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一章 王八蛋也有春天
慢慢地嘗試著睜開一點眼睛，卻發現面前一片漆黑。
耳邊有手指不斷敲擊鍵盤的聲音。
多少又醒過來一點，能感覺到一種離開地面之后的那種微微的懸空感，孫玉婷這才真的開始逐漸清醒過來，然后想起來，自己是在飛機上。
伸手摘下眼罩，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邊的座位。
李謙的手正在鍵盤上飛快的起落，迅如閃電。
“他打字真快！”
孫玉婷下意識地想，然后緊接著就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注意到身邊的動靜，李謙扭頭看看她，小聲道：“醒了？”
孫玉婷懶洋洋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瞥了一眼他那放在腿上的筆記本，問：“你醒了多大會兒了？”
李謙笑笑，道：“沒多大會兒。”說話間抬起手腕看看表，道：“還有四個多小時才落地呢，你再睡會兒吧！”
孫玉婷想了想，眨眨眼睛，心里隱約覺得不想睡了，覺得自己似乎也睡了不短時間了，但下一秒鐘，她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
他們此時是在從中國的順天府飛往美國洛杉磯的飛機上，而且是頭等艙，比后面的經濟艙舒服太多了。
最近幾年，李謙的名氣越來越大，尤其是去年的《夢回唐朝》全球大火和世界杯開幕式獻唱之后，哪怕是坐國際航班，為免麻煩，他也必須得坐頭等艙了，畢竟粉絲們的熱情，一次兩次還好，次次如此，誰都受不了。
但孫玉婷也跟著坐頭等艙，就純屬沾光了。
本來是謝冰說要去美國找廖遼玩幾天度個假的，正好她可以給李謙做個伴兒，其他人就坐經濟艙，但臨出門前一天，她突然感冒了，還挺嚴重，而且從去年世界杯開幕式那時候起，一直到四月底，這接近一年的時間里，她們玫瑰力量就幾乎沒怎么正經休息過，全世界到處飛忙著玫瑰力量這一頭不說，關鍵還各自都有各自的一攤子事情，所以，身體實在也是疲憊到極點了，一點小病，就給她撂倒了。那沒辦法了，她只好取消美國之行的打算，老老實實在家養病。
但是讓李謙一個人坐頭等艙，他要有點什么事情，連個可以使喚的人都沒有，也不合適，于是呢，孫玉婷一方面是公司目前的簽約導演，而且有過作品了，咖位比武指之類的，要高得多，另一方面她作為李謙的影視助理，到現在還掛著名沒辭職呢，所以，由她陪李謙坐頭等艙，比較合適。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她是女的嘛！
總不能讓郭子明那種糙老爺們陪李謙坐頭等艙吧！
當然，這種安排少不了被孫大小姐吐槽一句“地主老爺啊你，出個門身邊還得帶個丫鬟伺候著”，但吐槽歸吐槽，頭等艙她照樣坐得挺爽。
閉上眼睛又瞇了一會兒，似乎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感召，孫玉婷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睜開了眼睛。
不行，他都那么努力，做個飛機還在寫東西，老娘才剛起步，怎么可以如此懶惰呢？——我要奮斗！
掀開毛巾被，起來，去洗手間上個廁所，然后洗把臉精神精神，回來之后，孫玉婷也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
然而，想了半天，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弄，最近也似乎沒太多可以忙活的。
在《黑客帝國》里，自己這個副導演負責的是跟特效、道具部門的聯動，據李謙說，她覺得相比起來，自己是公司這些導演中比較有“科幻腦洞”的一個。
有毛用！
我一個負責特效和道具的副導演，你跑美國選演員，我能起多大作用，說白了就是來給你個大老爺當丫鬟跑腿兒揉肩膀的。
說好了今年會給自己一部電視劇，但纏磨了好幾次，愣是不給劇本，到現在連自己今年要拍什么故事都還不知道，非得說等《黑客帝國》殺青了才給。
斜眼兒一瞥，他寫的正嗨。
于是孫玉婷低下頭看了一眼，順手一拉，把頭等艙特別配置的網線扯出來，咔噠一聲，插上了。
頭等艙的每一個網絡端口，據說都是經過特別加密的，可以讓尊貴的客人在飛機上處理自己的公務，而不必擔心會出現信息泄露。
不過，沒鳥用，孫玉婷就是想上個網打發時間而已。
電腦界面打開，習慣性地先把QQ登陸上，等著的工夫，心里尋思著國內應該是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誰還能在線，但緊接著，等QQ上去了，還沒等她去進行下一步操作，彈窗蹦出來了。
“《大腕》票房突破五億！”
好，一下子視線就被吸引住了。
事實上上飛機之前他們還聊過這事兒，當時順耳朵聽了幾句，他們好像就在說《大腕》這個周末破五億問題不大了。
嘖嘖！
王八蛋也有春天！
點開新聞頁面，看看，嘖嘖，這吹捧的呀！
不愧是老板娘說了算的地方，吹捧起明湖文化的作品和藝人的時候，簡直毫無節操——拉到底下一看，果然是那個大胖子！
這廝真是奇也怪哉，每次發稿子都要配上自己的照片，偏偏當初《紅高粱》在柏林電影節獲獎之后他那篇專訪也這么玩的，居然還一舉成名了！
以至于據說現在很多網民都特別喜歡看他的稿子，并且相信他的稿子！
長得真丑！
哦，對了，其實我完全沒必要看這個的！
點開QQ，找到“群”，進入到“明湖文化導演群”，先是嚇一跳，尼瑪，看看時間，現在應該是中國時間的凌晨三點多，QQ頭像居然全是亮的！
這幫人都不用睡覺的啊！
哦，不對，群主是灰的——扭頭瞥一眼，人李謙壓根兒就沒聯網。
但除此之外，就連管理員齊總都是亮著的！
這幫工作狂！
沒人聊天，群里靜悄悄的。
孫玉婷點開群資料一看，果然，文件已經在了——《一周國內票房情況匯總，2003.5.14—2003.5.20》。
下載數，0。
哦，對了，片子是誰的，當周票房與你相關，齊總一般都會很細心地安排人給你的郵箱單獨發一份資料的。
其他人要看，才會進來下載。
那我就做這個“1”吧！
下載，打開。
嗯，《大腕》還是受到沖擊了。
不過也正常，在北美，五月份開始就算是暑期檔開始了，在國內的話，習慣性的從六月開始被稱為暑期檔，五月份則更大的被認為是“前哨站”。
但事實上呢，大家手里的錢是有限的，一個暑假那么多片子，大家也是會看膩的，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先上的片子，其實多少會有點優勢的。
除非你能像《侏羅紀公園》那樣，哪怕本來都不打算再去看電影了，為了它，也得破一回誓言了——大恐龍夠獨特啊，不看心癢癢啊！
所以，人家八月份上的，趕在暑期檔的尾巴上，照樣票房大爆。
五月中旬，好萊塢的第一部片子開始發起了對今年暑期檔的沖擊，票房不錯——先來的人，真的是有便宜可占的。
但受此沖擊，來到上映第五周的《大腕》卻在上周還有7244萬周票房的情況下，直接一個跟頭栽了下來——本周票房4306萬！
跌幅超過四成！
不過，即便如此，這部電影的票房還是如預期那般，昂首破了五億！
50520萬！
嘖嘖！
國內第三部票房過五億的電影！
同樣也是國內第三位單部電影票房過五億的電影導演！
那王八蛋估計快要得意死了！
扭頭再瞥一眼——這家伙真是瞎了眼，選那么個白眼狼捧起來！
至于剛上映的時候牛逼哄哄的《大漠孤煙》，本周票房居然只剩下986萬，連一千萬都沒過！
找找資料看，果然，這部電影雖然上周也是票房大跳水，但好歹還有2381萬呢！結果這一周居然再次大跳水，跌幅近六成！
嘖嘖，這才第四周啊！
投資一個多億的電影啊，宣傳發行上據說也砸了很多錢，結果，上映四周，總票房剛過兩億五就不說了，但居然周票房連千萬都沒有了——估計杜維運連買豆腐碰死的心都有了吧？要不要幫忙給他寄一塊兒去？
看來，兩億七千萬已經是它的頂兒了！
好玩的是，已經來到上映第十周的《紅高粱》，盡管上映規模已經是一減再減，但上周票房居然還有987萬！
正好比《大漠孤煙》多了一萬塊錢！
《紅高粱》位居周票房排行榜第五，《大漠孤煙》第六。
嘖嘖！
根據補簽的新協議，《紅高粱》會延長一定的放映時間，來滿足觀眾們的觀影需求，雖然排片率肯定高不了了，但是卻會一直延續到下個月的六號才正式全國下線——即便是不再次延長，這部電影也要放足86天呢！
關鍵是它的上座率太穩了，院線又不傻，那當然要繼續放啊！
難道還能放著錢不賺么！
86天啊！多少人求爺爺告奶奶都拿不到那么長的放映周期！
截至到現在，已經是十周，總共放映了69天了，總票房一共是…嗯，55766萬，而且這一周居然還能有接近一千萬！
那么看來，老李這部片子最終下線的時候，大概在五億七千萬和五億八千萬之間吧！還是過不了六億，多少有點遺憾，但是想想，也該知足。
已經夠牛逼了！
腦子里閃電般過著各種思路，眼睛卻飛快地掃過頁面上一個又一個的票房數字，等到簡略拉過看過一遍，這件事兒就算過了。
只是想到快要上映的《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孫玉婷下意識地又有點走神——從《我的野蠻女友》開始，明湖文化的電影之路，篳路藍縷，她是一直跟著的，但就這么一路走來，盡管電影票房都賣的不錯，但明湖文化迄今為止還從未安排電影在暑期檔上映過！
此前公司出品的五部電影，《在路上》、《我的野蠻女友》、《黃飛鴻》、《紅高粱》和《大腕》，所選擇的檔期無一例外都是避開了競爭激烈的暑期檔。
而今年的夏天，明湖文化終于要出手了！
《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雖然不是李謙親自出手導演的，但它卻將代表明湖文化的影視部，第一次征戰國內的暑期檔檔期！
在它之前，哪怕是在票房上被寄予了厚望的《黃飛鴻》第一部，李謙經過一再猶豫，也還是決定提前到四月份上映，不參與暑期檔。
用他的話來說，“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
但發展到現在，明湖文化出品的電影部部大賣，公司已經積蓄夠了足夠的實力、號召力和底氣，要開始征戰暑期檔了！
對于明湖文化的影視部來說，這是一次證道之戰！
有第一部的高口碑，和觀眾們對續集的超強期待在背后支撐著，再加上《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在趙河手中呈現出來的自身極高的質量，使得明湖文化內部都對它信心十足——包括李謙！
商業電影嘛，只有在暑期檔大殺四方，那才叫真的牛逼了！
地位、底氣，也就一下子立起來了！
磨劍三年，一朝證道！
不知道它的票房，能不能沖破《生死門》在去年創造的國內超七億的票房？
哦，對了，秦渭是準備要再碰一把的，也不知道《黃金臺》的水準如何。雖然《生死門》就已經很次，但架不住人家名氣大、咖位高啊！
《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要是李謙親自出手的，倒是完全不怵，可偏偏第二部的導演又是趙河，他跟秦渭…就不太夠格打擂臺了！
好吧，這么一想，剛才的激動漸漸消退，居然又有點小忐忑了呢！
晃晃腦袋，孫玉婷也沒心思干別的了。
想了想，把網頁和下載的資料全都關了，然后找到《黑客帝國》的文件夾，進去，點開其中的一份文件。
文檔里是一張張的照片，每張照片底下都有翻譯好的中文介紹。
這個人是哪里人，身高，體重，過去出演過什么角色，票房成績或收視率成績如何，演員本人的表演風格如何，口碑評價，等等。
當然，主要是前面這幾位黑人先知的備選，才會把資料做到了如此的詳盡，很多次要的角色，就只是簡單介紹一下就可以了，關鍵還是要當場試鏡才好。
而當前的這個文檔，說起來就是孫玉婷此行最重要的工作了。
協助導演李謙選角，提供參考建議。
把資料又捋了一遍，她抿嘴，扭頭看——他居然還在寫。
真能寫！
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抽空兒就寫、抽空兒就寫，到底都是在寫些什么，只是知道他每年都渾不費力地往外拿一首又一首的歌、一本又一本的小說、一部又一部的劇本，永不停歇，且取之不竭！
難道天才都是這樣的永動機么？
孫玉婷不得而知。
只是會覺得有點可惜，自己既不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小老婆，雖然關系也挺親近，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也還是要自覺地避嫌，沒法湊過去看一眼。
畢竟以他的才華，誰都不好說他現在正在寫的東西，或者某個點子，或者某句話，將來到底能值多少錢——就是，你就這么看著他寫，你特別想看看，但你就是不能湊過去看一眼，心里怪癢癢的。
據說除了他的那些女人之外，老白也是敢隨便湊過去看的。
傳說中，他倆的交情好到不行。
盯著永動機李謙看了好一會子，她收回目光，再次把視線落到自己手中的文檔上——李謙說的，男二號，先知，必須選黑人。
把這些已經提前定好了會來參加試鏡的美國演員的資料再過一遍，孫玉婷心里大概圈定了三四個重點關注的對象，然后才合上了筆記本。
心想：今年的暑期檔，《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要是能沖擊成功——啊呸！是肯定會沖擊成功！
那么明年，就該輪到《黑客帝國》了！
李謙寫完一大段劇情，終于把視線從筆記本屏幕上挪開，下意識地活動著手腕和手指的時候，扭頭往身邊瞥了一眼。
不知道什么時候，孫玉婷已經又睡著了。
居然是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睡的。
李謙笑笑，先保存文件，然后小心翼翼地先把自己的筆記本合上、收起來，這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把她的筆記本拿開，又把被丟到一邊的毛巾被給她蓋上。
然后，他回去坐下，卻側著身子，盯著她看。
這丫頭，最近兩年進步飛速。
而且，盡管年齡沒有差太多，但是像老韓，像鹿老師和金漢他們那批人，在很多題材上就會顯得明顯有些腦洞不夠，反倒是整個明湖文化影視部起步最晚的孫玉婷，腦洞、思路、架構，每每出人意表，叫人拍案叫絕。
如果《黑客帝國》第一部成功了，那么肯定要有第二部，到那個時候，她大概是最好的接手人了吧？
看了好久，手腕的酸痛似乎歇過來了。
李謙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發現距離飛機落地還有大概兩個小時。閑著也是閑著，他又重新拿起電腦，打開了，支在前面的小飯桌上。
文檔拉回到第一頁，開始審讀。
這個劇本的名字，叫做《瘋狂的石頭》。
還有五十個小時，這個月就要結束了，手里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