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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到幽州過年

,晚唐浮生  建極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大雪紛飛,冰寒刺骨。

  其實雪已經下好幾天了,永濟渠也已經全面封凍,河流、原野、村落、城池盡數籠罩在皚皚白雪之下。

  華北大地的軍事行動受到了極大影響,但戰事依舊在持續進行著。

  代北戰場上,柔州行營在牧草枯萎之后,基本都縮了回去。參、柔、新、毅、媯五州多轉為守勢,盡量減少消耗,甚至殺掉了一部分牲畜,以堅持到明年開春。

  好在對面的李嗣源、李嗣昭也沒興趣太過招惹夏人,在攻破了幾個小堡壘后,也沒有派兵留守,直接放棄了,撤回了代州。

  媯州李存孝已經在殺馬充饑了,并且不斷向柔州乞求糧草支援。媯州這個地方,荒涼得可以,李存孝未降之前,就靠河東、幽州就近接濟。如今降了,全靠柔州行營發一些糧豆、牲畜過去,但也杯水車薪,畢竟柔州自己就窮困得很。夏秋季節還可維持,冬春季節沒有牧草的時候,一貫很難捱。

  就在前陣子因為幽州戰事變化,晉軍各路人馬撤兵的時候,李存孝就想棄媯州而去,一路向西。不是去柔州、參州、云州之類窮得掉渣的地方,而是到勝州就食。若非梁漢颙嚴厲斥責,并在下雪前資助了少量糧草的話,李存孝大概率已經放棄這個越打人越少、越打越窮的地方了。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換源app!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他怎么也沒想到,素來以財大氣粗聞名的夏人,一旦牧草枯萎之后,補給能力竟然下降得這么厲害,已經和純粹的草原部落差不多了。

  幽州戰場上,邵嗣武統領的萬余兵馬正在勐攻順州。

  順州兵少,臨時征發了很多鄉勇,守城是夠了,但在夏軍大舉來攻的情況下,卻不敢出城野戰。邵嗣武也不以為意,重點抄掠散在各地的熟蕃部落,獲取補給。

  這些部落種地的不多,多年來還是以放牧為主,冬天本來就靠積存的干草喂養牛羊,少量宰殺一些牲畜過活。夏兵一來,牛羊被大量搶奪,成為他們的補給,這些部落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拼命把牛羊搶回來;二、請求幽州賑濟,或者劫掠種地的幽州百姓,無論蕃漢。

  至于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夏人也缺糧,他們搶的就是你的食物。你投降了,他們到哪弄吃的?

  邵嗣武的行為,其實引起了一些爭議。有人認為他政治上太稚嫩了,把這些熟蕃部落得罪得太狠了,推到了晉人一邊。

  但現實如此,沒有辦法。海運早就停了,要想獲得糧草,只有搶。

  北上幽州的兩支部隊中,天雄軍一部剛剛攻克固安,正在搜集糧草;另一部在克安次之后,已經離幽州只有數十里之遙。

  龍驤軍則主攻涿州,兵分多路,一日數戰。

  就在昨天,安福遷吃了一場大敗仗,退回了涿州城;李落落則與王郜聯手救援,于范陽城下擊敗龍驤軍。

  據拷訊俘虜得知,李克用已回到晉陽,正打算派李嗣昭統兵出代州,加入涿州戰場。

  頓兵莫州的義從軍一面鎮壓起事的地方武裝,一面攻博野,試圖攻入定州和深州,壓迫這兩鎮的兵馬,令其不能干擾幽州戰事。

  沿永濟渠布防的天德軍,則駐兵景州,不斷西進,威脅冀州方向。

  簡而言之,葛從周的方略就是驅趕攪局的人,將主力投入幽州戰場,盡快吃掉這股實力已經大為削弱的晉兵,徹底拿下燕地。

  也就是說,誰弱打誰,先弱后強,吃掉幽州后,便以己之不可勝來待敵之可勝,思路非常清晰。

  各路戰場的信息自然無時無刻不傳遞到滄州。

  邵樹德每一封都仔細審視,并與大臣們商議。在看完最新的軍報后,他有點打算北上了,將更多的兵力投入到戰場上。

  他現在在滄州,突將、拱辰、效節三軍四萬余人屯駐左近,成為他的扈衛,實在太奢侈了,也很沒有必要。

  “陛下何必親身犯險?”蕭蘧說道:“葛帥應對有方,天雄軍已進至幽州東南,趙王若掃平順州諸蕃部,亦可兵臨幽州東北。形勢一片大好,何必呢?”

  邵樹德聽了很不悅,只聽他說道:“自從朕登基之后,就萬般不爽利。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犯險。想當年朕親至一線,鼓舞士氣,甚至親自沖殺,有何懼哉?”

  兵越多,將越廣,底下人卻更加不允許你親臨一線,簡直離譜。

  邵樹德知道他們是好意,因為現在沒必要再和以往一樣搏命了,但種種限制他的舉措,依然讓他很不爽。

  他是開國皇帝,都這樣了。如果是后代皇帝,還有親征的可能嗎?

  “你也知道現在形勢不錯。但你可知,若再下旬日大雪,平地七尺深之時,糧草輸運不濟,還怎么打?難道都靠搶嗎?”邵樹德說道:“朕要去幽州過年,你去不去?”

  “這…”蕭蘧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圣人都去幽州了,他能不去?這事情弄得!

  “陛下若北上,請走薊州道。”陳誠知道沒法改變圣人的心意,于是退而求其次,諫道。

  薊州道就是指從滄州北上,然后抵達幽州東南境。這樣離雙方交兵的一線稍遠一些,會更加安全。

  邵樹德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那就是先北上至蘆臺軍,然后北偏東方向,直趨桑干河。過河之后,既可北上薊州,也可往西北方向走,前往幽州,確實相對安全一些。

  “讓效節軍先行,押運糧草北上。”邵樹德吩咐道。

  永濟渠不能走了,現在所有的物資都得靠陸路轉運,效率大大下降。而這也是前線各部大肆擄掠地方的主要原因,減輕一點后勤壓力,畢竟冬天大雪漫天,路確實不好走。

  “天德軍抽調三個步兵指揮、四個騎兵指揮東行滄州。”

  “文武百官、宮人嬪御、隨駕役徒皆留在滄州。”

  “滄景德棣博瀛莫七州,征集大車、騾馬、糧草,傾力轉運物資。”

  “突將、拱辰、銀鞍三軍隨朕北上。”

  “陛下,臣等…”陳誠一聽,連忙說道。

  “挑幾個隨朕一起走吧。”邵樹德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親自跑一趟涿州前線,告訴葛從周,他攤子鋪得有點大,朕不放心,給他添兵來了。但該怎么打還是怎么打,不要想太多。”

  若是一般人,皇帝在后方等得急了,親自上來,估計壓力山大。但邵樹德相信葛從周能處理好這些,如果這點都承受不了,著急亂了方寸,那還打個屁,老子親自上。

  蘆臺古城之外,騾馬嘶喊不休,大車遍地都是。

  周大拿來了半袋子秕谷、麩糠,混著水給騾子喂下。

  “慢慢吃,慢慢吃。”周大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累得腿腳都站不太穩的騾子,嘆道:“都是苦命人。大雪天的還要打仗,咱們又何嘗不是騾子呢。”

  旁邊操著各地口音的夫子們還在緊張忙碌著。

  他們把累壞的役畜送進古城,然后把皮套挽在休息好的役畜身上,沿著雪地慢慢走。

  大雪滿天,前路漫漫。

  武夫們在拿命與敵人廝殺,他們又何嘗不是在玩命轉輸物資呢?

  古城北臨永濟渠,此時已凍得結結實實。但河面上仍然架起了一座木橋,溝通南北兩岸——人、馬或許可以走冰面,但馬車鐵定不敢。

  河對岸便是蘆臺軍了,效節軍先鋒三千余人剛剛抵達,正在休整。

  這些人走得非常匆忙,幾乎什么都沒帶,甚至還要過河問他們借炊具。

  都是苦命人!

  秦里正在他人攙扶之下登上了一輛南返的馬車,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雪地濕滑,秦大爺不幸摔斷了腿,只能回去了。

  周大喂完騾子,親自過來送行。

  “放心吧,兒郎們的軍票都在包里呢,丟不了。”秦里正拍了拍身下的包袱,說道。

  打下滄州后,圣人遍賞全軍,就連土團鄉夫也一人一匹無棣絲布——作為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無棣縣的絲織業被快速催生了起來,并有了本地特產,即無棣絲布,質量實屬中上等。

  這會錢帛都已運往后方,軍士、鄉勇、蕃兵可憑具名軍票領取賞賜,見票即兌,信譽上佳,大伙早就習慣了。

  “保重。”周大愁緒萬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秦里正嘆了口氣,道:“過幾天你等也要北上了吧?是不是去幽州?”

  “是。圣駕一來,咱們就走。”周大說道。

  “你是有福的。”秦里正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慶幸:“跟著圣人,安全許多,但也沒了建功立業的機會。昨日軍中傳聞,拱辰軍還要繼續擴編,好多人躍躍欲試,想進去吃皇糧呢。不過都是汴人、鄆人、兗人,你能不能進,看造化了。”

  周大欲言又止,他對此其實不是很熱衷。

  “你的武藝,其實也不算差了,周黑豚教得好啊。”秦里正說道:“看造化了,真的看造化了。”

  遠方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即便風雪漫天,依然清晰可聞。

  兩人轉頭望去,卻見一條灰色的長龍出現在了雪原之上,蜿蜒到了天邊。

  軍情如火,雄師北上,晝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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