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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河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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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極二年九月二十七日,風沙還在繼續,天昏地暗,不辨天日。

  飛龍軍一部牽著煩躁的馬兒,步行抵達了云州。

  「李嗣源跑哪去了」甫一進城,梁漢颙就問道。

  目前他只知道李嗣源帶著雄捷軍數千人及來自幽州的上萬步騎東行,越過了方山,去向不明。

  隨軍的可能還有騎兵部隊。但這些騎軍的自由活動能力很強,如義兒、突騎、突陣、飛騎、云騎、親騎等軍,一會在這,一會在那,未必就跟著李嗣源走了。

  另外,野外還有大量契丹人、沙陀三部以及歸屬李克用的其他雜胡活動,很難弄清楚他們的具體行蹤。

  「回都頭,末將猜測,應是往東了,也有可能南下。」王合說道。

梁漢颙舉起馬鞭要揍他,這不是廢話么  「都頭,末將統帶的州兵傳來消息,有大隊賊軍出現在白登山營寨外,后來又消失了。」氏叔琮稟報道。

  「消失往哪去了」梁漢颙問道。

  「風沙太大,很難查探。」氏叔琮答道:「不過,賊軍去向只可能是一處,那就是桑干河。渡河南下,返回代州。」

  梁漢颙想了想,道:「薛離。」

  「末將在!」

  「你領飛龍軍右廂出動,持數日食水,不要分兵,多加搜索。」梁漢颙下令道:「馬還是帶上吧,不管用不用得上。」

  「遵命。」薛離大聲應是。

  這般惡劣的天氣,馬兒躁動不安,發狂欲怒,騎馬已是很難了。不過萬一停了呢那就派上用處了。

  擊敗石善友耽擱了幾天時間,鬼知道李嗣源跑多遠了,風沙誤事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沒有風沙,你能這么快擊敗石善友,奪取云州,可能嗎人家原地立寨,堅持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做人不能太貪心。

  不過李嗣源也是運氣好的。他若與石善友一起走,這會估計也全軍覆沒了。頂多堅持的時間長一些,但在后路被斷,回不了云州的情況下,早晚還是死。

  「王合!」梁漢颙又喊道。

  「末將在。」

  「你統領集結于此的各部蕃兵,分成數部,收攏敵軍潰卒。」

  「遵命。「王合應道。

  前幾日大戰,石善友部全軍大潰,人散得到處都是,但并未好好收攏。這兩日,又有諸多潰兵棄城南逃,都要一一抓捕。

  你不抓,人家跑掉了,收攏起來整頓一番,再和你打。或者散落鄉間,燒殺搶掠,都是麻煩事。

  吩咐完之后,梁漢颙便帶兵巡視起了云州東西二城。

  這里曾經是后魏都城,規制甚大。城內商鋪、作坊、寺廟等設施一應俱全,說實話,可比早些年的靈州、豐州、勝州、麟州等地強多了。

  百姓數量也不少,蕃漢皆有,風俗多樣,讓人看了嘆為觀止百余年通婚雜處下來,大家都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生活方式互相影響之下逐漸趨同,已與中原有了巨大的差別。

  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打了很多年仗,百姓們太窮困了。

  建筑、街道都很氣派,但破舊的氣息撲面而來,顯然沒錢修繕。

  家具、陳設都還算看得過眼,但一看就知道很多年沒更換過了。

  百姓身上的衣物差不多也是這般情形。

  總而言之一句話,日子勉強過得下去,但也真的非常勉強,掙扎徘徊在活與不活的邊緣。

  另外,家家戶戶都有人當兵,可見此地抽丁已到何等喪心病狂的地步。

云州的經濟命脈是畜牧業和商業,但戰事頻繁,反復拉鋸,商旅不通的情況下,牧民們也  四散亡去,這進一步重創了云州的經濟。

也不知道石善友在堅持個什么勁,這破地方,不進行大手筆的移民與投資,根本沒多少油水可刮。這樣的地盤,要了有啥意思  九月二十八日,氏叔琮帶著大軍離開了云州。

  野外風沙四起,沖塞口鼻。他們只出發了一小會,便人人灰頭土臉,士氣低落得無以復加。

  軍中遂有怨言:「這鬼天氣,還出來打什么仗」

  隨軍的行營判官、催陣使裴冠聽了暗暗皺眉。

  州軍、蕃兵、土團就是吃不得苦,大熱天要發牢騷,大雨天不滿意,大雪天不想動彈,風沙天氣更是怨氣沖天。

  「裴判官不用擔心,他們也就是嘴上發兩句牢騷罷了。「氏叔琮披甲步行,臉不紅氣不喘,體力確實不錯,只聽他繼續說道:「便是牢騷也發不得多久,誰說得多,誰就被灌一嘴沙子。」

  裴冠哈哈大笑,但才笑了兩聲,也明智地閉嘴了。同時暗暗尋思,該上疏朝廷,在代北植樹了。

  早年圣人治靈州,大修城池、房屋、別院、所需木材、都是從會州大雪山(哈思山)砍伐,運到黃河碼頭之后,制成木排,載運貨物而下。到達目的地后,貨物賣掉,木材拆散用作建筑材料。

  那時的哈思山,還是在植樹造林的。雖然種的樹似乎沒有砍伐的多,但終究是在種,不是光砍完就了事。

  代北這鬼地方,最近二十多年戰事頻繁。從李國昌父子作亂時起,就亂得不得了。每次大軍來去,都要大肆砍伐樹木,卻無人栽種。久而久之,就是這個鬼樣子了。

  當然,裴冠也知道,責任不全在最近二十多年。事實上作為邊防重鎮,敵我拉鋸之所,云州千百年來都這個樣子。

  「裴判官此番東行,所為何事「裴冠不想說話,氏叔琮談興倒很濃,只見他捂著口鼻,大聲問道。

  裴冠想了想,似乎沒什么不可以對人說的,便道:「朝廷有令,置河東道。云州既已攻取,便要納入河東道管轄之內。各縣、軍、鎮、城封存府庫,等待查驗。舊官舊將,一律停職,甄別之后再行任用。另者,云、新等州也會有一番動作。」

  設立河東道之事,也是剛剛定下的,轄晉絳慈隰蒲五州河中府罷為蒲州。

  原歸關北道代管的朔、柔二州四縣劃入河東道。

  另外,云、新、毅、蔚四州若被攻取,亦劃入河東道。

  當然,云州最近,地廣人稀,行政區劃可能會重新調整。

  云州只轄云中一縣。新州也是一片荒蕪,其屬縣都是前唐僖宗朝以來慢慢設立的,比如在納降守捉城置懷安縣,比如新置毅州文德縣,比如在威塞軍置新州永興縣等。

  年代很短,基本都是巢亂以后地方將帥請置,朝廷批準產生的。

  目前,云州轄云中(今大同)一縣;毅州轄文德(今宣化)一縣;新州轄永興(今涿鹿東北)、礬山(今涿鹿東南礬山鎮)、懷安(今懷安東)三縣龍門縣尚未設立,應在今赤城縣龍關鎮。

  「這些地方,我也算是走了一遍了。老實說,以前便以蕃人為主,這會都跑光了,設那么多州縣作甚。」氏叔琮說道。

  「氏都將覺得云州如何」裴冠問道。

  「還不錯。」氏叔琮說道:「云州左近有羊水、御水、桑干水、白登水等河流,水草豐美。或許不如河南、河北那么能養活人,但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差。」

  裴冠點了點頭,道:「朝廷諸公也是這么看的,或要移民實邊。」

從云州到新州,東西五百里的廣闊范圍內,居然就只有五個縣,人口經過多年拉鋸作戰,也或死或  跑差不多了,實在荒涼,不移民屯墾是不行的,難以恢復邊防體系。

  按照政事堂最近一次討論的結果,毅州將被罷廢,下轄之文德縣劃入新州。

  云州將仿效之前的策略,在舊軍鎮的基礎上設縣。

  比如置高柳縣,治清塞軍(今陽高縣南);置天成縣,治天成軍(今天鎮縣);置夏昌縣,治燕昌城(今大同新榮區東)。

  移民來源大體有四部分,一是關中京兆府百姓,二是河隴蕃人,三是蜀中民戶,四是中原人口較為密集區域,如宋、曹等州。

  移民安置遵循先北后南的方針,即優先填充北邊州縣,再往南逐步擴展。

  之所以如此,還是考慮到軍事形勢。

  云州是雁門關以北最主要的軍事重鎮,但在云州附近,還有一系列的軍事堡壘。

  清塞軍、橫野軍、天成軍、威塞軍、納降守捉城之類北邊的軍鎮就不談了。云州以南,還有神堆柵、黃花堆、桑干鎮、金城及其周邊小堡壘等設施。

  神堆柵在云州南四十余里。

  黃花堆是舊名,在懷仁南,本來是一個簡陋的木質堡壘,李克用曾大力整修重筑過,現在叫神武鎮。

  桑干鎮在今應縣西北,金城在應縣東南,后者為李國昌所筑,李克用便出生于此。

  多年前,這里曾是沙陀三部之首的朱邪部的牧場。李克用長成之后,便離開金城「北漂」,到北方「大都市」云州打工,一步步升了上去。

  后唐年間,這里是應州,轄金城、渾源二縣,寧武縣也一度來屬。應州在后晉年間割讓給了遼國,是為燕云十六州之一。

  這些軍事堡壘平時有不少駐軍。如今其兵力是不是被抽調走了,尚不得而知,但未將這些地方攻下,是不可能放心大膽移民屯墾的,雖然當地河流眾多,也是平原地形,利于農牧。

  「又是移民屯墾…」氏叔琮嘟囔了句。

邵圣好像非常喜歡干這種事,或許這就是他得天下的一大秘訣  四千余大軍就這樣一路東行。

  三十里的路程,足足走了兩天,才抵達了白登山大營。

  途中也遇到了幾次險情。

  風中經常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令全軍上下大為緊張。風大霧還坑,因為它會掩蓋部分動靜,如果真讓敵人摸到近前,那可真是毫無準備。

  好在這種鬼天氣之下,敵友不明,大伙也沒什么興趣打仗,一路有驚無險地渡過了氏叔琮甚至看到了一隊契丹人牽馬步行,對方也看到他們了,但雙方各自扭頭避開,各走各路。

  抵達白登山大營之后沒多久,又一隊人頂著風沙抵達,原來是鴻臚寺的人。

  裴冠自去與他們攀談,氏叔琮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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