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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人物

第五十七章大人物  若無雪臉色變了一變。

  王畫說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若無雪臉色慘然,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王學士,如果你想聽,我首先申明一下。有可能事關一個大人物。”

  說到這里,她欲言欲止。

  王畫笑了一下:“但我也申明一下,除非事關皇上皇后,否則數條人命大案,我不知道罷了,知道了還我職權之中,我一定會嚴查到底的。”

  王畫所言也沒有虛夸。其實就是李顯如果將他逼急了,說不定王畫也有膽量將他拉下馬來,天下現還是需要皇帝,可做皇帝的人選不要太多。就是李氏宗室依然有許多血脈活世上。

  若如雪回想了一下王畫這幾個月的做為,也信了。于是徐徐說道:“這件事要從永淳元年說起。這一年的春天,我的父親與母親春天剛剛成親。但幾月后,先是關中饑荒,后是洛陽大雨,又發生了蝗災與瘟疫。每斗米價四百錢,餓殍者遍野。那時候我的父母就虢州,從四月時起高祖曾下詔讓百姓到洛陽就食。于是饑餓之下還有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一起來到洛陽。然而五月洛陽水患。我父母無路可去,于是父親孤身一人到了汴州去尋找活路。”

  這也是唐朝的稅務造成的,按丁計稅,于是不讓百姓逃離家鄉。除非官府安排,否則抓到是要處執的。因此若如雪的父親前面道路沒有確定下來,確實不敢將她母親一道帶走的。

  “后來父親到了汴州,僥幸因為他識文斷字,本來對繪畫有一些天賦。于是讓一個制玉的匠師看重,收做了徒弟。但父親并沒有忘記母親,他向師父稟明,又返回了洛陽。但這時候洛陽的局勢加惡化,雖然父親臨走時幾乎將身上所有的錢都留下來,可因為米價上揚,錢很快就被母親用完了。我的姑姑被迫返回虢州。當時母親懷著我,有孕身,又生了病,留洛陽沒有辦法返回家鄉。終于有一天,因為饑餓,昏倒道路上。正好這時候有一個好心人的阿郎,將我母親救下來。還將他家一個小雜院讓我母親居住。母親得到他的一些救濟,本身又會一些織成的手藝。于是來到了城中獨自謀生。但這讓我父親來到洛陽,卻找不到她了。加上那時候死了許多百姓。我父親以為她死了,大哭了一場,然后到了虢州將姑姑接來,回到汴州。就這一年的冬天,母親生了我。那一天正好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所以我母親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若如雪。”

  眾人寂靜無語,小姑娘身世很可憐,讓人感到慘然。

  “后來我父親經此一變,心灰意冷,一心撲制玉上,很快手藝超出其他幾個同門兄弟。看到我父親勤奮好學的樣子,他師父唯一的女兒看重了他。但父親還是沒有答應,直到第二年他又返回虢州尋找了一次,仍然沒有聽到母親的消息,所以后入贅了他師父家,將姓也從若姓改成了丁姓。同時他因此對姑姑產生了怨恨,后來姑姑知趣,找到了浚儀縣一戶良家子,遠嫁了。”

  聽到這里,大家已經知道她的父親是什么人了。

  “其實這都是天意,當時我的母親生產了我,本來身體就不好,生產前后,都病倒床上。到了第二年夏天身體才恢復過來,然后也央請當初救她的那位阿郎幫助她,派人到汴州尋找我父親的下落。這位阿郎也同意了,可這時候父親改了姓,姑姑又遠嫁到浚儀縣,他也沒有找到,但聽到我父親將姑姑接走的消息,知道他還活世上。但第三年,這位阿郎的夫人知道了這件事。她以為他與我母親有什么曖昧的關系,于是將我們母女趕出了那間雜院。我母親那時身體剛剛恢復,于是正好離開洛陽,到了汴州,看能不能聽到我父親的消息。可她終是一個弱女子,沒有門路。而我父親心灰意冷,整天關作坊里不出來。這一過又是三年,我母親也死了心,于是再次回到洛陽,租了一個簡陋的住房,繼續織成,將我養大成人。但她還等待我父親回來,這一等,就等了十幾年。”

  好可憐,王涵她們聽了都快掉下淚來。

  “后來我父親的師父也死了。但我父親手藝越發地高超,也收了幾個徒弟,家境轉好,但這時候他有了家室子女,雖然心情不好,也沒有尋找我們母女。直到四年前,我那時候已經十九歲了。也能幫助母親幫一些忙,我們母女的生活才逐漸好轉起來。我父親后來娶的妻子也死了。他忽然想起我們母女,加上他那時候手上也有了一些錢。于是出動了許多人,終于洛陽將我們母女找到。還將我們母女接到汴州。可是我母親看到他也有了家室,雖然妻子死了,還有小妾,以及幾個子女,她已經老了,什么都看開了。又怕我到了丁家后與他的幾個子女沖突,于是沒有同意我父親將她接到他家中。”

  “父親苦苦央求之下,后我母親也同意他盤下一間店鋪與一間民宅,贈予了我們母女。其實父親常常對我們母女關照,只是他為人沉默寡言,我母親也不想聲張,這件事居然沒有人知道。然后就是前年,王學士既然派人對我打探了,也知道我曾經訂過一門親事。早洛陽時,就有人向我求親。可因為母親身體骨兒不大好,我一直沒有答應。現看到那位郎君有才學,本來就是汴州人。加上父親也居住身邊,于是放下心來,答應了這門親事。但就這時候,母親見到我也訂了親事,似乎一件心事已了,于是一個夜晚,突然病亡。”

  說到這里,她泣不成聲。一個婦人兒,還經常生病,還要拉扯一個女兒長大,想想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若如雪抽泣地說道:“是我欠我母親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一定還繼續留原地,我父親也能將她找到,她還能過一個幸福的生活。母親為我受了許多許多的罪。以前懵懵懂懂,直到母親去世,我才知道我永遠不能彌補我母親的愛。”

  一干女子想要勸解她,可不知從何勸起。

  若如雪抽泣了好久,才開口說話:“所以我對那個郎君說,我要為我母親守孝三年。但去年的春天,春闈放榜,他居然高中榜上。于是派人對我說,因為他的歲數大了,我的歲數也大了,他如果京城放官,也需要成家立業。如果我還癡愚,守孝三年,他只好將親事推辭了。被我果斷拒絕。不過他家里的父母對我很喜歡,又派人對我勸導。”

  “父親就知道了這件事。他也將我喊到他家,可憐我那幾個弟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我與父親有什么曖昧的關系,那天晚上對我冷眉橫豎。我父親再次對我勸導。畢間他是一個匠人,無論手藝再高明,也屢次受人冷眼相待。而那個郎君高中進士,并且長相也還好,又是良家子出身,關試通過難度不大,外放官員,這才是正途。但我說了,雖然他家里的人同意了,可為什么他派人從洛陽對我通知。不是三年兩年孝期,是因為他高中了進士,眼眉兒高了,看不上妾身,所以找了這個借口。就是我不顧孝期,他還會想出其他的理由拒絕,還會空惹人家笑話。”

  “若娘子說得好,你放心,等你孝期一滿,孤一定幫你找一戶好的人家,”李裹兒說的。

  她這是義氣用事。但李裹兒真的答應下來,以后所找的對象卻是遠超過她那位郎君的。

  小姑娘會意,她欠下身體,施了一個大禮說道:“多謝公主殿下。”

  然后又說道:“就這時候,下人進來我父親耳朵旁耳語了一下。我父親讓我躲藏房間屏風后面,讓我不要出聲。一會兒有幾個人走了進來,我借著屏風的縫隙向外看去,其他幾人我不認識。但有一個人我卻是認識的,他正是當時的汴州刺史,今天的太府卿紀處訥。”

  太府卿就是就是太府寺的首席長官,掌管國家的財貨,也就是相當于財政部部長。當然了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部長級別是一個相當高的官職了,可還有許多與它媲美甚至超過它的職位。

  但紀處訥還有一個另外的身份,他與武三思提連襟關系,他的妻子就是武三思妻子的姐姐。因此他本人也是武三思手下頭號爪牙。現武三思當政,紀處訥權勢同樣赫赫燙手,連宰相對他也要避讓三分。

  果然是一個大人物!

  李重俊喜上眉梢,聽到了這個人,他似乎又看到了王畫的心意了。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場,他會沖過去,將王畫高興地抱起來。

  但上官小婉眼中卻出現了一絲憂色,可是沒有說。

  其他人眼神都很復雜。

  若如雪將幾個人的眼神看眼里,自嘲地說道:“是不是很害怕?如果害怕了,就讓妾身回去吧。王學士,你也早點從這案子中收手,省得到時候很尷尬。”

  “若姑娘,我剛才已經說過。不要說事情與紀卿有沒有關系,還不能確定。就是有了關系,不要說他,就是牽連到太子殿下,我也會為受害者討還一個公道。”

  “那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李重俊很配合地說道。

  “既然這樣,我繼續說下去。進了書房,父親讓下人上了茶,然后那個紀刺史也讓其他人退下,房間里只有他與我父親,還有我躲藏屏風后面,不敢吭聲。紀刺史說道,丁柱,將東西交出來吧。父親答道,紀使君,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那位紀刺史又說道,錢是好,但得有命使喚,你只要將東西交出來,某一定會給你一個好的出路,只要事成了,某會洛陽給你一間好的店鋪經營,還會送你一些小的功名,以及財產。父親又說道,紀使君,小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你讓小的如何交。紀刺史冷笑一聲,說,某好心,你不領情,那就等著瞧吧。”

  后一句時,她學著紀處訥的聲音,無比的陰森。然后又說道:“說完后,他就拂袖離開。父親叫出了我,臉上帶著憂色,我好奇地問,是什么東西。父親說,東西是他手上,但是不能交,如果交了相反死得快。他又對我說,無論以后發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向人透露我們父女關系。說到這里,他又給了我一些錢,讓我離開他的家。我哭著不肯離開,他撫摸著我的頭又說道,傻丫頭,你不知道,父親我這一次招惹的人來頭太大了,幾乎就要撞天了。還有,以后不管我發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裝作不知道,否則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說完了,將我趕了出去。”

  “又過了兩天,他突然闖進了我的小店鋪里,那時候我的兩個幫傭都不,他又交給了我幾十兩黃金,叮囑我以后切記要小心,就離開了。大約那時候他也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我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心中牽掛。實際上父親一直都沒有與我們相認,可之所以有今天,也是造化弄人,他也不想這樣的。王學士,我說的對不對?”

  夫妻本是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相比其他的夫妻,丁柱,或者叫若柱夫婦已經做得很好了。若柱也沒有過錯,不管怎么說,找不到妻子了,他還得生活下去。他這種方式,甚至王畫還是鼓勵的。

  王畫點點頭。

  “又過了幾天,那天夜里,起了東南風,風勢很大,然后父親家就著火了。開始我也沒有想到其他,只有一門心思救火,甚至還將隔著的圍墻,用鐵錘砸垮了一段。后來參加救火的鄉親越來越多,雖然他們有的搶劫父親家的財物,可火勢救了下來。但因為天氣干燥,風又大,救援已經來不及了。父親一家除了少數幾個下人逃了出來,其余人全部葬身火海。可我知道,事情遠不是那么簡單,有可能他們是被人謀害的。但想到紀刺史好大的官職,我不敢說。但有時候想到傷心處,于是偷偷來到父親家的廢墟里,夜里偷偷哭上幾聲。”

  “但是因為你一直沒有將那夜你砸開的墻壁修補上,所以每當聽到有人進來察看時,你躲回自己家中。因此鄰人幾次尋找哭聲的來源,卻沒有找到。久而久之,便傳出了丁宅鬧鬼的事。”

  “正是,可我卻沒有害人的意思。”

  “這個我不怪你。相反,你對我將事情說出來,是一件好事。不然我能查出來是你進入丁宅哭泣的,同樣別人也會能查出來。如果你不對我將事情說出來,有可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但昨天馬車上的棺材,是不是你挖掘出來的。”

  若如雪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不會是我挖掘的,我孤身一人,那有那個力氣。我昨天聽說此事,還正納悶中。所以我想,是不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所以才到了慧云法師處,詢問了一些天理。”

  大家看著她的神情,見她的眼睛清明,知道她不說謊。

  不過眾人都沉思,這個人弄的這一出,明顯是為丁家打抱不平,除了若如雪,又會是什么人?

  正此時,外面又傳來汴州忤作趙大保求見。

  若如雪欠了欠身,告辭。

  王畫也沒有強留,讓她離開。

  一會兒趙大保走了進來,稟報道:“王學士,小的我有了一些的發現。”

  “哦,說來。”

  “第一,丁家的棺材曾經多次被人撬開。”

  “有什么證據?”

  “我到了那處亂墳崗,看了一下丁家的墳墓,他們埋藏的地方地形陰翳,而且地處高破之上,因此尸體腐爛得沒有這么快。后來我將那些尸棺全部打開,還有兩具是丁家買來的部曲,他們沒有家人為他們收尸,一道與丁家的人讓丁柱的妹妹下葬了。可是丁家這兩個部曲尸身保持得還比較完好,但丁家其他的尸身全部腐爛了。”

  那只有一點了,因為經常見了空氣,所以腐爛得才快。不過現沒有一成套理論知識,趙大保只能說出所以然,不能說出甚所以然。

  “還有一點,我也清查了墳墓,雖然那天晚上丁家滿門燒得不成人形,可依稀還是能讓人辨認出一點的。因此丁柱的妹妹將這些人準確地下葬。那三具棺材正是丁柱本人,還有他的兒子與兒媳婦。”說到這里,他面露難色。

  “有什么話,管說。”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天晚上丁家媳婦被害之前,還遭受過嚴重的凌辱,甚至兇手為了玩樂,將她的膝蓋折曲,關節因此都折斷了。所以才留下那個奇怪的傷勢。”趙大保說的聲音很低,畢竟有幾位美麗的少女好奇地坐一邊旁聽。

  “禽獸!”李裹兒恨恨地說道。

  “公主罵得好,是禽獸,甚至連禽獸也不如,因為我后來又察看了丁家的死者,陸續發現了一些骨頭上的傷勢。都是用兇器刺中后留下的印記。不過有的因為沒有傷到骨頭,尸身又腐爛了,所以看不出來。只有丁柱本人以及他的兒子兒媳那三具尸體明顯。所以這個人將那三具棺材搬出來,提醒王學士這門冤案。”

  “還有其他的發現嗎?”

  “目前沒有了。”

  “這一次你辦得很好,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小的不敢,”趙大保屈身下去。

  上官小婉這才用眼睛盯著王畫。

  王畫搖了搖頭說:“上官昭容,這件案子遠不是你想像的。如果說滑州之案兇殘陰狠,那么這件案子復雜多變,牽連的范圍,遠遠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的。不但有可能會牽連到紀處訥,還牽連到許多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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