京,后者留守高昌。

  焉耆降人龍思同分管戶口、監察等事務,隨駕入京。

  林牙二人:火山奴、盧質。

  前者是高昌降人,目前在京。后者是河南人,歷仕州郡,后擔任戶部員外郎,今年初前往安西任職,目前留守高昌,算是莊約的直屬下級。

  達干四人:阿里骨、蕭阿古只、仆固大悲奴、巴布。

  阿里骨是北庭降將,統領汗庭直屬部隊兩千余人。

  蕭阿古只過去后,與他分掌此軍。

  仆固大悲奴是高昌降將。

  巴布則是拔汗那降人,原新附軍指揮使。

  作為第二次理蕃院、北衙系統改革的試點承接人,這批官員算是趕上了好時候,其中很多人坐上了火箭。

  “朕先談談北衙樞密院。”邵樹德說道:“在此番改制前,樞密院的主要工作便是監督各部丁壯訓練。戰爭爆發之時,再行文至各部,征丁兵馬、牛羊。其他還有一些瑣事,但都不重要,主要的就是這些了。”

  “而你們在西域時所做的事呢?”邵樹德看向幾位達干,問道。

  “臣深入各部,了解驍勇善戰之士的數量,錄其姓名。夷離堇敢有阻撓私藏者,臣便以國法處置。錄入兵籍之勇士,著各部優恤,年底會操之前,需私下加練,定期考核。”阿里骨說道。

  這其實就是半脫產士兵了。

  之所以是半脫產,是因為經濟底子薄,他們還需參加一定量的農業勞動。但不管如何,戰斗力比起之前是有所提升的,裝備也稍稍好了一些。

“阿里骨,你做得很好,尤其是深入各部,令朝廷的權威凌駕于頭人之上,這一點非常好。”邵樹德贊道:“但還不夠。接下來朕打算征發各部勇士,組建一支常備軍,軍號‘背嵬’,分左右兩廂,計步兵一萬、馬兵兩萬。背嵬軍自草原南下,入鎮中原,為期三年,三年后換一批人。想要做到這件事,你的工作還要深入一些,將更多的  部落囊括進來。”

  背嵬是黨項酋豪對自己親隨的稱呼。

  鐵騎軍中就有背嵬都,其成員是真背嵬。背嵬軍的成員就不一定了,只是借用這個名稱罷了。

  三萬背嵬軍服役期間,按禁軍標準發餉。服役期滿,返回草原,散為百姓。其中佼佼者,可以補充進禁軍、鎮軍、州軍。立下戰功的,可以在漢地、草原為官。

  這其實是加強朝廷權威的一種辦法,讓草原蕃人對中原產生更多的認同感。

  在過去三十年,邵樹德其實已經在做類似的事情了,只是不太成系統,這次干脆形成固定的制度,一直執行下去。

  “臣遵旨。”阿里骨躬身應道。

  這是給了他更大的權力,可以管更多的部落了。

  “你的漢文學得如何?”邵樹德問道。

  “能聽懂,字還認不太全。”阿里骨有些尷尬。

  邵樹德大笑,道:“這你得學學韓建了。他原本一個字都不認識,但心志堅毅,刻苦自學,后來已粗通文墨,不用幕僚幫襯了。這樣吧,朕有功必賞,你可至北衙任錄事一職,朕再給你配兩個小使,繼續做你之前做的事吧,北庭、熱海、碎葉、于闐、仲云五處的蕃部勇士,好好給朕清查一番,登記入冊。”

  北衙樞密院的錄事是從六品上的官職,對他們而言非常不錯了。

  “臣遵旨。”阿里骨應道。

  圣人沒提尹麗河谷,那就不歸他管了。

  “阿古只,你做了什么事?”邵樹德又問道。

  “臣與阿里骨分掌汗軍,日夜操練,行軍征戰之時,奮勇廝殺。”蕭阿古只說道。

  “在這一點上,你做得還不錯。西征之時,建立過功勛。”邵樹德說道:“你亦可擔任錄事一職。關北、河東、河北三道的蕃部,你來仔細清點、登記。”

  “臣遵旨。”蕭阿古只歡歡喜喜地應下了。

  他其實已經改名蕭永忠,還買了渤海商社的股份。在他看來,做大夏的官,可比給阿保機賣命強多了。

  希望姐姐給圣人多生幾個兒女,這才是真姐夫,阿保機算個屁!

  隨后邵樹德又授予仆固大悲奴、巴布二人北衙樞密院主事之職。

  這個職務也還湊合。

  從七品下,主要負責監察、巡視,權力不大不小,出門一趟總能撈點油水。

  “汗軍還剩兩千六百余人,多歷戰事,就讓他們作為背嵬軍的底子吧。”邵樹德說道:“也罷,時辰不早了,先用膳。吃完咱們再理一理理蕃院的事情。”

  北衙的第二次改革,并不是終點。

  事實上沒有一項制度從開始創建時就非常完善,且可以一直用到很多年以后的。

  人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基于現狀,再著眼未來,最后與各方妥協,商討出一個方案來。

  政治,本來就是妥協的藝術。

  邵樹德是個謹慎的人。

  他搞北衙改革,要先調研,然后看似很慫地在西域搞試點。在熟悉之后——不光他熟悉,各部頭人們也要熟悉自己權力被削弱的現狀——再慢慢推廣開來。

  但這個推廣,也不是一步到位的。

  西域已經完成了很大一部分,現在需要做的是繼續鞏固、深化,將之前沒涉及到的部落、蕃國也圈進去。

  西域深化改革的同時,河套、陰山一帶的蕃部也要陸續開展起來,這些部落統治多年,算是比較恭順的,難度相對較小。

  暫時先搞這兩處。

  原因是一旦出了亂子,鎮壓起來容易,不至于搞得處處烽火,手忙腳亂。

  西域、陰山完成之后,會對河隴、遼東蕃部動手,一步步完善,加強統治。

  整個過程可能會持續個幾年,但沒關系,邵樹德愿意等。

  完成之后,待頭人們適應了失落感,第三次改革也差不多醞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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