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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分紅

  巡視完渭橋倉后,邵樹德真去了渭南、櫟陽二縣。

  不過沒待多久,很快就去了昭應縣,宿于華清宮,休養生息。

  當然,也不是完全的休養生息,因為每隔幾天,身體總要流失一部分蛋白質。

  太子興沖沖地回長安處理安南政務了。

  臨走之前,邵樹德又仔細叮囑了一番。

  他看得出來,二郎有到南方看看的意思。對于六弟、李唐賓主持征討南詔之事,心中耿耿于懷,恨不能取而代之,哪怕晚冊封一年太子也行,先打完這仗再說。

  邵樹德直接讓他滾回去伺候妻妾們。

  這孩子!早知道當初就答應把折十四娘嫁給他了。

  十四娘嫁人后,聽聞丈夫被治得服服帖帖,偶爾還會被打,但夫妻兩人先后生了四五個孩子,這是個能生養的女人。

  可惜!

  二郎回長安后,邵樹德又想起了安南的事情。

  渤海商社去年的賬盤完了,盈利5.2萬余緡。

  遙想建極十年的時候,那時還是內務府時代,盈利了4.9萬。

  建極十一年,算是渤海商社第一年獨立運營,盈利4.1萬緡。

  頭炮沒有打響,居然還不如內務府時代。雖然股東們都沒說什么,但私下里會不會懷疑建極十年的盈利是做賬做出來的?

  好在建極十二年盈利能力有所增強,十一年投資的很多船只、冰窖、碼頭開始投入使用。如果不是地方叛亂吃掉了一部分利潤的話,賬應該還會更漂亮。

  五萬多緡的利潤可以分紅了。

  作為負責日常運營的內務府,得到邵樹德授意,拿出了三萬緡出來分給股東們,一股可以得錢三十緡——暫時還處于免稅期。

  當然也不是每年都分紅。

  主要還是為了提振下大伙的士氣,讓他們見見回頭錢,有初步的信任。如此一來,后面各項決策也就好說話了。

  “阿古只今年可得三百緡錢的分紅。”邵樹德坐在水汽氤氳的池邊,說道:“他是甲坊署監作吧?”

  甲坊署每京都有一個,監作是最低級的官了,從九品下。

  蕭阿古只在契丹的時候親自參與打鐵。來了大夏,看別人打鐵,日子過得很一般,比起蕭敵魯差遠了——蕭敵魯曾獻城、獻妹,讓邵樹德這些年的子孫有了一個很舒服的存放之處,功莫大焉,確實不是阿古只可比的。

  “是。”月理朵游了過來,靠在他身邊,輕聲說道:“阿古只感陛下恩德,已經改名永忠,現在喚作蕭永忠。”

  “他一月才領15緡錢,一年都掙不到三百緡,這分紅,對他而言是巨款了。”邵樹德將蕭重袞的頭按進水里,舒服地半躺在池壁上,道:“當年洛陽…洛陽南…市,渤海商社的股份竟然無人問津,想想就氣。現在再買,嘿,沒機會了。”

  從九品下的官,在安史之亂后,財政狀況好的時候,一月可以領二十緡錢,財政狀況不好的時候,則是十二緡、十緡,甚至拖欠。

  當然,這僅僅只是錢,實物福利沒算,事實上每月發的糧也不少,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一個月也能折合個三四緡錢的樣子,缺點就是太不穩定,全看衙門結余數量。

  這是京官。

  地方官還有地方官的活法,比如手力課錢、廚余錢等等。

  這些嚴格來說,是“福利”、“獎金”,不是“工資”,是財政困難的朝廷在無法提升工資的情況下,盡可能給官員的補貼,作為他們收入的一部分。

  阿古只就算把這些獎金都算上,一個月也不會超過二十緡錢的收入,比起分紅還是不如。

  另外,做官會退休,退休后就沒俸祿了,但分紅可以,這種記名股票甚至可以傳給子孫后代,只要渤海商社會存在著,還在持續分發紅利。

  “陛下今日怎么突然問起渤海商社了?”月理朵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邵樹德一丟丟距離,因為她害怕。

  “還不是因為安南叛亂?”邵樹德冷哼一聲。

  “陛下最近氣相有些大…”菩薩奴也游了過來,悄聲說道。

  她的丈夫早死,兒子戰死于代北,現在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邵樹德身上。她很清楚,是邵圣給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優裕生活,以及——兩個孩子。

  所以,她是真的擔心邵樹德的身體。

  “你這么一說,朕也悚然而驚。”沉默片刻,邵樹德說道。

  什么原因呢?他大概也能想明白。

  說穿了,帝王年老的通病:不安全感。

  而且如今這個社會風氣,更加劇了他的不安全感,因為現在沒有任何規則。制度的約束力雖然比起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強了一些,但依然非常不可靠。

  “算了,朕以后注意。”邵樹德嘆了口氣,把菩薩奴摟入懷中。

  蕭重袞剛換了口氣,又被按到了水下面。

  月理朵則松了一口氣。

  “再說回安南之事。”邵樹德說道:“今年渤海商社的盈利應該還能再多一些。如此,朕的底氣也足了一些。明年,就議設安南商社之事,或許阻力更小,參與者更眾。”

  渤海商社一年幾萬緡的利潤,聽起來不大,因為南方有的茶葉巨子每年賺的錢比這多。但其實也真的不算少,畢竟利潤能上幾萬的商人,在國內怎么著也排得上號了。

  況且政治賬也不能忽視。

  比如過年期間,女真諸部使者入京朝貢。寶露州朝集使禿丹亮就提到,去年各氏族賣了珍珠若干、皮子若干,甚至一對海東健鶻也賣了高價——這種特殊商品,一般而言不在渤海商社的經營范圍內,但架不住巴國公高倫出高價求購,那就只能當二道販子,含淚大賺一筆了。

  他們賺到錢后,基本上都花光了,甚至還倒欠了一些,換回了大量中原所產的日用品甚至是茶葉、烈酒這類“奢侈品”。

  賺得最多的還是各氏族首領,有人已經不再住地窨子了,開始在凍土上打樁,建了一座漂亮的木結構別墅,又從中原買了地毯、暖爐等各色商品——以賒賬的形式。

  從上到下,整體生活水平有所改善。

  這人啊,日子一好,戾氣就沒那么重了。這才只是個開始,再過幾十年好日子,估計會更加“祥和”。

  女真野不是沒有有識之士。

  其實去年黑水州就有氏族頭領殺了內務府旗下去售賣烈酒的商徒,扇動了一批人作亂,并指責內務府在“愚弄”、“盤剝”他們,與搶他們土地的渤海人是一路貨色。

  結果嘛,自然是沒什么好結果了。

  內務府調集了五百皇莊出身的兵丁,由虞候周知裕統率,前去捉拿。雖然最后人跑了,但抓了他一家老小,發往瑕州當府兵部曲,以震懾其他。

  “陛下,安南商社靠哪些物事賺錢?”月理朵雖然下意識想遠離邵樹德,但聽到這種事情,又停了下來,好奇地問道。

  邵樹德早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心中暗哂,這女人你說她蠢吧,其實精明得很,軍國大事,往往能給出自己的意見,且非常靠譜。但你若說她聰明吧,在聽到這些有關治理國家的事情時,又情不自禁想參與,以至于連自身安危都忘了。

  “你在朕身邊服侍,當聽過愛州叛亂吧?”邵樹德問道。

  “聽過。”月理朵點了點頭。

  “愛州其實不錯了,編戶之民近一萬戶,而今廣種胡椒。驩州的編戶之民也不少,又有金銀、象牙、犀角、沉香。”邵樹德說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商品都是中原所急需的,只要運過來,沒有賣不掉的道理。”邵樹德說道:“朕本還想晚幾年再建安南商社,但此亂一起,便覺得不能拖延了。今年就算了,明年好好議一議,彷渤海商社章程,該怎么弄就怎么弄,盡快把那些土豪、世家拉進來。穩住他們,安南就妥了。朕有預感,這個安南商社會比渤海商社更賺錢。”

  “那要擴建船隊吧?”月理朵問道。

  “自然是要了。”邵樹德點了點頭。

  他其實想好了,這次平定叛亂后,安南的行政區劃會重新調整一番。

  首先便是把武安州罷廢掉。

  這是個正州,但卻是雙州名,在唐代比較少見。天寶年間玄宗耍個性,把全國的州都變為郡,武安州當時叫武曲郡,轄兩縣,即武安、臨江二縣,大致范圍在后世越南海防、鴻基一帶。

  有唐一帶,罷廢過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因為動亂。

  這兩個縣在天寶年間只有四百戶,非常可笑。但這就是現實,因為當地絕大多數人口都掌握在部落、豪強手里,早期很可能是羈縻性質。

  如今武安州編戶之民大概有了千余戶,絕大多數住在驛站、城池附近,因為唐代官員去安南上任,一般是在廣州坐船,登陸武安州,再經陸路前往交州——從唐人流放官員的詩歌中便能看出。

  這千余戶百姓,多半就是為這條驛道服務的。驛道、城池之外,其實都是平原、沼澤、森林,居住著眾多的蠻俚部落。

  歷史上越南獨立建國后,也曾征討過這些部落,并將他們向北驅趕。而北方也有中原部落南下,最后在越北山區融合。

  邵樹德隱約記得,21世紀的越北山區,即便在越南也是極其貧窮的地方,越南人似乎稱居住在當地的人為“苗族”,當地人說的土語,中國境內的苗族甚至能聽懂個大概。

  可見這些人與安南土人也不是一路的,撐死了是親戚關系,正好拿他們開刀。

  武安州所轄兩縣,宜與長州四縣合并,新置一州,大力編戶齊民。

  想到這里,邵樹德又有些想不通。

  武安州、長州加起來六個縣,都是由羈縻州升為正州的,總共也就兩三千戶百姓(編戶之民),周圍是大片的沿海部落區,但他們沒叛。反倒是開發程度較高的愛州、驩州這兩個加起來有兩三萬戶百姓(編戶之民)的地方作亂,難道真是知識越多越反動?

  但不管怎樣,邵樹德還是打算相信他們一回。

  前靜海軍進奏官姜知微已經被任命為新的愛州刺史,帶著一幫在洛陽讀書、做官幾年的愛州、驩州子弟回鄉,出任各級官員。

  姜氏先祖姜公輔曾經當過唐德宗的宰相,后隱居福建,活了七十六歲。姜氏也是愛州大族,影響力不小。血腥鎮壓之后,由姜氏子弟出任刺史,算是給當地人一個安撫,希望姜氏不要讓他失望。

  “夠了!”思考完畢之后,邵樹德一把推開蕭重袞的頭,又把傻愣愣在旁邊看著他的月理朵抓住,道:“別躲,給朕生孩子。”

  月理朵哀嘆一聲。

  曾經天真地以為,到了中原之后,會比她在契丹時更加尊貴,更有權勢。但她現在后悔了,因為她忘了一個致命的因素:她是女人,女人一旦被男人用了,是會懷孕的。

  幾年時間,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這還是在圣人需求減退的情況下。若圣人還龍精虎勐,她不敢想象,估計會生孩子生到死。

  什么雄心壯志,都湮沒在肚子一次又一次隆起來的悲慘境地之中。

  她現在有些想念阿保機的溫柔了,但別人的種子又要在腹中孕育新生命了。

  片刻之后,邵樹德舒服地躺回了原位,道:“四月,朕要巡幸京西北諸州,月理朵你隨駕服侍。”

  “妾遵旨。”月理朵感覺聲音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

  “京西北諸州,朕的感情很深。”邵樹德看著已經麻木的女人,哈哈大笑道:“那里安定許多年了,與咱們談論的遼東、安南風物大不一樣,朕還有許多想法,你或許可以給些建議。另者,去了那邊還可以就近接收蜀中傳回來的消息,朕精力有限,有時候懶散了,行營發過來的消息,月理朵你幫朕先把把關。”

  月理朵稍稍提起了點興致,情緒也好了不少,道:“妾遵旨。”

  菩薩奴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暗嘆:妹妹那么聰明的一個人,卻被圣人吃得死死的。不但要侍寢、生孩子,還要幫他處理各種政務,到最后別落個沒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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