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拍之前,何穎玉覺得自己準備的已經比較充分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所謂的準備充分,是有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夜,順天府街道,某條不知名的小巷。
周阿牛一臉苦逼地背著宋明熙,累得比狗都慘的樣子,在胡同里踉蹌著轉悠,“啊…平常那么多小旅館,怎么今天一個都找不到?”
何穎玉趴在周阿牛的背上,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這是男女主角在劇中的第一次相遇,女主角宋明熙喝得大醉,先是差點兒被地鐵撞到,隨后又在車上吐到一塌糊涂,結果阿牛被誤以為是她的男朋友,不得不對一系列事件負責,而且阿牛內心的善良,讓他不得不背著爛醉如泥的女主角,去為她找一家小旅館安置——開拍的第一天,導演李謙就決定要拍這場夜戲,因此在白天就為男女主角都留了精神,讓他們安心準備,開拍之前,還特意讓周智豫去跑了三千米,以求達到一出鏡就是滿頭大汗的狼狽模樣。
本來就是七月末的暑熱天氣,周智豫又是扎扎實實的剛跑完三千米,何穎玉趴到他的后背上,能清楚感覺到周智豫渾身上下的燥熱與潮濕,而且,她能夠感覺到周智豫說這句臺詞時候的認真,心里還忍不住學著課堂上老師的口氣,裝模作樣地稱贊了一句,“呦,這家伙果然不愧是專業學過表演的,臺詞的功力不錯哦!情緒帶的很飽滿嘛!”
“咔!”
周智豫慢慢地把何穎玉放下來,何穎玉也是一臉懵懂,站穩了,忍不住扭頭看過去,卻見導演李謙正在沖他倆招手。
周智豫呼哧帶喘,但還是快步跑過去,“對不起導演,對不起,我…”
“其他人稍微休息一下,不要隨意走動…”說話間,李謙壓壓斷他的話,正好何穎玉也過來了,李謙竟是先扭頭問她:“你喝過酒嗎?”
何穎玉搖頭,又點頭,有點不好意思,伸出一根手指頭,“跟同學偷偷喝過一次,就喝了一點點。”
李謙點點頭,指著周智豫,道:“你不需要體諒他,懂不懂?你現在喝醉了,爛醉如泥,你身上不但沒有絲毫力氣,甚至沒有絲毫意識,明白嗎?腿…給我伸直嘍,怎么難背就怎么樣,手臂不要那么用力地往他肩膀上搭,還是那句話,你已經醉得人事不知,那就不要想著替他省點力氣,明白了嗎?”
何穎玉微微地張開著嘴,說不出話來,但片刻后,她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當李謙準備扭頭跟周智豫說話的時候,她還是大小姐脾氣發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至于嘛,就一個喝醉酒…”
“你說什么?”
李謙突然扭頭看過來,神色嚴厲,語氣不善。
何穎玉嚇了一跳。
打從去年夏天進入學院報道到現在,她也見過李謙三五回了,尤其是從畢業學生作品展那時候在學校門口認識開始,跟李謙也打過幾次交道,李謙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一個普普通通、有點帥的大男孩,除了他的確是名聲遠播之外,何穎玉還真是沒覺得他跟學校里的其他師兄有什么不一樣。
但今天,自從劇組祭拜了天地正式開拍之后,她就敏銳地察覺到,李謙似乎是換了個人一樣——而這次輪到她自己親身體驗,果然如此。
實話說,即便不考慮他是導演,單純只是他身上那種凌厲的氣勢,就足夠嚇何穎玉一跳了,她下意識地囁喏一下,沒敢反駁,只是低了頭,道:“沒什么。”
李謙看她一眼,語氣稍稍放緩,道:“用心體會角色,鏡頭前面,沒有小事。”說完了,就再也不理她,扭頭看向了周智豫。
“智豫,你在劇中跟她是初次見面,此前毫無關系,對吧?”
周智豫小心謹慎地點了點頭,“是。”
“所以,你對她其實不必負任何責任,對吧?”
周智豫想了想,又點頭,“是。”
“那你為什么要背著她找旅館?”
“我…”周智豫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說這是劇本里這么寫的啊,但想了想,他道:“因為周阿牛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知道如果把這么一個喝到爛醉的女孩丟在地鐵站或者地鐵上,再不然大街上,后果不堪設想…”
李謙點點頭,問:“然后呢?”
周智豫想了想,回答道:“所以我就背著她找旅館,想至少讓她能安全點兒!”
李謙插話道:“但你找不到!”
頓了頓,他道:“如果說一開始你覺得是做好事,是順手而行的善事,但當你發現你都快累死了,但還是找不到旅館的時候,你會怎么想?注意,你只是一個小人物,你內心是善良的,但還不至于是那種舍身救人的程度!”
周智豫眨了眨眼睛,“我會…糾結?累到想要干脆把她丟下不管算了,但心里有下不了狠心,畢竟內心還是善良的!所以,我很累,很不耐煩,又有一點糾結,但最終,我還是…還是覺得不能丟下她不管?”
李謙笑了笑,“就這樣去演!”
然后大聲道:“全體都有,做好準備,一分鐘之后開拍。”
說完了,他先是看向何穎玉,隨后又看向周智豫,道:“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戲,考慮一下該怎么來詮釋劇情安排下自己的表演!去吧,做準備!”
周智豫沖李謙微微彎腰點了下頭,一臉感激,同時一臉興奮。
何穎玉就多少有點懵懂,見周智豫沖李謙點頭,她也下意識地模仿,但又不愿意彎下腰去,就有點四不像。
不過,李謙顯然不會跟他們計較這個,甚至連看都沒看,就已經起身沖傅學隆走過去,叮囑道:“待會兒阿牛的表情,你給我抓好點。”
傅學隆是個悶聲不吭的性子,聞言只是點點頭,“哎!”
這里縱橫交錯的,都是小巷子。
其實除了小巷子走稍微遠一點,外面的大路上不是沒有酒店賓館,但那里肯定貴,不管是掏不起那個錢,還是不舍得為一個陌生女孩掏那個錢,周阿牛都不會選擇往那邊走。
此刻是深夜,街道上已經沒有了什么行人。
路燈昏黃。
周阿牛的身體以一種極為夸張的幅度彎著,努力讓自己的后背幾乎與地面平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后背上的女孩子不至于掉下來。
此刻,他滿頭大汗,走路已經有些跌跌撞撞。
縷縷青絲,從他的肩膀上披垂下來,卻看不清那女孩的面目。
終于,他在一個小十字路口站住,嘴巴夸張地喘著氣,一副累到快要哭了的樣子,“啊…平常那么多小旅館,怎么今天一個都找不到!”
說話間,扭頭看看身側的長發,他的表情越發無奈而糾結,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話,但最終,他喘著粗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但仍是背著女孩奮力地繼續往前走。
三部攝影機緊緊地跟著他們。
杜玉淳追背影,楊杰給側面,傅學隆則是穩步地倒退著,始終緊緊地抓住周智豫那張大汗淋漓的生無可戀臉。
他腳步踉蹌,喘成了狗。
“咔!”
周智豫第一時間把何穎玉放下來。
這一次跟剛才可不一樣,剛才何穎玉的手臂雖說也是搭在他的肩膀上,但好歹還使點勁兒,何況她又不算重,背起來還算沒那么沉,但這一次,她卻整個人徹底塌在自己的后背上,使得自己背起來無比的吃力。
但是放下她之后,周智豫仍然是第一時間沖李謙跑過去。
見他跑過去,何穎玉也下意識地跟著跑過去。
顯然,這是又出問題了。
其實上午正式開機之后,拍的第一條鏡頭就是她這個女主角的,鏡頭當然是很簡單,拍的就是她在校園里隨意走動而已,所以很輕松的就過了。
接下來下午拍的,就是劇中男主角周阿牛的爸爸媽媽之間的一段戲,兩位演員都是老戲骨的級別,飾演周爸爸的演員叫鄔少軍,據說也是順天府話劇社的大牌演員,在《三國演義》里扮演過袁術,而飾演周媽媽的劉靜美老師,此前據說也是順天府話劇社的簽約演員,現在已經辭職了,目前正在華夏戲劇學院表演系擔任副教授,據說是老板娘的老師。
兩位老戲骨嘛,拍這種要求不算復雜的戲份,那當然是手到擒來,只是NG了幾個鏡頭之后,就找到了導演需要的感覺,屬于他們兩個的戲份,只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咔咔咔的結束了,看得一直都在一邊旁觀的何穎玉,下意識地就覺得,哇,原來拍戲也不難嘛!
結果,等輪到她的戲份了,她卻一上來就發現,似乎,拍戲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
倆人跑過去,周智豫一臉歉意,“導演。”
但這次李謙臉上居然帶了點笑,甚至還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只不過說著說著,他的表情和語氣,就又不知不覺嚴肅起來,“這一次的情緒出來的不錯,但是眼神呢?你的眼神呢?光是四下里打量就夠了?”
周智豫想了想,點頭,“我明白了導演!”
說完了,見李謙似乎沒有其它要交代的,就扭頭往回走。
何穎玉像個小傻子一樣,又跟著他跑回去。
等一切就緒,她要往周智豫后背上趴之前,忍不住小聲跟他說:“導演好嚴厲啊!”周智豫憨憨地笑了笑,“好事兒!”
何穎玉翻了個白眼。
等他倆回到了鏡頭前,趙河笑瞇瞇地道:“人選的不錯!這個周智豫,很有靈性啊!”頓了頓,笑道:“拍戲的人,最喜歡這樣的演員了,一點就透!”
李謙笑笑,道:“平常肯定是下過苦功夫鉆研過的!”
趙河點點頭,“嗯。”
鹿靈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微微帶著一抹笑意,但內心卻是不由得去想:如果換了我是導演,換了我坐在李謙的那把導演椅上,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他那樣去調動演員?去掌控每一個鏡頭?
真正的劇組拍攝,跟此前在學院里的教學,果然是不太一樣的啊!
但就在這個時候,李謙卻突然轉過身來,道:“鹿姐,給你個任務。”
鹿靈犀挑挑眉毛,“嗯?你說。”
李謙伸手一指那邊正往周智豫身上趴的周智豫,道:“明天上午不安排她的戲,今天晚上,你負責去幫我把她灌醉一回。”
鹿靈犀訝然。
趙河倒是“呵呵”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鹿靈犀當然知道酒在這部電影中是很重要的道具和劇情觸發點,聞言心中想到接下來幾天很快就會拍到的女主角宋明熙的幾個酩酊大醉的片段,猶豫了一下,道:“不先試試嗎?直接先給灌醉一回,是不是太…太…”
一直沉默不語的金漢笑起來,“太粗暴了點?”
鹿靈犀也笑起來。
李謙想了想,嘆口氣,道:“那就肯定要浪費至少一天工夫了!”
“啊…平常那么多小旅館,怎么今天一個都找不到!”
周阿牛背著宋明熙,身體夸張地在原地轉了半個圈,腦袋以一種很別扭的姿勢抬起來,側著眼睛去看四周,在尋找著想象中這一片應該會有的小旅館。
這一刻,李謙緊緊地盯著監視器里他的眼神。
焦灼,不耐煩,后悔,無奈,甚至居然還有那么一點點說不出來的憤怒!
他不由就下意識地抬手蹭蹭下巴上的胡茬,心里感慨道:“真是好演員呀!你的搭檔浪費的那一天的時間,看來可以從你身上省出來了!”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來,大聲道:“咔!過了!”
周智豫聞言又是第一時間把何穎玉放下來,然后整個人蹲在原地,大口地喘起氣來,然后,他扭頭看著何穎玉,“你真的只有九十七斤嗎?”
何穎玉眉毛揚起來,“喂,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
“告訴你啊,我就是九十七斤,就是!”
周智豫攤手。
李謙笑笑,摘下監聽耳機,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馮少成,走過去,笑道:“馮老師…”
馮少成笑瞇瞇的,卻佯作不悅,“還叫馮老師,叫哥!”
李謙笑笑,指著那邊年輕的男孩女孩,笑道:“待會兒可就看你的了,給她們倆好好上一課!”
馮少成一如既往的笑瞇瞇,“得嘞!”
醫生說我膽囊炎沒那么嚴重,反倒是腰肌勞損已經到了一定程度了,這才是晚上疼痛的主因…昨天掛了一下午吊瓶,略輕松,但今早還是疼醒了。起來寫了三千字,中午吃過飯忙著再寫一千字,待會兒去去繼續打針…
對了,再宣傳一下我的個人威信.公.眾.號,每天都會跟大家分享點有趣的東西,如果回頭我辭職了的話,說不定會抽時間寫一點番外,以及一些早就想寫的小故事。期待大家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