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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臘日與座駕

  臘月很快到來了。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回到北平的邵樹德一直處于接見各路官員、酋豪、軍將的狀態,幾乎沒有停歇。偶有閑暇,則去看看新出生的兩個孩子。

  九月,唐淑獻皇后何氏誕下一女。十月,婕妤種氏生下一子。

  本月,余廬睹姑也要臨盆了。

  其實這些孩子都是去年出征前播下的種子,明年有沒有孩子降生,就看月理朵、菩薩奴姐妹倆的肚子爭不爭氣了。

  到了他這個年紀,玩女人所帶來的生理快感,已經遠遠及不上征服欲所帶來的心理快感。

  也幸好這個年代,女人有滿足男人的義務,而男人沒有滿足女人的義務,不然邵圣就有點尷尬了。歲月不饒人啊!

  十二月初八為臘日。這一天,宮人們制作了很多金剛力士,用來逐疫。邵樹德不信這些,但他不會阻止這類傳統風俗,畢竟也挺有意思的。

  漢時,「以五營千騎自端門傳炬送疫,棄洛水中。」可見這些民俗活動具有悠久的歷史,無論宮中還是民間,都非常熱衷。

  而這些活動,對于同化蕃胡也很有效果。

  共同參與很重要。一起種地,一起過節,一起豐收,一起歡樂,潛移默化之中,蕃胡群體就接受了主體民族的各種元素,然后互相影響,互相趨同。一個個部族,如涓流匯入小溪,再消融于大河之中。

  漢人的先民其實就是這么形成的。臘日這一天,還要以豚酒祭灶神。

  邵家王朝,說穿了沒啥底蘊,都是土包子上位,還保留著很多當老百姓時的習俗。比如一大早皇后折氏就帶著宮人們忙活起了祭祀物品。

  「灶者,老婦之祭,尊于瓶,盛于盆。」

  嗯,一群宮中「老婦」以瓶為樽,將祭品放在盆內,祭祀灶神。

  她們甚至還按照風俗,「心狠手辣」地殺了一只黃狗,謂之「黃羊」,祭祀神靈—需要血食的神,邵樹德總覺得有點問題啊。

  「你都是皇后了,有些事情交給宮人們辦就行了,何必親力親為?」邵樹德拉著妻子坐下,遞過一杯熱茶,痛惜地說道。

  折芳靄伸手接過,有些感動。

  每每聽聞夫君在外面胡搞,她就很生氣。但夫君回來之后,這些不經意的小關懷、小溫暖,又總是把她的怨氣擊得煙消云散。然后心情平復,默認他帶回來的一個又一個野女人。

  有時候她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作為皇后,她是有權力拒絕月理朵、余廬睹姑甚至張惠這些人入宮的。

  「可能是在宮中閑若無事,心中空落落的。」折芳靄說道。折宗本去世的消息傳來后,她哭了很久。

  折令公遠鎮鄂岳,父女二人其實好多年沒見面了,一直很想念。

  明明是樞密使,可以留在京城享福,但為了女婿的江山,依然在南方打拼。臨死前一天,還在巡視軍鎮,積極聯絡趙匡凝,打算南征朗州雷氏兄弟。

  確實很賣力了。

  而折宗本故去之后,折嗣倫襲爵第二代清河郡王。

  這還不算,邵樹德又將一直在與皇子、公主們學習的折從遠補入銀鞍直,授予隊正之職。

  折從遠是折家第三代嫡脈中較為出色的子弟。從小在宮中學習,文韜武略都很有火候,十七歲的少年又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招到身邊好好培養,本來就是應有之意。

  「要不,明年你隨朕北巡渤海?」邵樹德抓住妻子的手,說道。

  什么月理朵!雖然昨晚剛玩過,但已經記不起了,他現在只想陪陪老婆。「京中不可無人留守。」折芳靄有些心動,但還是放棄了。

「這有何難!」邵樹德說道  :「讓二郎回來監國,我們夫妻一起出游,豈不美哉?」

  「夫君有這心,妾已經很滿足了。」折芳靄輕輕撫了撫邵樹德的臉龐,道:「讓二郎在外頭獨當一面,多鍛煉鍛煉,對他日后有好處。朝中之事,諸位宰相辦得很妥帖,妾幫著照應點就行了。」

  話說皇后在北平監國,處事可圈可點。

  邵樹德了解了一下,折芳靄接見的黔中蠻獠,封賞官爵之時,互相牽制,手段玩得很不錯,可見提前下了一番工夫。即便他來做,也就這樣了。

  有這樣一位賢妻坐鎮后方,確實讓他很放心。

  「也好。」邵樹德說道:「明年朕便攻滅渤海,屆時北邊無事,南方也不值得朕親征,倒是輕松許多了。到時候,便去汝州廣成澤住一陣子吧。」

  「嗯。」皇后將臉埋在邵樹德懷中,輕聲應道。

  隨著大年一天天臨近,官員們也愈發懈怠,上班的熱情不是很高了。有鑒于此,邵樹德干脆宣布提前三天放假。

  于是盡皆歡呼。大伙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手頭的事情,然后衙署封印、關門。而臨走之前,還有一波福利要領。

  「陳相,圣人說冬日苦寒,百官一大早就要上朝,實在辛苦,特賜裘服、皮帽,可朝會之日穿戴。」仆固承恩的臉笑得像菊花一樣,滿臉奉承地說道。

  大夏的中官沒有兵權,威風簡直一落千丈。別說武人了,連外朝文官都得罪不起,尤其是中書侍郎陳誠這種級別的人物。

  「白鼬皮裘袍,價值千金啊。」陳誠撫摸著柔軟厚實的皮裘,笑道:「去歲從契丹、渤海得了三萬多張皮,適合做官袍的其實也不多。圣人卻還精心挑選,賜予臣下,如此仁君,古來罕見。」

  門下侍郎趙光逢也得了一件白鼬皮官袍,聞言說道:「此裘確實值千金,愧受了。」正所謂五花馬,千金裘—白鼬皮這種頂級毛皮,絕對是在千金范疇之內的。

  「北齊太尉徐顯秀就得齊神武賜白鼬皮裘袍······」禮部侍郎封冠卿酸溜溜地說道。他得賜一件青鼬皮裘袍其實也不錯,但本朝服色尚白,比之白鼬皮卻差了一籌。其他五品以上官員也各得賞賜,人人喜氣洋洋,開懷不已。

  五品以下官員,羨慕也沒用,自己買去吧。長夏商行內擺出了很多皮子甚至是現成的裘衣,花錢就是了。

  領完裘袍的陳誠等人正欲告辭,又被仆固承恩叫住。

  「陳相,還有賞賜呢。」只見他拍了拍手,小黃門提著一個個竹筐過來。

  「鮭魚二十尾、海帶五束。」仆固承恩笑道:「還請陳相寫個回執,不然圣人能揭了我的皮。」陳誠哈哈一笑,道;「好說。」

  說罷,吩咐護送他回家的宮廷衛士幫忙負賜物,又親手在回執上簽名。圣人對臣下和武人真的沒話說。

  每得到什么好東西,總是與大伙分享。陳誠已經數不清自己領過多少回賞賜了。遇到這樣的君上,就偷著樂吧。

  皇帝也是人,性情各異,遇到吝嗇的,不但俸祿給得少,賞賜也很少,這就讓人很為難了。

  前唐初年,唐太宗知道官員俸祿低,于是經常賜宴,并借著這個機會賞賜官員財物,作為他們俸祿的重要組成部分。

  今上也好賜物,有時還賞賜女人,給這樣的天子做事,那是真的有干勁。「圣人今日閱軍去了?」簽字畫押之后,陳誠隨口問道。

  「此刻怕是已經閱畢。」仆固承恩說道。陳誠點了點頭,行禮后離去了。

  而此時的邵樹德,確實剛剛檢閱突將等軍完畢,并提前發下了正旦賞賜。完事之后,他又與皇后折氏乘坐馬車,檢閱了一遍銀鞍直。

這支部隊  現已擴充至五千三百余人。就戰力而言,同等人數之下,大概沒有一支禁軍是他們的對手。武藝、裝備士氣,都大大不如。

  「娘子覺得此軍賣相如何?」馬車之上,邵樹德得意洋洋地問道。折芳靄難得露出了笑容,道:「不倫不類。」

  今日天寒,銀鞍直將士們沒有披上冷鍛鋼甲,而是穿著毛衣、皮甲,前排之人,甚至身著鯨皮甲。這不是最讓人驚訝的部分。事實上惹得折芳靄發笑的,是每個人的頭上都戴了一頂熊皮帽。

  這是邵樹德的惡趣味,不足為外人道。

  當然,嚴格來說,唐代也有皮帽,時稱「蕃帽」。

  顧名思義,胡人傳過來的。敦煌壁畫之中,就有許多頭戴蕃帽的畫像—「貴族及士民好為胡服胡帽(主要是皮帽或氈帽),夫人則簪釵步搖衿袖窄小。」

  夏朝繼承了太多唐俗,武夫們對皮帽當然沒多少抵觸心理。況且這是熊皮質地的,少府從繳獲的戰利品中專門挑選皮相不錯的皮子,精心裁減縫制而成,價值不菲。

  一般的禁軍武夫,想戴熊皮帽還沒資格呢!馬車走到盡頭之后,緩緩停下。

  今日這車也比較別致,是四輪馬車,還是敞篷版。

  尷尬的是,還是只能直行,不能轉彎。好在校閱部隊,直行就夠了。

  邵樹德曾專門就四輪馬車與工匠們聊過。他發現輪子都在一根車軸上,轉彎之時,外側車輪需要行走的距離比內側多,但同一根車軸上的兩個輪子做不到這一點。

  簡單來說,轉彎之時,內外側車輪的速度不能一樣。

  怎么辦呢?邵樹德想來想去,只有上齒輪了,人為調節內外側車輪的速度,以便轉彎。齒輪選定金屬材質的,更耐用一些。而有了齒輪,自然要有軸承。

  軸承不一定要滾珠軸承,事實上滑動軸承也行。軸承需要潤滑油。

  恰好他此時有頂級的潤滑油:海豹油—鯨不好捕,海豹還是很好抓的,而海豹油是一種不輸于鯨油的高級潤滑油。

  完美,什么都有,那就開干了。

  他現在就在靜候佳音,看看工匠們什么時候給他弄出來。

  有了一等國道,四輪馬車這種速度、載重達到完美平衡的運輸工具,當然要大力普及了。一切,從他的敞篷座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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