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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外來戶

  “樂安郡王閑居青州年余,可是喜歡上了那里的山山水水?”神都苑之內,邵樹德召見了樂安郡王李曄夫婦,問道。

  唐淑獻皇后何氏已經在安國女道士觀出家,樂安郡王對她本就不待見,認為這是一個貪生怕死,戀慕富貴榮華的女人,再加上聽到的某些不好的傳聞,憤怒之下決定“出妻”。

  所謂出妻,也叫休妻,一般是妻子德行有虧。

  邵圣當然不能讓樂安郡王這么做啊,那樣鬧得就太難看了,于是私下里派人協商,改為“和離”,也就是協議離婚。

  這應該是前唐皇室第三起離婚事件。

  第一起是玄宗朝太子李亨與太子妃韋氏離婚,第二起是德宗朝太子李誦與太子妃蕭氏離婚,第三起就是樂安郡王與皇后何氏離婚了。前兩起離婚事件起因都是政治,第三起純粹就是桃色新聞了。

  這也就是皇后才有的待遇。像張全義之妻儲氏,作為戰利品被邵樹德收入房中。老張也投過來后,因為有了新妻蔣氏,拐彎抹角要與儲氏和離。但變態的邵圣私下里遣人警告了一番,不準他們夫妻和離。

  正好張全義也覺得這事丟人,自己也娶了新婦,于是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拖下去了。

  “陛下,棣州屢遭劫掠,地方不靖,實在難以自安,便閑居青州了。”李曄倒也老實,直接說出了原因。

  邵樹德點了點頭,認可了李曄的這個說法。

  “食邑轉輸而來的財貨可夠用?”邵樹德又問道。

  樂安郡王食邑五千戶,一年夏秋兩稅,盡歸其所用。考慮到如今的棣州大概也就十萬人出頭,差不多棣州五縣接近四分之一的財賦用來供養李曄一家了。細算下來,一年得有兩三千緡錢、一兩萬匹絹、幾萬斛粟麥的錢財,堪稱一筆巨款——食邑所供租賦,向來只算征稅,即地稅、戶稅,青苗錢、手力課錢等賦外科斂不算在內。

  李曄一家子人丁眾多——這也是邵樹德甚感驚訝地地方,末代皇帝之中,樂安郡王當真是子嗣較多的一位了,歷史上活了三十八歲,有二十八個孩子,這還沒算夭折的。

  從子嗣數目來看,樂安郡王似乎并沒有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可見太監們雖然把持軍事大權,但并未過分逼迫他,給了他一定的空間。

  本時空樂安郡王的子嗣數目略有減少,但也突破了二十大關,考慮到他的年紀,再這么生下去,邵樹德懷疑他會不會破產。媽的,別告訴我五千戶食邑都養不起你。

  “陛下,去歲秋稅被盧彥威劫掠掉了。”說到這里,樂安郡王心中一痛,臉上也滿是氣憤之色,只聽他說道:“棣州刺史邵播遣五百軍士轉輸財貨往青州,恰逢滄兵大至,與突將軍廝殺,一支賊軍繞后劫奪了財貨。臣——臣并未收到。”

  “朕今歲就要出兵攻打盧彥威,待討平之后,樂安郡王便可之藩了。”邵樹德安慰道。

  李曄張了張嘴,本想說不如轉封他處好了,不過郡王妃李漸榮拉了拉他的手,最終沒有說下去。

  邵樹德的目光落在樂安郡王妃身上,李曄頓時緊張起來。皇后都給你霸占了,你又打什么主意?

  邵樹德笑了笑,道:“盧彥威還遵奉前唐正朔,使用天祐年號。”

  “陛下…”李曄臉色一白,有些惶恐,差點就把王妃給推出去。

  “樂安郡王勿憂。朕找伱來,便是讓你聲討一下盧彥威之輩。”邵樹德說道:“這些賊子,連遜帝的財貨都敢搶,可見如何喪心病狂。聽聞樂安郡王文才出眾,這事盡快辦理。”

  李曄松了一口氣,道:“臣遵旨。”

  搶皇帝的錢,對藩鎮武夫來說其實算不得什么。大唐未亡之時,難道就不搶了嗎?魏博武夫搶了都統王鐸的錢財和三十多位女人,并殺人滅口。李罕之劫奪關東藩鎮上供朝廷的財貨,囂張無比。甚至就連王镕私人進獻給天子的錢財,也被李克用手下攔截過。

  他們遵奉唐室,遵奉個鳥!

  便是邵樹德不說,李曄也打算罵一罵那盧彥威。連朕——我的財貨也敢搶,不知道我拖家帶口開支重么?

  “好了,回去準備準備吧。再過些時日,便隨駕北巡。”邵樹德擺了擺手,讓李曄夫妻倆退下。

  二人離去之后,何皇后走了出來,氣得要抓邵樹德。

  邵樹德對她十分縱容,何皇后也是唯一一個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女人。

  “不就是讓你躲起來見見樂安郡王嘛。”邵樹德笑道;“別抓了,再亂動流出來了。”

  何皇后臉一紅。

  邵樹德捏了捏她的臉,道:“這次北巡,你扮做宮人,隨駕服侍。注意著點,別讓樂安郡王看見。”

  陳誠下朝后便去了政事堂,指揮小吏們搬運各種公函、文冊,隨后又去了中書省,同樣監督吏員們挑選隨駕所需的各種文冊、典籍以及辦公所需物事。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宋樂也在此間。見了陳誠后,上前寒暄一番,然后問道:“陳相,可都準備好了?”

  陳誠點了點頭,道:“京中便拜托宋相了。”

  中書省陳誠隨駕,宋樂留守。

  除了侍郎這種高級官員外,中書舍人、起居舍人、通事舍人、右散騎常侍、拾遺、補闕、集賢院學士等中下級官員也大批量離京,隨駕北巡。

  其他各部一如他們。

  外官如此,宮官、內官也差不多。

  傳國玉璽就被保存在尚宮解氏手中,她是與圣人同乘一車的。

  內官也會挑出多位嬪御隨駕服侍。

  甚至就連幾位稍大些的皇子也要隨駕,一路增長見識、閱歷。

  幾乎半個朝廷都出動了,走到哪里,最高中樞機構就到哪里。

  “十余萬禁軍,皆國之精銳。文武百官亦是一時英杰,陳相務要勸住圣人,穩扎穩打,休要冒險。”宋樂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仔細叮囑道。

  “宋相放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但求穩,不求其他。”陳誠回道。

  宋樂的資歷比他稍稍老一些,本身又與圣人情分非常,陳誠還是很尊重他的。

  “隨駕諸外藩兵馬,也得注意下。”宋樂踱了幾步,嘆了口氣,恨不得取代陳誠隨駕。

  但他知道自己擅長的是政務,軍事上的出謀劃策還是得靠陳誠,二人分工不同,沒有辦法。

  “放心吧,宋相。”陳誠笑道:“此番北巡,廟謀為主,軍事為輔。說是打盧彥威,目標其實是李克用。或許板子沒直接打在克用的屁股上,但他絕不好受。”

  宋樂聽了失笑。

  確實,北方最棘手的藩鎮從來不是滄景、成德、易定,而是河東。

  李存孝投降之事在持續發酵,河東內部瓦解的可能性不斷提高。說句難聽的,成德、滄景、易定三鎮武夫的拼殺意志,可能還要比河東武夫強上一二分呢,畢竟前者是在為自己的利益而戰,后者就很難說了。

  但宋樂還是很擔心。

  大夏立國才一年八個月,這個時候若出點什么事情,比如全軍大潰,所造成的惡劣影響將極其深遠。最簡單的一點,喪失了十余萬精銳的大夏朝廷,威望急劇下降,各地武人或許會變得跋扈起來。而他們一旦跋扈了,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賣力打仗,沒人敢保證。

  如果君主再出點昏招,導致威望進一步下降,那么就得花更大力氣拉攏武人。接著將驕兵墮,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禁軍戰斗力會一降再降,武夫們成為老油子,待價而沽,即便來個大清洗挽回頹勢,也治標不治本,或許會讓士氣墜落到谷底。

  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圣人也很難挽回。他活著時或許還能維持,一旦薨逝,完全有二代而亡的危險。

  而繼承大夏的第二個王朝,老實說,將更驕、兵更墮是大概率事件。嘗到了待價而沽甜頭的武夫們,很難再回到過去相對淳樸的狀態了,屆時會亂成什么樣子,真的不敢想象。說不定中樞朝廷像走馬燈一樣換呢,直到大家都累了,打不動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統天下的曙光,宋樂分外不愿意這種事情發生。

  “李唐賓是不是也要隨駕?”宋樂突然問道。

  “我亦不知。但昨日圣人在麗春殿召見李唐賓,應會隨駕。”陳誠低聲說道。

  “那就好。”宋樂點了點頭。

  圣人是謹慎的,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破綻。李唐賓這種威望較高的大將,不會讓他留在京城。隨駕之后,多半也只能參贊一番,不會實際指揮大軍。

  圣人應該也不會親臨一線。那么,這次是要捧一捧葛從周了?

  宋樂依據朝堂內外的情形分析,認為應該是這樣沒錯了。

  梁地武人之中,葛從周的前程和權勢,看起來要比胡真、朱珍還要強,就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有沒有栽培的價值了。

  這不僅僅考驗他的指揮能力,還有協調能力,后者尤其關鍵。

  禁軍諸部將士,會不會輕視乃至欺負這個外來戶?葛從周能不能擺平他們,數月后便見分曉了。

  門戶之見,始終存在著,始終無法消除。過不了這一關,葛從周便無法鯉魚躍龍門,圣人也會失去栽培他的興趣。

  降人往上爬,可謂步步驚心。

  (本章完)

夢想島中文    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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