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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考生與大義

  洛陽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戰爭,而是新科進士放榜。

  科考是在三月末進行的。因為是新朝第一次科考,故由禮部尚書裴禹昌親自充當主考官,最終名單折騰了好幾天,最終呈遞到了邵樹德案頭。

  在前唐的時候,不是什么科的錄取士子都叫進士的。事實上這一般專指考詩賦和策論的生員,因為這個科就叫「進士科」。

  邵樹德為了提高其他科目的地位下令各科錄取者,皆稱進士。

  當然,這只是「小花招」,說起來好聽罷了,真正激發熱情,還是要給好處。

  今年科考他比較關注營建科。

  這個科目是國子監三大「雜學」之即營建、冶煉、水利。

  營建科是第三年考了,情況令邵樹德有些失望,無論是報考的還是錄取的,都還是國子監那幫學生,且數量也很少,三年總共錄取了八人,目前都在工部為官。

  社會面還沒有參與進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裴卿,國子監營建科有多少學生了?」邵樹德問道。

  「七十余人。」裴禹昌答道。

  邵樹德若有所思。

  樂安郡王剛來洛陽的那年,他記得國子監營建科有三十多學生。三年過去了,學生數量變成了七十多,怎么說呢,發展速度不慢了,但還是低于邵樹德的心理預期。

  「工部上疏,余動員關內、關北二道資財,修繕西都長安三大內。此事,朕欲營建進士來主導。宋侍郎,政事堂議一議吧。」邵樹德吩咐道。

  「遵旨。」宋樂想了想,覺得這事稍有些不符合規矩,但也沒什么,便答應了。

  西都長安三大內,從前唐僖宗那會便陸陸續續重建,樂安郡王在位時,也持續撥款修建,如今已經頗為可觀了。

  考慮到東都洛陽的上陽城已經完工,紫薇城也進入了后期,工部在邵樹德的授意下,上疏修繕長安三大內,也就是應有之意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讓營建進士們大量參與甚至主導,給他們歷練的機會,讓他們露臉,積累功勞。

  一切的一切,都體現了邵樹德對他們的呵護與重視————這是真栽培啊。

  「明歲科舉,加‘水利科,。」邵樹德又對裴禹昌說道。

  「遵旨。」裴禹昌是傳統文人,心中縱然不愿,又有什么辦法。

  宋樂悄悄看了他一眼,暗中搖頭。這個裴禹昌,還一門心思要進政事堂,但他這副模樣,在圣人面前唯唯諾,什么都不敢反對,縱然當了宰相又有何用。

  不過又想到了自己。大部分時候也不太敢反駁圣人的意見,唉,大哥不說二哥,都這個鳥樣。政事堂,已經快成為圣人的傳聲筒了。

  熬!只能熬了!熬到出現一位「通情達理」的圣人為止。

  「這個裴格是何人?」邵樹德看完名單后,拿筆圈了一人,問道。

  裴禹昌沉吟了一下,道:「陛下,裴格乃前唐宰相裴遵慶之后,少有賢名。」

  「年齒幾何?」

  「六十有四。」

  「朕記得裴尚書也是裴遵慶之后。」邵樹德訝道:「好巧啊。」

  戶部尚書、同平章事裴樞微微有些緊張,稟道:「陛下,裴格乃臣之大兄。」

  邵樹德:「恍然大悟」,道:「真的很巧。」

  裴樞后背隱有汗意。

  「裴格的策論朕看了,寫得很不錯。」邵樹德展顏一笑,道:「只是這個年紀…這次便算了,明歲可靠,不管何人主持,都注意著點。朕不想再有什么五老榜了。」

  「遵旨。」幾人一齊應道。

「過幾日便安  排殿試吧,朕要親自出題考校。」邵樹德說道:「對了,今歲可有河北、江南士人參加科考往日滯留的不算,朕問的是新來之人。」

  「陛下,河東、河北、淮南諸州皆未推選新人入京。」裴禹昌答道。

  前唐時的規矩,各考生先在本州本縣考,考完后再來京城。

  一般來說,上州有三個名額,中州兩個,下州一個。如果本州有才學特別出眾的士人,也可以多推薦。

  這些人入京之時,會攜帶本州「解狀」,州里也會把選拔考試的試題、考生答卷一起送到京城,交由禮部重新審核,然后這些人便可與國學體系下的學生一起參加考試了。

  邵樹德方才那番話,問的就是那些不遵奉新朝,仍然沿用舊唐天祐年號的藩鎮,有沒有新推薦士人入京考試。

  現在他知道了,沒有。

  或許是因為時間倉促,沒來得及。畢竟南邊那幾個藩鎮在幾個月前才上表稱臣,以這會的交通條件和辦事效率來看,有可能來不及推薦本州士人入京考試。

  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即他們壓根就不承認新朝,自然不會讓本州士子來考試了。

  稱臣這種事情,可不僅僅是一紙冊封書那么簡單。首先你要上供,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其次在科舉、刑獄、戶口等方面,要納入朝廷的體系。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站隊和態度問題。

  「明年可靠仍在三月末或四月初。」邵樹德想了想后,說道:「今冬諸州可能會有士人入京,朕會親自見一見,你等做好準備。」

  按照傳統,經歷了各州選拔考試的士人在得到推薦名額之后,當地會舉辦鄉飲酒禮,由本州德高望重的耆老、宿儒到場,為學子送行。

  考慮到一個州一般也就一到三人,這個儀式是非常隆重的,也是非常有面子的————邵樹德東巡之時,登州還因為用度不足,而沒有舉辦鄉飲酒禮,直接就讓學子上路了,州縣上下為此十分愧疚,可見其重要性。

  安史之亂前,各州學子一般與朝集使同入京,路上可以蹭吃蹭喝,不用花錢。

  安史之亂后,因為不是每個州都派朝集使入京了,于是地方上干脆發給路費,讓學子自己去———沒考上滯留在京城的,他們的解狀仍然有效,但地方上卻不會發給路費了。

  學子入京之后,先到戶部對檔案,核實身份,然后再到禮部報到。

  皇帝有時候會接見這些學子,一般安排在冬季。去年因為東巡,邵樹德沒有見,而是由折皇后代為見面,賜下一些小禮物。

  「諸州學子,在地方上不是無名之輩。」邵樹德又道:「咱們要爭取這些人的投向朝廷。他們來洛陽參加科考了,就意味著朝廷的影響力日漸增強。天下事啊,不能光靠打打殺殺,而今開國立制了,須得多用廟謀,利用好這個正統大義名分。錄取名單略略調整一下吧,朕記得有不少考過多次的外鎮學子,如果確實能力出眾,便多錄取幾個,然后放出榜去,卿等當明白朕的苦心。」

  「陛下圣明。」宰臣們應道。

  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早開國有壞處,當然也有好處。

  壞處是成為眾矢之的,好處也很明顯,只要你撐住了,影響力就會越來越強,吸引天下諸州的人才來投效。

  「陛下,山南西道有軍報傳來,秦王與西川軍大戰數次,三勝一負,俘斬賊軍逾萬。果州已為王師克復。」安國女道士觀內,內侍王彥范低聲稟報道。

  他的上身微微前傾,目光落在地上,不敢隨意亂看。

  安國觀之內,婦人眾多,個個身份敏感。最絕的是,很多人還是被王彥范弄來的。

「當年  令尊僭位,朕也是迫不得已。」邵樹德仿佛根本沒聽見王彥范在說什么,這個昏君狗皇帝正在給一少女披上襦裙。

  少女來的時候很小,養了這么多年,終于長大了。像她這類人很多,邵樹德經常過來嘗嘗鮮,拓跋蒲知他喜好,將每個女人的背景、來歷都整得明明白白,以為助興。

  「好好陪你母親吧。」邵樹德揮了揮手。

  少女流著眼淚,一瘸一拐地走了。

  「吾兒打得不錯嘛。」邵樹德坐回了胡床之上,招了招手,乳娘抱著一孩兒走了過來。

  「告訴承節,沉住氣,穩扎穩打。三川之地,最大的敵人不是李茂貞,而是山川地理,勿中了賊人女干計。」邵樹德一臉欣喜地看著懷中的孩兒,隨口吩咐道:「還有,給高仁厚傳旨,讓他把著點大局。承節一路南下,打得太順了。少年郎難免氣盛,小虧可以吃,但別出事。」

  「遵旨。」王彥范應下了。

  嬰兒已經睡著了。邵樹德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會,又交給乳娘。

  這是唐淑獻皇后給他生下的兒子,才四個月大,邵樹德十分寶貝,最近已經過來看了好幾次了。

  他想把何皇后納為嬪御,但有賊心沒賊膽。思來想去,決定狠揍李克用、王镕、盧彥威、李茂貞等人之后,再來干這事。

  「還有什么事?」邵樹德又問道。

  他知道,王彥范這種身份的人,巴巴地跑來安國觀,顯然不是來給他把風的,而是有要事。

  「回陛下。」王彥范答道:「威勝軍南攻岳州。鄧進忠率軍迎戰,折帥敗之。湖南馬殷聞訊,遣兵北上救援。」

  「就這事?」

  「還有一事。」王彥范又道:「潤州刺史安仁義為楊行密誅殺,宣州田覠懼,舉兵造反。蘇州刺史楊師厚舉棋不定,有可能投向錢鑼。錢鑼遣使入京,請朝廷發大兵南下,攻滅楊行密。」

  「錢镠打的好算盤。」邵樹德哈哈一笑,道:「其子在國子監讀書吧?」

  「是。」

  「讓他到東都苑來見朕。」邵樹德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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