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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干掉他們

  馬蹄踐踏過的雪地之上,鮮血淋漓。

  五千人的崩潰其實只是一瞬間,正面本就被殺得節節后退,側翼、背后又遭到輕重騎兵輪番沖擊,這樣還不崩的話,佑國軍就要被朱全忠挑做親軍了。

  王崇翻身下馬,走到身上又添了一道傷口的蔡松陽身前,佩服道:“蔡將軍之勇,今知矣。下面可還要追?”

  “自然要追!”蔡松陽毫不猶豫地道。

  此地在臨都驛西南一里,過臨都驛再往東五六里就是洛陽,往南大概七八里就是昨晚長直軍宿營的地方。

  方才大軍于此交戰,鼓角爭鳴,南邊不定已經聽見了。

  河洛盆地真的太小了,東西長,南北窄。

  洛陽向北到白司馬坂,三十里,快點走也就一天的路程,昨天夜里天雄軍就已經抵達洛陽,這會已經休整完畢,取了食水,越過洛陽,向南追擊了。

  洛陽到南邊的伊闕關,其實也只有二十里出頭,正常情況下帶著輜重行軍一天的路程。

  洛陽向東,到故城一帶二十余里,到石橋店三十里,也在一天的路程之內。天德軍楊晟部這會離洛陽上東門不足五里,早就折向南下,追擊長直軍了。

  各部離長直軍,其實都在半天行程左右,天雄軍甚至不到半天路程。此時都收到了消息,瘋狂地趕路,務必要將這支部隊留下。

  嗯,正在路上的邵大帥也收到了消息。他一手摟著幼小天真的韋氏,一手提筆寫下了一句話:“干掉陸戰一師!”然后燒掉了…

  朱友寧被五花大綁,提到了蔡松陽跟前。

  蔡松陽哈哈大笑,抽出短劍抵住他的下頜,道:“朱鎮使,五千人馬,一戰而沒,如何?”

  “邵樹德的走狗,有什么好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朱友寧冷哼一聲,道。

  蔡松陽曾是邵樹德的親兵隊正,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朱友寧這么罵,倒也正常。

  “哈哈!敗軍之將。”蔡松陽收回短劍,笑道:“這便去將寇彥卿擒來,讓他和你作伴。”

  罷,大手一揮,道:“俘虜后送,兒郎們隨我南下殺賊!”

  揮手的動作太大了,牽動了傷口,但蔡松陽心中愈發快意。

  殺人,可是會上癮的。他感覺快壓抑不住嗜殺的情緒了,急需發泄一番。

  馬嗣勛被喊了過來,讓他帶著將近三千俘虜回洛陽,不用參加下面的戰斗了。

  方才他肉袒前沖,非常勇猛,讓蔡松陽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這會態度就好多了。

  “遵命!”見識到了夏軍幾部合力,一戰擊破朱友寧部的輝煌戰績,馬嗣勛現在老實得很,再不敢有任何二心。

  朱友寧潰滅、霍存被圍、徐懷玉音訊不通,河洛這幾部,看樣子都不太妙。

  如今就剩一個寇彥卿了。嗯,胡真胡大帥也跟他在一起,但看著就像個陪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沒了兵的軍閥與文官有什么兩樣?怕是更加不堪。

  稍事休整之后,傷員、俘虜后送,繳獲的輜重器械也一并押了回去。

  蔡松陽帶著三千余人,又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至于定遠軍的一千騎卒,以及豹騎都一千四百騎,則先他們一步。不到十里的路程,對他們這些騎兵來,可謂須臾便至。

  洛陽以南的雪原之上,游騎四處呼朋喚友,幾乎把所有騎兵都聚攏了過來。

  符存審這一路本有天德軍一千騎卒、解賓六百騎、關北蕃騎兩千,如今除了保義軍的那六百人外,剩下的全數聚集于此。

  取完土的長直軍士拉著馬車,抵達壕溝前,慢慢將其填平。

  填壕的過程中,大群步卒前出,持槍列陣,阻擋騎兵靠近騷擾。

  壕溝并不算太寬,填起來也不用花費太長時間,從出外砍樹、烤火、挖土、裝土、運輸到填壕,千余人一齊上陣,差不多一兩個時辰就搞定了。

  但填完一道,三四里外的另一道壕溝又被挖好了。夏軍很惡心,將挖出來的土用車裝走,不讓梁兵就近利用。逼得他們繼續耗費時間去伐木制作薪柴,烤火后再挖土。

  而這個過程中照樣抵近騷擾,想盡一切辦法降低梁人的效率,拖延他們完成工作的時間。

  不出意外,這種瘋狂的騷擾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前后已經損失三四百騎了,絕大部分都死于梁兵的弓弩,少部分死于下馬步戰。

  沉悶的馬蹄聲響了起來,近千天德軍騎卒分成三波,由南而北,如海浪般直沖而至。

  “不許停!繼續前進。”寇彥卿下令道。

  走了一上午了,他仔細算過,只往南走了五里地。

  算上昨天走的路程,如今離伊闕關還有十里!

  昨天下午加今天上午,差不多一整個白天的時間,才走了十里!這是什么龜速?

  一般而言,人越少走得越快,人越多走得越慢,攜帶輜重車輛,速度會更慢。但再怎么慢,一天二三十里總還能走的。可這會地上都是積雪,還有夏賊挖掘的壕溝,周圍有兩千多騎兵日夜不停地襲擾,讓他一天只走了十里,差不多創下最慢行軍記錄了。

  夏賊的步兵還沒出現,這讓他稍稍有些寬心。

  他不怕騎兵,騎兵拿他們沒辦法,但步兵是真可以強攻他的車陣。而且他們結陣而來,你一個個小車陣里面兵不多,他們可以以多打少,取得優勢。

  若這時夏賊派出五千飛龍軍,騎馬繞到他們前方,然后列陣步戰,寇彥卿不覺得自己的部隊還有逃生的機會。

  幸好他們沒有!

  “嗖!嗖!”不舍得使用的備用弓弦拿了出來,箭矢不要命地往外發。

  果然,夏賊騎軍也就是做做樣子,遠遠地散開了。然后分到兩側,從側后方兜了回來,借助上風射箭。

  這種爛招,從昨天玩到現在,死傷在他們箭下的已經有數百人了,士氣低落得無以復加。

  等這次撤回去之后,一定要換那種專業克制騎兵的偏廂車,擋板不一定多厚實,但一定要有。奶奶的,被這幫人欺負慘了。

  車隊又停下了。

  前方的壕溝可能是最后一道了,不用寇彥卿吩咐,將士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寇彥卿登上車廂,先掃了一眼雙方的交鋒。

  也許是感受到了危機,夏軍騎兵這次沖得更近了。其中一股百余騎不顧傷亡,強行插進長直軍步陣的結合部,雖然成功地讓正在取土的梁兵大亂,不過傷亡真的很大,很多人直接被打下馬來,亂刀斫死。

  傳統的騎射戰術依舊在發揮作用。

  梁兵豎起大盾,盡力抵擋,但傷亡不可避免,只能繼續忍耐了。

  寇彥卿轉頭看向南方,伊闕關已經遠遠可見了。

  他心中突然就很感慨,可真是一次印象深刻的撤退啊。征戰這些年,就沒遇到過夏賊這種打法。

  河東、河北藩鎮也有很多騎兵,甚至朱瑾鼎盛時期也是大群大群的騎兵,但用兵之法,差別還是很大的。

  寇彥卿自問應對得還不錯。

  填完這道壕,天黑之前應該可以抵達伊闕關北不遠的地方。但他不會在關外扎營了,摸黑走夜路也要進關,外面太不安全了。

  “嗚——”北方傳來了沉悶的角聲,打斷了寇彥卿的思緒。

  他定睛一看,又是大隊騎兵趕至,好像數千騎——嗯,他眼神不錯,豹騎都每位騎士大爺都有兩名“騎士扈從”伺候,全都四千余人。

  輕騎兵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寇彥卿不關心,他的目光只追隨具裝甲騎。

  “這幫瘋子!”他氣急敗壞地拍了一下馬車。

  呼嘯的北風之中,數百定遠軍騎兵發起了沖鋒,箭矢借助風勢,可能還要加上馬速,密集地落入了列陣的長直軍士人叢之內。

  一波人沖完之后,緊接著換第二批上,再度投下箭矢。

  馬兒痛苦地嘶鳴著,幾乎口吐白沫,但騎手毫不憐惜,一次又一次地反復馳射。

  到了后面,豹騎都的輔兵也上陣了,他們騎著馱馬或乘用馬,射完箭之后就撤回去。

  如此反復。

  沖鋒的過程中,經常有馬兒脫力摔倒在地,沒人在乎。

  一根又一根弓弦被拉斷,也沒人在乎。

  所有人仿佛是在打最后一場仗一樣,瘋狂得毫無理智。

  寇彥卿終于下令撤退了,因為傷亡太大。

  好在列陣軍士周圍有臨時擺放的障礙物,不然就憑他們瀕臨崩潰的士氣,被具裝甲騎一沖,估計要全軍覆沒。

  獵獵寒風之中,“臧”字大旗獵獵飛舞。

  茫茫雪原之上,天雄軍兒郎呼出白汽,不知疲倦地快速行軍。

  游騎來回,信息一條條匯總。

  蔡松陽在他們西北方數里,楊晟部在他們東北方數里,西南方有天德軍騎卒和關北蕃人騎兵,東南方有定遠軍騎卒和豹騎都,加起來兩萬多步騎,如同一柄鐵錘,要將長直軍這枚核桃敲碎。

  “還有四里,快!”臧都保幾乎能夠看到梁賊的車陣了。

  牛禮精神一振,大笑道:“若不帶車,賊人能跑得更快些,不定這會已經入伊闕關了。”

  “不帶車,早被騎軍吃下了,還用等到現在?”臧都保亦笑:“這份大功,還得咱們來取。”

  “軍使,你這話,其余各軍怕是要罵人啊。”牛禮笑道:“跑死跑廢了那么多馬,不惜代價,就為了留下長直軍,若功勞全歸咱們,我怕很多人不服呢。”

  “也是。”臧都保點了點頭:“打完這仗,很多騎卒要變步兵嘍。”

  眾人一陣哄笑,士氣昂揚。

  “軍使,斥候來報,賊軍已經停駐了,環車為營,看樣子是不走了。”天雄軍都虞候李璘策馬而來,稟報道。

  “還算警醒。”臧都保評價道:“兩軍相隔不過三四里,若寇彥卿還要強自南行,走得那么慢,只會被咱們追上,到時候連陣都不好擺,不死何待?傳令,前行三里后下寨,咱們好好休整一番再戰。”

  賊人既已放棄逃竄,那么也沒必要在大虧體力的狀態下廝殺。

  大軍繼續前行,至申時二刻,抵達了一處平坦的原野,與長直軍間隔里許的樣子。

  他們也是先環車為營,然后派人到外面伐木設柵,加固營地。

  騎軍仍在不間斷地騷擾著梁人,消磨他們的士氣,消耗他們的體力。

  從昨天到現在,梁人被他們折騰得夠嗆。若沒夏軍步兵趕來,其實也沒什么,但如今天雄軍不是來了么?

  天雄軍的大旗豎起后,分散在梁人兩側的騎軍緩緩收攏,到遠處休整。人需要恢復體力,還能戰的馬匹更需要恢復體力。

  梁人的營地頗為忙碌。

  他們拆了很多輜重車輛,劈成柴火焚燒,然后在營地周圍挖掘壕溝,取出的土全部填到前方,將夏軍挖的那道壕填平。

  營中隱約有悲涼的歌聲響起,軍官似乎也不制止。

  天雄軍開始埋鍋做飯。他們現在完全不急著攻了,只默默恢復體力。

  入夜時分,蔡松陽部抵達,他們選擇在西面扎營。

  楊晟部還在趕路。

  月亮默默地爬上了中天,照著滿地的白雪,幾乎有種仙宮勝境的感覺。

  皎潔的月色之中,環繞著營地的大車被挪開,木板放到了壕溝之上。

  一隊又一隊的軍士出了營地。

  人分成兩部分,一部頂盔摜甲,直沖天雄軍的營地,一部搬著輜重、鹿角槍之類,放置在兩側。

  戰斗從夜襲開始,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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