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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一擊而潰

  對于叛變奚人,契丹人是真不留手,殺得那叫一個狠。

  契丹騎兵縱馬突入每一個營地,馬刀、骨朵、鐵槍隨意揮舞,密集的箭矢投向勢單力薄的牧人,肆意享受著欺凌弱小的快感。

  以多打少,本就是兵法奧義,何況突襲呢?

  奚人確實是倒了血霉了。

  帳篷熊熊燃燒了起來,牛羊馬兒亂跑亂撞,婦人小孩驚慌失措地叫喊著…

  有男丁手持獵弓、長矛沖了出來,但很快被密集的箭矢射倒在地。

  須發皆白的老人跪在地上,大聲乞求著契丹人饒恕他們的罪過。

  鐵騎從他身側馳過,一顆蒼老的頭顱高高飛起。

  獵犬沖出了帳篷,對著入侵者齜牙咧嘴,不過很快夾著尾巴,嗚咽著逃走了。

  這個局面,它無能為力。

  契丹人太狠了,仿佛在對待千年世仇一般,不留絲毫情面。

  基本上來說,他們是把成年男丁殺掉,把女人、小孩、財物裝上馬車送走。

  毫無疑問,這是打算把奚王去諸的勢力連根拔起,故下手極狠。

  事實上他們從大前天開始就這么干了。

  在野外遇到奚人,一律這般處置,端地兇殘無比。這幾日源源不斷地將俘獲的各部落婦孺、牛羊、財物往東邊送,為此都快搞得兵力不足了。

  從整體而言,如今耶律斜涅赤手下也就兩千出頭的兵力,其實并不算多。

  但他們的優勢是集結在一起,且因為多年的戰爭,戰斗力遠遠強于一般部落,一場突襲過后,奚人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勇氣,全數龜縮進了城里,等待未知的援軍。

  契丹人對于強攻城池沒有絲毫的興趣。

  他們策馬行走在御夷鎮外的山間、河谷、草原之上,四處搜尋躲藏起來的牧民,如蝗蟲過境一般,制造著深重的災難。

  偶爾能吸引到一群激于義憤沖出來拼殺的奚人牧民,但很快被他們用嫻熟的殺人技巧給剿殺殆盡。

  他們輕易地控制著戰場的節奏,看似擁有無敵的碾壓實力。

  “去諸,你千方百計招誘部眾,如今他們落難了,你又不能施以保護,算什么男人?有膽便出來跟我廝殺一番,念你年老,我讓你一只手,敢不敢?”耶律斜涅赤策馬繞著御夷鎮城轉圈,大呼道。ŴŴŴ

  契丹軍士聽了,哈哈大笑。他們的馬鞍兩側掛著不少血淋淋的頭顱,仿佛在發出無情又殘忍的嘲諷。草原上,弱者不配生存!

  蘇支羞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就想出城廝斗,哪怕戰死也好過受這窩囊氣。

  去諸一把拉住了兒子,道:“這么多年都忍過來了,又何妨多忍兩日?”

  蘇支甩開了父親的手,明顯不高興,但終究沒出去送死。

  耶律斜涅赤又在城外轉了兩圈,見始終騙不出人來,便放棄了。只見他馬鞭一揮,消失在了遠方。

  去諸不肯出來,那么留在此處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去野外快活快活。

  與此同時,使者早就快馬向北,前去聯絡耶律欲穩的主力了。

  耶律欲穩比斜涅赤晚了一天多抵達炭山。

  他這邊有萬余騎,實力較為雄厚。而且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行軍速度,并在外圍派出了諸多斥候游騎,將警戒范圍推到了百余里之外,確保沒人可以對他們進行突襲。

  半途接到斜涅赤的報訊后,他終于放下了心,加快行軍速度,于八月初九抵達了炭山。

  “好一座壯美的行宮!”耶律欲穩看著花費不少人力物力興建的宮殿,贊嘆道:“幾可媲美可汗城內的宮殿。”

  此可汗城非彼可汗城。

  契丹最早的都城是五百多年前各部興建的奇首可汗城,位于潢水上游。只可惜后來那片祖地被奚人奪走了,可汗城也逐漸荒廢,奚人棄之不用。

  如今的可汗城位于潢水下游,痕德堇可汗牙帳所在之處。規制很大,可汗宮殿也位于城內。

  “欲穩,搶了這座宮殿吧?”親族、部下們紛紛說道。

  他們的眼中泛著紅光,那是對財富的渴望。

  耶律欲穩制止了部下們的盲動,下令道:“先掃蕩周邊,掠奪牛羊。我等隨身攜帶的肉脯、干酪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先籌集好吃食,餓著肚子打仗么?”

  眾人一聽也是,便不再廢話,分頭行動。

  他們的手段與耶律斜涅赤相比沒有太多區別。反正就是搶,就是殺,而這也是草原各部一貫的行事作風。

  耶律欲穩已經聽聞了御夷鎮那邊的情況。夏賊果然沒有準備,兵力也十分稀少,被他們這么一番突襲,基本是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唯一讓人不爽的就是他們居然筑城了。

  城池可以提供最基本的保護,讓部落貴人不至于被一網打盡,好處很多。但這是唐人的風格,在草原之上,一般只有可汗或大貴人才會筑城,像去諸之流,明明不過數千帳罷了,居然也花費心力筑城,讓他非常意外。

  “賊人受死!”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耶律欲穩回過神來,定睛望去,卻見仙游宮外墻上的城門已開,一將帶著數百騎直沖而出。

  耶律欲穩還沒下令,就已經有部落酋豪帶著本部兵馬迎了上去。不一會兒,又有第二人按捺不住,帶著人馬前沖,從側翼包抄。

  雙方在仙游宮前展開了激戰。

  拓跋金挺著一桿馬槊,帶著數百騎卒與迎面而來的敵人撞在一起。

  這是一場非典型草原騎兵戰斗。

  雙方使用長短兵器激情碰撞,短短一個照面,各自躺下了百余人。

  耶律欲穩的嘴角微微抽搐。

  對著敵人迎面沖撞,使用長矛、骨朵、馬刀將敵人的陣型撕個粉碎,這是他們總結出來的對付韃靼人的利器,往往能收到奇效。

  但黨項騎兵的中原化程度太深了,騎射甚至可能是他們的弱項,正面沖殺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更何況不少“黨項”騎兵還梳著唐人的發髻,戴著黑色幞頭,情急之下喊出的是大唐官話,那真是黨項人嗎?

  沖殺繼續進行。

  各自損失了大量騎手的雙方又迎頭撞在一起。擦肩而過、人馬混雜之時,又是尸落如雨。

  這就像是在玩膽小鬼的游戲一樣,誰先眨眼誰輸。

  耶律欲穩不耐煩了,他揮了揮手,立刻有人奔出去傳令。不一會兒,四千奚人騎兵沖了出去,試圖從后方包抄黨項人。

  拓跋金注意到了契丹人的動作。

  戰場上的敵人越來越多,身邊的兒郎越打越少,他大吼一聲,馬槊高高挑起一名契丹酋豪,重重甩了出去。

  “撤!”拓跋金棄了馬槊,回首連射三箭,箭無虛發,然后頭也不回,帶著殘存在兩百多騎士,沖回了仙游宮。

  “轟!”城門猛然關上,城頭立起了大群軍士,弓弩齊發,將沖得過近的敵人逼退,配合相當之默契。

  “按照唐人的說法,這是來稱我們分量的。”耶律欲穩皺眉看著鮮血淋漓的戰場,道:“這是什么部落?這么難纏?其部眾倒像是打過仗,對廝殺一點不陌生。”

  沒人能回答他。

  契丹、奚部酋豪們還沒從方才的戰斗中完全回過神來。

  黨項人,似乎挺能打啊,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頭。

  從媯州到御夷鎮有多遠?二百余里。

  從接到命令之后,劉子敬立刻舍棄了食之無味的媯州城,下令全軍北上。

  將士們從一個個山溝溝里鉆了出來,開始聚攏。

  每聚攏一批,便有一批人北上。戰兵在前面奔跑,輔兵帶著行李跟在后邊。大伙也沒帶什么余糧,牛羊早就被吃光了,剩下的也被扔在媯州山間,任其自生自滅。

  這會全軍的糧食也就夠堅持個五日左右,但沒有任何人遲疑,甫一接到命令,便跟在軍官后面,直奔北邊而去。

  八月十二,大軍北行到距離御夷鎮十余里的地方。

  一路上已經可以看到倒斃于地的人畜尸體了。燃燒的灰燼隨處可見,折斷的弓梢、刀劍被隨意地扔在地上,偶爾還能見到遺棄的車輛,車架上沾滿了血跡。

  遠處又升起了一道巨大的煙柱。

  斥候還沒傳回消息,不過也不用他們傳了,誰都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

  “下馬,補充食水。”劉子敬從乘馬背上下來,將一路空跑的戰馬丟給親兵。

  跟在他身后的兩千軍士沉默地下了馬,分派了一些警戒后,便坐在地上,打開包裹,取出風干的肉脯,就著混合了奶粉的飲水,補充體力。

  斥候陸陸續續回來了。

  他們的消息沒讓任何人意外,有契丹人在劫掠。

  劉子敬沒有任何動作,仍舊吃喝個不停。

  待人、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沉穩地站起身,道:“披甲,上馬!”

  軍士們立刻行動了起來,或在輔兵的幫助下披甲,或兩兩互相穿戴。須臾,除少數輔兵留守,收攏馬匹之外,其余人緊跟在劉子敬身后,小心翼翼地催馬前進。

  北風夾雜著草屑吹了過來。

  一千五百精騎徜徉在半人高的荒草之中。

  他們的行軍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稱得上緩慢,彼此之間的間距也拉得很開。

  風越吹越大,旗號獵獵飛舞,變幻不停。

  從空中俯瞰下去,散得很開的騎兵漸漸聚攏,速度也慢慢提了起來。

  看得出來,這是一支經驗豐富的老部隊。

  他們沉默地行軍,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沒有浪費體力、馬力,不受外界絲毫影響,嚴格按照自己的節奏前進。

  契丹人似乎發現了這支悄悄掩襲過來的騎兵部隊,跑回去通風報信的人很多。

  斥候游騎遠遠圍了過來,但不敢過分靠近。

  旗號再度變幻。

  一千五百騎兵像變戲法一樣分成了前、中、后三個波次,彼此之間也靠得更近了。

  “嘚嘚!”馬蹄聲漸漸密集了起來,這是騎兵提速的標志。

  越來越多的契丹人圍攏了過來。

  他們似乎剛剛完成一場劫掠,收到消息后匆匆趕來,神色間滿是吃驚。

  旗號最后一次變幻。

  “呼!”短馬槊齊齊前舉,幾乎壓過了呼嘯的風聲,這是第一波次。

  第二波次五百騎兵,斜舉馬槊,緊緊跟在后面。

  第三波次則集體抽出了鐵劍,右手高舉著,目光平視前方,殺氣騰騰。

  “殺!”劉子敬的一聲斷喝,打破了詭異的平靜。

  第一波次五百騎兵陡然加速。

  奔騰的馬蹄翻起泥土和草根,猙獰的騎士高喊著殺戮的口號,褐色的長龍離弦之箭般沖向了松松散散的契丹人。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殺聲越來越近,然后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沖進了契丹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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