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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選擇

  建極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夏軍已在馬城縣休整了一天兩夜。

  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內,他們先后攻克了馬城縣、千金冶、柳城軍三座城池,俘斬八百余人。如果算上劉知俊在路上斬殺的兩三百,已經破千了。

  多嗎?其實一點都不多。堂堂邊塞軍州,就這么點兵力,簡直匪夷所思。

  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些年北方戰事激烈,大夏攻城略地,滅掉了很多藩鎮。作為北地最頑固的藩鎮河東,自然要幫小兄弟們出頭,因此大量兵馬被送上戰場,不斷消耗,其中就包括幽州兵馬。

  另外,最重要的是,李存璋把盧龍軍帶走了,導致平州駐軍為之一空,如今稍有點實力的,大概也就臨渝關了,那里還有幾千兵馬,不過其中混雜了不少土團鄉夫,戰斗力也就那樣。

  幽州,在走當年李可舉、李匡威、李匡籌的老路。

  二十七日辰時初刻,赤水軍使范河遣康懷英率兩千五百人奔襲盧龍縣,而他自己則在千金冶城內督促工匠打制兵器、甲胄,補充軍需。

  這座小城是在二十五日夜攻克的。范河親自帶隊,殺敵百余,就輕取這座幽州最重要的武器制造基地,防御力量薄弱得讓人目瞪口呆。與之相比,二十六日白天才攻克的柳城軍,卻有三百留守兵力——同樣被斬殺殆盡。

  登陸的將近五千兵馬,目前的損失極為輕微,且還在趁著敵人措手不及的時候,直取盧龍、石城二縣,攻勢十分凌厲。

  “幽州武人,怎么這么喜歡鐵撾、骨朵這類奇門兵器?”千金冶之內,范河拿起一桿鐵撾試了試,笑道。

  李嗣源愛用鐵撾,李存孝愛用鐵撾,周德威也愛用鐵撾…

  “還有這些刀劍,都是粟特人愛用的吧?”范河拿起一把帶有不小弧度的彎刀,奇道。

  彎刀很長,但帶有弧度,這需要相當的技巧工藝才行。河東現在大量使用沙陀三部、昭武九姓士兵,出現這些武器倒也不奇怪。

  “給作坊內的大小工頭傳令,馬城縣內繳獲的財帛,盡皆賞賜爾等。給我日夜趕工長短兵器,打制箭矢牌甲,干得好的,吾不吝厚賞。”范河說道。

  “遵命。”立刻有親兵過去傳令。

  范河又拿起作坊內庫存的新甲,或各處發送回來修理的舊甲,心中暢快。

  在他看來,檀薊營平四州,沒有一處地方的價值比得上千金冶。對于他們這支孤軍深入敵后,各類物資極為匱乏的軍隊而言,能得到大量兵器甲胄武裝自己,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打仗,需要消耗大量箭矢,兵器和甲胄會損壞,日常使用的工具也會消耗,沒有補充是難以想象的,畢竟靠搶極其不穩定。一旦搶不到,被人圍住,那基本可以宣告完蛋了。

  “糧草、馬騾、大車也盡快搜集,越多越好。”范河又吩咐道:“不要和燕人客氣,該出手就出手,把握分寸即可。”

  因糧于敵的情況下,如果還過于迂腐的話,那注定是要失敗的。現在范河也能想象到飛龍軍為何名聲那么差了,其實人家一開始的名聲也不差,但戰術打法注定了他們要大肆擄掠,而擄掠的過程中必然會遇到反抗,那就只有痛下殺手了。

  久而久之,軍紀是不可能維持的。各級虞候即便是整肅紀律,也只能裝裝樣子,真要動真格的,自己就被人干掉了。

  “走,去碼頭看看!”范河大手一揮,說道。

  碼頭在馬城縣東南,不是很大,看樣子只能同時停泊數艘大船罷了。

  在昨天早上的時候,碼頭這邊還有幾十名守軍。在看到夏軍大隊殺來時一哄而散。這些人,最大的作用不是守御碼頭,而是維持秩序,兼且收稅,僅此而已。

  碼頭上有不少力工,都是被抓來的。他們的工作是幫忙卸貨,就是至今還在近海停泊的諸多船只上的糧食、武器、甲胄、傷藥、篷布等各類物資。

  此外,還有一隊人昨天就出發了。沿著濡水前往入海口附近,負責給船只拉纖。

  嚴格來說,在東南風勁吹的情況下,不一定需要拉纖。但在夏秋季節交替的當下,風向有時候會發生變化,或者某天干脆無風,再加上河道本身存在一定的彎曲,因此保險起見,還是需要專門的纖夫,以策萬全。

  “馬城縣可以丟,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千金冶也能丟,但碼頭不能丟。”范河看著略顯破敗的碼頭,感慨萬千。

  他可以看得出來,碼頭已經不怎么使用了。朽木隨處可見,木板多處斷裂,也不怎么修繕,就那么放在那里,湊合著用了。

  碼頭附近的堆場內,草長得老高,只有一小塊地方因為經常放置貨物,可以看出明顯的壓痕。

  房屋也破破爛爛的,人員已經逃散一空。屋內擺設充斥著一股陳舊的氣息,甚至還多有短缺。

  聽聞馬城的港口偶爾只有漁船下海,看來此言不虛。甚至于,漁船更多地從南邊入海口一帶的樂安鎮下海。

  馬城浦大部分業務其實是內河運輸,主要是供給北邊軍需的。

  樂安鎮是一個軍鎮,已經廢棄,即后世的樂亭縣,晉代時曾經十分興盛。

  咸康六年,“趙王虎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兵,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谷千一百萬斛于樂安城…欲以擊燕。”

  石虎遣人運了一千一百萬斛糧至樂安城,打算攻燕。還大肆征兵五十萬,有點喪心病狂了。五丁取三、四丁取二,這種臨時拉來的農夫,不知道有什么戰斗力可言。

  石虎與慕容氏的戰爭先不談,但在那會,樂安的港口條件確實相當不錯。

  前唐建立后,省樂安縣,并入馬城,將一個沿海縣城撤往了內陸,更加注重內河(濡水)運輸。渤海海運,僅限于從滄州出發,浮海北上遼東,給平盧軍提供軍糧。

  范河來之前仔細了解過這段歷史,對其知之甚詳。并且他還著重了解了樂安鎮、臨渝關兩個港口——是的,臨渝關從晉代時就有港口。

  范河左看右看,又有遣兵大肆征丁,修繕港口的沖動了。只不過平州人口太少了,地方又大,短時間內恐難以抓足。

  “軍使,朱將軍特遣人來報,外海出現了自旅順起航的船隊。”突然之間,有親兵匆匆前來稟報。

  “哦?趙王來了,他們在何處?”范河心中一喜,問道。

  “據聞已在玉田縣南境。”親兵答道:“不過趙王本人正在外海。”

  玉田縣?那是薊州屬縣。看樣子他們是直接登陸薊州了。

  范河突然感覺有些蛋疼。按照最開始的計劃,從遼東出發的船隊直撲平州、薊州,攻占這兩個地方,而他們則前往幽州登陸,直插敵人的核心。

  但一場大風改變了一切,他們被吹散了,其中一部分在平州登陸,另外一部分還沒有消息。如今在這里碰上了趙王的部隊,實在有些尷尬。

  “遣人去迎一下吧。”范河擺了擺手,說道。

  邵嗣武在樂安鎮附近下了船,身邊簇擁著劉鄩、王郊、高佑卿等將。

  曹議金給他牽來了幾匹神駿的戰馬,身后還跟著整整三千武夫,多為從敦煌帶來的猛士,如今已經是邵嗣武的直屬部隊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

  大大小小的船只五六十艘,猬集在海面上,下了首尾雙錨,默默等待入港。

  一些膽大的船長,竟然試圖操縱船只逆濡水而上,向內陸開進。不過他們很快被勸阻了,就近停泊在河道內,開始往東岸卸貨。

  輔兵們開始尋找樹林,伐木造柵。

  “唏律律…”馬兒被麻繩編織的網兜小心翼翼地吊下甲板。

  戰馬從來都是在陸地上奔馳,這次乘船渡海,早就暈得七葷八素了,這會又體會了一把從空中“飛躍”落地的感覺,驚慌失措,馬蹄甩個不停。

  邵嗣武與諸將看得哈哈大笑。

  如果是船舷較低的船只,馬兒直接上踏板就走過去。偏偏這艘船的甲板很高,附近又沒有碼頭,只能一匹匹吊下來了。

  這就是登陸作戰的難處。亂,亂,亂!

  “赤水軍多半要打平州了。”邵嗣武嘆道:“州城空虛,這幾乎是他們白撿的功勞。咱們去臨渝關,拔下此城。”

  臨渝關在東面,薊州在西面,這意味著從遼東出發的部隊要被一分兩半了。但臨渝關也確實比較危險,不打不行。

  幾千人馬,若給他們反應時間,說不定還會征集土團鄉夫、蕃部丁壯,留這么一大坨敵人在身后,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

  沒辦法,容易吃的肉讓赤水軍拿下了,歸德、龍武二軍只能啃硬骨頭。

  “殿下既有此意,咱們便攻上一攻又如何?兒郎們早就等不及了。”曹議金這個“大舔狗”說道。

  “攻其不備,還是有可能拿下的。若不成,便退走,誘其來攻。平州失陷,我就不信李存顥不著急。”劉鄩表示了謹慎樂觀。

  邵嗣武又看向王郊,問道:“王都將以為如何?”

  “劉軍使說得沒錯,若不能猝然拔下,可示之以弱。事實上整個幽州都十分空虛,李存顥比我們急。他若不想被李克用責罰,出兵是必然的。或許,我軍可在半道伏擊,覆其軍,殺其將,然后再從容收取臨渝關,解除這個側背之憂。”王郊說道。

  “既然都這么說,便東進攻臨渝關。”邵嗣武下定了決心,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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