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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淝水卻思安石在,涇陽遙望子儀行(四)

  “軍使,賊軍大營有動靜,似是要遁走!”深夜,邵樹德睡夢中被親兵叫醒。

  “誰在城外監視賊軍?”

  “游奕使朱叔宗!”

  “令其虛張聲勢,佯攻賊營,勿得遲疑!另,點兵,本將要率軍出城!”

“將軍,此已深夜…”魏博秋道  “立刻傳令!”邵樹德瞪了一眼。

  “遵命!”

  寅時初刻,鐵林軍出動了三千步卒、五百騎卒,在鄜坊軍士兵驚訝的目光下,開門而出,朝賊軍大營而去。

  都虞候盧懷忠親率百余選鋒,大聲吶喊著沖向賊軍營門。

  賊眾驚惶,匆匆放了幾輪箭,然后便一哄而散。

  有壯士翻越營門,不過數人而已,手中唯有刀斧。時數十賊眾至,壯士上前沖殺,賊無戰心,紛紛走避,于是營門順利打開。

  輔兵高舉火把先入,然后是數營戰兵。營內仍有不少無頭蒼蠅般亂走亂撞的賊兵,遇到整齊列隊而至的鐵林軍,基本就是個死字。

  不消片刻,鐵林軍便控制了賊軍大營,幾乎沒費什么力氣。

  “軍使,賊軍是真的跑了,連夜遁走,糧食、財貨都沒來得及破壞。”盧懷忠興沖沖地跑來稟報。

  “不是沒來得及破壞,是故意留下的。”邵樹德笑道:“延緩我軍追擊罷了。其實李詳想多了,黑燈瞎火的,先走了一個多時辰,某哪知道他往哪個方向跑了?再者,某也沒打算追。張言前車之鑒,可不能自己栽進去了。”

  “點計一下財貨,李詳既如此客氣,咱們便笑納了。”邵樹德說道:“規矩還是要重申一下,財貨統一入庫,定期公示。若有誰私藏,定斬不饒。”

  “遵命!”諸將紛紛散去,整頓部伍。

  邵樹德在親兵的護衛下,直接去了李詳的帥帳。帳內凌亂不堪,各種物事放得亂七八糟,甚至連一套甲胄都沒來得及帶走。這廝,還真以為鐵林軍是那種見了財物就走不動路的普通藩鎮兵馬呢?

  經過這么一兩年的運轉,全軍上下現在都知道軍將不會貪墨大家財貨。遇到糧食、錢帛統一派人看管,清點入庫,定期宣讀給所有人聽。逢年過節、出征打仗需要發賞賜時,再按時發下,從來沒有亂過。

  呵呵,白送這么多東西給大伙。若自己是李詳,直接就一把火燒了糧食,雖然這樣可能會激怒對手,讓他們死追不放。

  折嗣裕帶了一隊騎兵象征性出去追了一下,然后便在野外散開警戒,防止敵軍突然反殺回來。邵樹德也懶得回城了,直接在賊營內對付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李延齡來報:共繳獲糧豆五萬余斛、柴草九萬余束、錢三萬緡、絹兩萬余匹。李詳一萬七千多人,這么些錢帛,夠發三四次賞賜了,這廝是打算在涇水以北作戰多久啊?不過他們之前剛擊敗過昭義軍高潯,又劫掠了地方,好東西還真不少。

  邵樹德又下意識想到,這個年代沒有銀行是真的麻煩,賞賜都不好發。猶記得后世北宋伐幽州,發賞賜記賬還不行,軍士們一定要讓朝廷將錢和絹帛送到前線,然后一一發放到手,見到實物才可以。

  吃一次敗仗,若是輜重部隊沒來得及跑掉,這財貨就是為別人準備的了。還是得想個辦法,怎么才能讓軍士們不必親眼見到實物賞賜,同時又信服呢?或許用土地折算賞賜可以破開這個困局?

  在賊營內吃完早飯后,邵樹德又在周邊轉了一下,發現賊軍扎營的位置選得挺好的。離渭水不遠,樵采方便,且就在大道旁邊,南下可直趨渭橋鎮,往東可去櫟陽縣,東南通渭南縣。好嘛,營壘也不用拆了,只需稍稍改建下,令其適合鐵林軍屯駐便是——說句夸張點的,比駐扎在高陵縣城內還方便。

  派人與李孝昌打了聲招呼后,鐵林軍除留部分輔兵和輜重在高陵外,主力都移駐到了城外營寨,守著這個要害位置。邵樹德想看看,打跑了李詳后,究竟還有沒有人敢過來捋北面行營的虎須。

  八月二十八日,強全勝率五百輔兵從綏州返回了前線,邵樹德親自出轅門迎接。

  “軍使,民戶、糧草、俘虜皆與宋別駕交割完畢。州中一切都好,還有數封信要交給軍使。”強全勝從一個木盒內取出三封信件,遞給了邵樹德。

  “好!信不急著看,先給某仔細說說州中開渠的事情。”

  “軍使,宋別駕在春種后開了次渠,在無定河北岸龍泉縣境內,灌田五百余頃,加上原本閑置的,共得田八百四十頃。宋別駕已知李副將(李仁軍)將會押運第二批糧草、民戶、巢眾回綏州,于是下令再開一次渠,預計可得田七百余頃。”強全勝回答道。

  邵樹德聞言默默心算。目前已經分兩批運回去巢眾6300余人、關中民戶2700余戶,如果夏季開渠成功,那么有可用之田1600頃左右。

  這些田里面,先劃600頃給軍屬農場,就讓巢眾來耕作。六千多人,一人耕不到10畝,輕輕松松,故完全不需要這么多人來種田。屆時可以觀察一下,會種田、愿意種田的讓他們種,兩年后全部編為民戶,算是有了正式身份。其他的,就跟著宋別駕去開河吧,這是個繁重的活計,還會死人,州內有1500州兵,軍屬農場還有500兵,彈壓巢眾應該夠了。

  600頃地,理論上一年可產糧六萬斛。考慮到巢眾不少人已經多年沒種地了,還得打個折扣,就算五萬斛好了。那么明年秋收后,也可以幫自己解決不少問題了。況且這600頃地,并不僅僅收獲粟米,若是管理人員會經營,還能收些瓜果豆蔬草料之類,也算不無小補。

  剩余一千頃地,全部平價售賣給軍士,一人二十畝,可解決五千人之授田。不過價格之事,邵樹德確定不了,最后還是找陳誠來商量。

  “軍使,既然是賣給軍士們,一畝作價四百錢好了。”陳誠說道。

  “一畝地最少年產一斛粟…”邵樹德皺眉道:“陳判官,綏州糧價某還是有所了解的。去歲出征前,一斗40錢,一斛便是400錢,這地價是否合適?”

  “軍使,國朝土地買賣,價格不一,相差極大。賤者一畝百錢甚至五六十錢,貴者一畝四五緡。綏州新得之地,皆可灌溉之好地,按說一畝可賣六百余錢。”陳誠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顯,既是賣給軍士們,當然要便宜點。

  “地價為何如此之低廉?”

  “凡賣地,自然是有難處,這價格如何能貴?”陳誠道:“再者,國朝三百余州,民情不一、貧富不一。產銅之地,錢賤,地貴;產絹之地,絹賤,地貴;不產銅亦不產絹之地,地賤。”

  “也罷,一畝地便作價四百錢好了。”邵樹德拍板道。

  四百錢就是半緡,一千頃地便可得五萬緡錢。這——還不如這次繳獲得多!果然還是打打殺殺來錢啊!

  當然這是開玩笑。賊軍劫掠了地方,多半還搶了昭義軍部分財貨,這是一次性的。而土地是可以源源不斷產生財富的,是財稅來源,細水長流的營生。

  “此戰抓了不少巢軍俘虜,去掉給陷陣營補充戰損的,還有4300人。某打算派劉子敬,帶五百輔兵押送回綏州。順便再送點錢糧回去,軍士們有家人的,可以先把財貨帶回去,免得放在身邊心神不定。”邵樹德高興地說道:“咱們鐵林軍在外征戰,州中的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某實在是高興啊。唔,這次繳獲不少,算了算錢糧還略有些富余,便在關中再募些民戶回綏州,充實戶口,夯實根基。”

  “軍使仁義。”陳誠贊道:“涇陽、高陵兩縣,離長安甚近,本是繁華所在。阡陌縱橫,戶口眾多,向為京畿左近之樂土。然屢遭兵火,生靈涂炭,軍使若將其招募而去,亦是一樁善舉,免得其凍餓而死或為巢軍所殺。”

  當然更嚴重的陳誠沒說,兩人都懂。最慘的不是餓死凍死,而是被人當做食物吃了。

  “這事還是交給李延齡來辦。涇陽、高陵這個樣子,千余戶百姓很快便能募集完畢,就讓他們隨劉子敬一起北返吧。”邵樹德最后說道:“今年開的田是不夠了,先讓他們在州中以工代賑,幫著整修下道路。去年出征時,有些路確實難走,年久失修,不像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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