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找出路
六月末，山東省青島府。
天氣炎熱。
幸好，青島府畢竟是海邊城市，從海邊吹來的習習涼風，帶著絲絲大海的腥咸氣息，總不至于叫人熱得連話都不愿說。
李謙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穿著t恤短褲，認真地看著場中的情形。
場地是在海邊租下了一大片海灘臨時搭建起來的以毛竹為主框架的大棚子，在這里，有著整部《黃飛鴻》里規模最大、鏡頭最多的一段打戲。
此時在場中，周寶山正在跟飾演反派的蔣曉龍過招，武術指導郭子明就在兩人身邊不遠處站著，不時地打斷他們，進行細致的調整和指導。
劇中凡是涉及到打戲的鏡頭，李謙都把最大的調度權交給了郭子明，由他全程指導和調度演員的表演，而他自己，則只是負責帶著攝影團隊選擇最合適的拍攝角度而已，像一個攝影指導，更多過于像一個導演。
當然，郭子明的動作設計和指導，必須得符合李謙的要求。
場中兩人打了片刻，郭子明招手，把十幾名武打群演叫過來，讓他們也參與進去，于是一下子，現場就顯得有些亂。
李謙倒是不急，不過看郭子明的樣子，有些焦頭爛額。
不過還好，此前還在順天府的時候，在明湖大廈內部，他就已經自己推演了無數遍，也讓周寶山他們參與進去模擬了無數遍這種情況了，其實當下的亂，主要還是這幫新加入的群演還不太清楚各自的走位而已。
郭子明一看太亂，當即叫停，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逐一地把各人的走位、動作，再次交代著，一邊說，還一邊親身示范著。
嗯，他工作得很用心。
因為最終在經過了初步的表演培訓之后，授課老師認為他具備初步的表演基礎，如果對演技要求不高的角色的話，他是可以勉力出演的。
那么，對于《黃飛鴻》這樣一部純粹的商業電影來說，什么角色對演技的要求比較低？——準確的答案是，都不算太高！
最終，經過測試，李謙拍板敲定由他出演劇中的沙河幫幫主！
這可以算是劇中的大反派了！
對于郭子明來說，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雖然這樣一來，將會出現他手把手地傳授一系列的動作給周寶山，讓他用那些動作來狠揍自己的畫面——不過，仔細想想，還挺有意思的！
場中很快就又按照郭子明的要求打了起來，而且這一次，果然就比上次要流暢了許多——動作一旦連貫起來，哪怕只是普通的旁觀者，都能立刻看出這種打法的獨特之處了！
周寶山腰桿筆直，信步前行，一派泱泱的宗師風度，見招拆招之間，總是輕輕松松的三招兩式，就能把攔在身前的對手給輕松擊退！
這打斗看起來，既覺輕松寫意，又特別提氣、特別過癮！
跟此前武俠片里的飛來飛去、純粹靠表情和剪切來凸顯打斗，又或武打片里的曬肌肉，打得砰砰砰的熱鬧，已經全然不是一碼事了！
當然，在李謙看來，周寶山臉上的表現，距離自己的要求，還是要略差了那么一點，他扭頭低聲跟趙河交換了幾句意見，趙河點點頭，輕聲道：“他的面部表情的確還需要再調理一下，按照劇本，應該是那種完全無視對方進攻的表情才對，所以，他的眼神會隨著對方的動作去動，是最大的問題！”
李謙點點頭，扭頭看向身邊的鹿靈犀。
鹿靈犀感應到他的目光，扭過頭來，搖搖頭，笑笑，“我沒意見。”
李謙聳聳肩。
正在這時候，朱昱和馮必成走進來，小聲道：“服裝都改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
李謙扭頭看她，想了想，“不看了，直接拿過來，讓他們換上，現場走走試試！如果發現有哪里不對，立刻就能發現。”
朱昱點點頭，正要走開，馮必成卻搶著道：“我去叫他們送進來，你就別再曬一趟了，這大太陽！”說完跑出去。
朱昱笑笑，說了聲“謝謝”。
馮必成笑道：“必成做事情還是很周到的！”
李謙笑笑，沒說話。
等拿回去改過的服裝又送過來，李謙一聲令下，場中的武打演員們集體換裝——本來就是大熱的天，大家都是一身短打，這時候甚至連衣服都不需要脫，直接套上劇中的服裝就好。
很快，除了發型之外，一群十幾個穿著順朝末年服侍的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部電影的一整套服裝，都是朱昱親自設計出來的，既基本遵守了順朝末年的服侍風格，又加入了一定的美化元素。當然，美化的部分，是著重體現在劇中黃飛鴻和十三姨兩個角色的服裝身上的，至于梁寬、豬肉榮、沙河幫幫主等人，其角色定位本就是社會底層的普通平民，就算是想美化也不能做得過分了，他們的服裝和造型，就還是以質樸的遵循當時的服裝主流為中心。
大家紛紛換裝完成，即便是此前不明顯，這個時候周寶山也是自然而然就被服裝給凸顯出了特殊的地位——他一米七出頭的中等身材，穿上這一身月白色繡暗花的順朝末年的長袍，簡直是一眼看去就覺卓爾不群！
李謙抿嘴看了片刻，直到看得周寶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這里抻一抻、那里抻一抻，才終于笑了笑，扭頭對朱昱道：“這次不錯，比上次的看上去要更精神了一點！”
朱昱聞言挑挑眉毛，面露得色。
周寶山知道這就是自己以后的戲服之一了，得到李謙的夸贊，他也是不由得低下頭來仔細地打量這身衣服——別的不知道，只知道這衣服的料子一摸就覺得應該是挺貴的！
看著他這副稚嫩的模樣，李謙不由得笑笑，心想：一年之后，或許他將會成為中國影壇最閃亮的新星！到那個時候，若非此時親歷者，誰能知道他在這部電影開拍的時候，其實是這樣一幅稚嫩的模樣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這樣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心目中的那些經典一一呈現出來、呈現給這個時空的國人看，同時捧紅一個又一個的演員，不正是自己一直都在努力追求、努力去做的事情嗎？
簡直不亦快哉！
他還在遐想，旁邊趙河已經在低聲盤算，“排練已經有點基礎了，人員、服裝、布景都完事兒了…”盤算著，他扭頭看向李謙，“明兒開拍？”
李謙緩緩地點頭，又往場中看了一眼，再扭頭看看那批衣服，隨后就轉而看向鹿靈犀，“哎？你怎么不換上？”
鹿靈犀聞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周圍的人則是紛紛哈哈大笑。
因為考慮到武打戲是整部電影最難拍的部分，也考慮到郭子明和周寶山他們已經在順天府排練多日，正宜趁熱打鐵而不應該拖延，所以李謙決定先到青島府把這一段在竹棚里的戲給拍了，然后再去拍前面的文戲和小段武打。
但是，在這竹棚的戲份里，鹿靈犀是只有兩套服裝的，一套是衣衫凌亂，另一套更慘，下身好歹還有一條襦裙，上身卻是只著肚兜，會露出大片的秀背！
像鹿靈犀這樣的大美女，前兩天只是換上那身比較凌亂的順末女子的中衣，就已經看得現場一大幫男人恨不得當場留下鼻血來，更別提只穿著肚兜襦裙了！尤其是，在當天，的確是有一個群演，一個年輕精壯的小伙子，真的是看到鹿靈犀穿著那一身臟兮兮的中衣，當場就流鼻血了，以至于大家一邊嘲笑他，一邊卻是讓鹿靈犀尷尬不已，這個時候，她自然不愿意再換。
大家笑罷，李謙拍拍手，示意大家都過來，連正在竹棚的另外一邊琢磨機位的幾個攝影師，也被大聲叫過來。
等人都聚齊了，李謙道：“最后再給你們半天的準備時間，明天上午，咱們正式開機！”
眾人轟然應諾！
當晚，就在片場，兩輛大巴停在不遠處的道路盡頭，而此時在竹棚外面的海灘上，四五個燒烤攤同時支起來，一場別開生面的燒烤晚宴早已開始。
廚師是特意從市區的飯店請來的，用不著劇組的人自己動手，大家就只是吃吃喝喝，不過么，酒是限量供應的——明天就要正式開拍了，負責組織燒烤晚宴的孫玉婷當然知道不能讓任何人喝醉。
大家吃吃喝喝間三五一群，熱烈地討論著。
李謙特意把傅學隆叫到一邊，兩人啃著羊肉串，喝著扎啤，李謙叮囑他，“這部戲好好琢磨琢磨，要是這部戲拍得好，下部戲開始，就讓你給我掌鏡了。”
頓了頓，又道：“現在在咱們公司，老金的鏡頭還是第一，但除他之外，老杜的鏡頭水準也不比你差，而且他經驗更豐富，我就算是想把你扶上去，你也總得拿出點扎手的本事，對不對？”
傅學隆大口吃串兒，頻頻點頭，說：“我也不說大話，回頭你看我的活兒吧！”
李謙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兩人才剛聊完，孫玉婷和鹿靈犀已經一起走過來，“哎，你倆躲起來嘀咕什么呢？”
李謙轉身笑道：“我說這種直接出廠的扎啤比在順天府喝到的更香，老傅說他覺得都一樣。”傅學隆就憨憨一笑，不說話。
孫玉婷的狀態有點嗨，臉紅撲撲的，“嘁！信你才叫怪了！你們不定商量什么呢！老傅，喝酒，不許跑！”
傅學隆繼續憨笑，“你悠著點兒，別喝多了！”
孫玉婷滿不在乎的樣子，“嗨，酒是我買的，一共多少我心里還能沒數？你放心吧，有那邊那幫子酒鬼在，誰都別想喝多！”
傅學隆憨憨一笑，見孫玉婷伸過杯子來，他就干脆地跟她一碰，仰頭就是一大口，李謙也跟她、跟鹿靈犀都碰碰，仰頭喝酒。
等大家都喝了酒，鹿靈犀看看孫玉婷又看看傅學隆，扭頭跟李謙說：“我有些事情，最近，有點疑惑，咱們能一起走走？我想跟你聊聊。”
李謙點點頭，“當然！”
孫玉婷聳聳肩，很自覺地沒跟上來，只是側首跟傅學隆說了句什么，傅學隆聽了，又是憨憨一笑，又是一言不發。
兩人沿著海邊走出二三十步，燒烤晚宴的熱鬧就漸漸地遠了，鹿靈犀手里捧著啤酒杯，一邊漫步走著，一邊低頭沉思，許久之后，她才抬起頭來，開口問：“我聽人說，你看過劉承章的《劍仙》了，對那部電影不看好？”
李謙點點頭，“嗯”了一聲。
想了想，他道：“原因很復雜，電影沒上映之前，我也不方便跟你說的太詳細，因為那就涉嫌劇透了，那樣不好！等到上映了，你可以自己去看，那部片子的特效是咱們公司做的，還是很值得一看的。而且，其實我也并不是全然的認為那部片子不好，劉導的水平實力，還是很強的，只是，他有點貪多嚼不爛了！”
頓了頓，他嘆口氣，道：“我的預測…應該能保本吧？”
想了想，又道：“應該說，是我希望這部片子至少能做到保本！”
鹿靈犀扭頭盯著李謙看了片刻，點點頭。
良久，她也嘆了口氣，“《刺秦》和《團團圓圓》，都失手了，接下來，只能希望這幾部片子，包括《劍仙》，能在市場上有比較好的表現吧！要不然的話…”
聽到這里，李謙不由得扭頭看她，笑了笑。
“焦慮？”他問。
“啊？”鹿靈犀聞言，初時不解，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笑了笑，點頭，道：“是有點焦慮，而且，其實是從兩三年前，我就已經有點焦慮，總覺得這幾年的國內電影，有點像迷頭的蒼蠅一樣，東撞一下西撞一下，找不到路！”
李謙聞言笑起來，“別焦慮，從過去二三十年的文藝電影，到突然開始遭受到好萊塢大片的沖擊，同時伴隨著國內電影市場的迅速增容，如今的電影圈，其實只是還沒有徹底考慮清楚罷了！事實上，在我看來，就算等大家都考慮清楚了，具體該怎么去做，仍是一大難關！”
“但是，別急！我們手里有著龐大的市場，我們有那么優秀的文化傳承，出路，總是可以找到的！”他肯定地道。
鹿靈犀聞言看著他，點點頭，卻又問：“你也在找出路，對嗎？這部黃飛鴻，還有那部紅高粱！”
李謙點點頭，道：“是。”
明天有大活動，一天都要在外頭，不知道能不能保證更新，提前打個招呼，如果萬一沒更新，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