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大鱷

　　短短幾個小時之后，就在當天下午。

　　坐在李謙側面的，還是鄒文槐。

　　只不過這一次，李謙手里已經拿著一份他組織人整理出來的最近幾年與東方傳媒這家影壇巨鱷、與周陽華有關的系統資料，正在認真地從頭開始看。

　　任何圈子，都有自己的規則，但也有與之對應的潛規則。

　　但潛規則永遠無法蓋過規則！

　　比如在影視圈，潛規則就是有錢大家賺，你老是一個人吃獨食，慢慢的就會沒有朋友——做導演的人，不厚待自己的編劇、自己的攝影師、自己的剪輯，難免人心離散。電影拍出來了，如果賣的不錯，你就要多發一些紅包，別太小氣，不然的話，不管是演員還是幕后的工作人員，日后給你傳播出去，說你小氣、吃獨食，這口碑就差了。還是那句話，口碑差了，大家就都不愿意跟你合作。

　　再比如說，兩家公司之間經常會有一些人力的互助，你要用我的演員，我有時候也要借你們公司的攝影師，一次兩次的，就有交情了，我們公司的新戲要開拍，你看好，想入資，我同意了，那等你開新戲的時候如果我看好，要入資，你也不能回絕，不然這交情就沒了。

　　但這并不是必須的！這只是人情的范疇，只是潛規則！

　　要開一部新戲了，有那么一個角色，甲可以演，乙也可以演，那甲愿意陪睡，愿意跟或制片人或導演談戀愛，乙不愿意，甲上，乙不上，這是可以的，這屬于潛規則的范疇，大家都能理解，也都能接受。

　　但如果另外一個角色，甲雖然愿意陪睡，愿意跟導演談戀愛，但她演不了，演出來不達標，乙雖然不愿意陪睡，但她戲好，她駕馭得住這個角色，那么這個時候，只要不是傻子，或者說，只要你不覺得投資人、制片人是傻子，就絕對沒有人敢用那個愿意陪睡的甲，必須用乙！

　　這，就叫規則！

　　靠陪睡上位，是有的，不止是娛樂圈、電影圈，就連政壇、商界，這種情況都比比皆是，但單純只有陪睡這一招，你是上不了位的！

　　因為潛規則永遠無法越過規則去！

　　這就跟你如果沒本事，哪怕是把董事長、老板勾得色授魂與，他只要還沒徹底老糊涂，就不會讓你來做總經理，是同樣的道理！

　　誰都不會傻到拿自己的根基和前途來博紅顏一笑！

　　明湖文化拍了一部《新白娘子傳奇》，大紅特紅，大賣特賣，紅包都是直接把片酬又發了一遍，盡顯大氣，業界人人側目，沒人不眼饞，等到第二部電視劇要開始籌備了，盡管不是李謙親自執導，會在大家心里被調低了一個評價標準，但仍是人人向往，于是大家都紛紛聯系，想跟資進場。

　　如果按照業界的正常情況，明湖文化是應該從中挑選那么一到兩家水平高、規模大、口碑好的公司拉進來的，一來分攤風險，二來也是在交朋友。朋友多了好辦事，而且以后人家有好事兒，你也可以去摻和一腳。

　　別管什么圈子，完全不交朋友，整天只知道把著自己手里那一點利益，不舍得分給別人，是基本上爬不起來的——這基本上是越不過去的潛規則！

　　但明湖文化完全不在意這條潛規則，李謙心里完全有不指望任何人襄助就能順利崛起的底氣，所以，他讓齊潔妥妥的把那些人全部給拒了！

　　不少人心里會失望，但誰都談不上有什么怨氣，更談不上仇恨什么的，因為人家不欠你的！

　　因為從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或規則，是要求明湖文化必須要把自己的餅子拿出來給大家分享的！

　　所以，鄒文槐說的沒錯，按照道理來說，明湖文化在業界頂多算是孤僻了點兒，絕對談不上樹立了什么敵人。

　　那么，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到底是誰，對方又是為什么要暗地里使勁兒，給自己下絆子呢？

　　或者說，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周陽華，而他又為何這么做？

　　單單只是因為《流星花園》沒讓他入場…別說鄒文槐了，就連李謙都覺得，不至于！

　　周陽華能在二十年間把東方傳媒做到那么大規模，一手院線一手制片，顯然不可能是那種一點小事情就睚眥必報的人！

　　而且江湖傳言，周陽華向來都是那種一擲千金的豪闊性子！對待自己看上的女人，和自己欣賞的導演，他從來都是大方之極！

　　這一點，二十年來在業界基本上可以算是有口皆碑了，應該不會有假！

　　但他突然提出約自己見面的時機，又實在是太巧了，讓人不可能沒有疑心。

　　李謙覺得，如果那個背后對自己下絆子的人真的是周陽華的話，那么，個中機密，很可能就隱藏在自己手中的這份資料里！

　　而事實上，他仔細地翻閱著這些資料，也的確是很快就從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并隨之很快就從中推導出了一些思路——

　　足足半個多小時之后，李謙看完了這份資料，不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有些恍然大悟的模樣，感慨道：“原來如此！”

　　鄒文槐一頭霧水，“什么原來如此？”

　　東方傳媒集團，是當下國內最大的電影制作公司之一，甚至以他們的實力，就算是把那個“之一”給去掉，也沒有問題，他根本就是最大的那一個，而且，他們公司旗下還控股了國內的一條大型電影院線——東方院線。

　　在電影圈來講，東方傳媒絕對是巨無霸的級別！

　　身為東方傳媒的老板、董事長，周陽華在電影圈子里，堪稱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即便是他，也有自己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李謙手中的這份資料絕非什么機密，有心人隨便一搜集，就能整理出來，因為里面都是些在當時很轟動的消息。

　　但就是這樣一份并不絕密的資料，卻足以為李謙勾勒出一條很清晰的線索了——過去多年來，周陽華在電影投資上一直都是很成功的，但在電影圈做大之后，他不滿足于只守著這一塊兒，想要開拓電視劇的市場，于是就開始大筆的砸投資，甚至就連杜維運這種玩電影的國際大導演，都不得不去幫他參與監制了兩部東方傳媒出品的電視劇，可見周陽華對電視劇這一塊的野心！

　　但是很可惜，他們先后出品的幾部電視劇最后的成績都是差強人意，就連杜維運出馬擔任監制也照樣不成——電影玩得好，不代表你就一定能玩得轉電視劇！

　　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姜美誠的美誠影視，和呂煥章的華章影視。

　　前者美誠影視，是姜美誠自己的公司，他最擅長拍言情劇，而且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寫劇本、自己做導演、自己投資，從不跟外界合作。多年以來，姜美誠幾乎每隔一兩年就會拍一部言情電視劇出來，而且幾乎每一部都會熱播、大賣。

　　所以，雖然美誠影視的規模算不上大，產量也有限，但是在業界，卻一直是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存在！

　　而后者，華章影視的老板，叫徐文華，十幾年前開始涉足電視劇制作，一手捧起了呂煥章這位著名的電視劇導演，就連公司的名字，都在幾年前改名，從兩個人的名字里各取一個字，叫華章影視。據說現在，呂煥章已經在這家公司有了不少的股份，華章影視已經可以算是他們兩個人合伙的公司了。

　　呂煥章作為導演，多年來對都市生活片和青春愛情片極為擅長，這些年來，也堪稱是精品迭出。據說他跟徐文華從早年開始就私交甚好，即便是在他還沒有拿到華章影視的股份，華章影視也還不叫現在這個名字的時候，很多影視公司出高價挖他，他都不肯跳槽。

　　跟美誠影視差不多，他們倆合伙的這家公司，也是屬于規模雖然不大，但是招牌很響亮，產量雖然不大，但只要出品就絕對可以火起來的！

　　所以在國內的影視圈，誰都不敢輕視他們！

　　但偏偏，在電視劇上取得了連續的成功之后，姜美誠和呂煥章也都先后投資拍過電影，卻無一例外的賠的很慘！

　　那么問題來了，東方傳媒做電影很厲害，但是玩不轉電視劇，美誠影視和華章影視做電視劇很牛，卻又玩不轉電影！

　　于是，在自己投資電視劇屢次失敗之后，周陽華很快就瞄上了他們，提出希望能夠通過收獲，或者并購，再不然和并的方式，把美誠影視和華章影視給吃下來——我行的，你不行，你行的，我不行，那咱們干脆合并到一塊兒，豈不是什么都行了？到那個時候，咱們一手電視劇，一手電影，內部資源共享，導演和演員的培養，也可以形成一個有序爬坡的秩序，將會極大的提升公司的綜合實力。

　　不得不承認，周陽華是個有野心、也有想法的人物，當初他的這個并購的提議如果真的能成了，那東方傳媒就真的是平趟整個國內的影視圈了。

　　只不過很可惜，姜美誠和呂煥章雖說都是玩電視劇的，但在電視劇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們也分別都是大腕級別的，就算明知道合并未必是壞事兒，卻照樣不愿意去過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事實上，站在李謙的角度來看，他覺得自己現在正在走的這條路，恰恰跟周陽華不謀而合。只不過周陽華是試過了，沒成，所以想要走合并的路子來補足短板，而李謙則是正走在從電視劇往電影上跨的這一步上，而且，他有極大的信心認為，自己肯定將會獲得成功！

　　不過么，聯想到周陽華的野心，以及此前明湖文化曾拒絕了對方的投資意愿，再聯想到就連趙思存都不得不被迫把自己的劇本給卡住，最近幾天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逐漸逐漸的，就在李謙心里被清晰地勾勒了出來。

　　過了一陣子，李謙反復推敲幾遍，心里隱隱有底，這才轉頭看向鄒文槐，卻是不答反問，“他說時間地點由我來定？”

　　鄒文槐點點頭，“他是這么說的。”

　　李謙聞言笑笑，“周陽華是國內影視界的大鱷呀，是老前輩，這么說實在是太客氣了。”頓了頓，他笑道：“你給他回電話吧，就說是我說的，我對周總才是仰慕已久，早就想拜訪了，可是一直都沒這個機會，既然周總想見面，那當然是看他周總的時間，我隨時聽候召喚！”

　　等鄒文槐領命出去打電話了，李謙想了想，抄起電話來，撥通了郁伯俊的號碼。電話很快接通了，郁伯俊喘得厲害，電話里，還隱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傳過來——李謙皺了皺眉頭，哭笑不得，“我先掛了，你完事兒給我打回來！”

　　“那你等一個小時之后吧，本大少是耐久型的！”郁伯俊喘著氣道。

　　李謙無奈地笑著搖頭，掛了電話。

　　表面上看，郁伯俊比他大了十幾歲，但是在他心里，卻一直都拿郁伯俊當個小兄弟來看待。沒辦法，心理年齡就是心理年齡，不會因為你換了一具年輕的軀殼而有什么改變。

　　十幾分鐘之后，郁伯俊把電話打了過來，開口就問：“什么事兒？”

　　李謙道：“對周陽華，你怎么看？”

　　郁伯俊聞言頓了一下，問：“怎么？他找你茬了？”

　　李謙搖頭，隨后才意識到對方看不到，于是只能道：“我還不確定，只是有點猜測，給我下絆子的可能是他。”

　　“哦，劇本那個事兒吧？”郁伯俊輕松地道：“居然是他？”

　　頓了頓，沒等李謙回答，他已經繼續道：“他做電影，是很成功的，可以算是國內最成功的幾個人之一了，而且他手里也有自己的院線，我卡不住他，但他也不敢惹我！要是算上我背后的家族，再來幾個他周陽華，也不算什么！”

　　說到這里，他口氣輕松地道：“只不過電影圈嘛，你也知道的，這個圈子自成體系，外人就算再有錢，也不太容易插得進手去，我們家開院線十幾年了，到現在還不就是這樣不死不活的？所以，大家都和和氣氣的，你好我好混飯吃，誰也不愿意得罪誰罷了！”

　　“不過你現在在圈子里呢，不用怕他！就算真鬧大了，還有我跟老曹給你托著底呢，你放心跟他玩，不用怕他！真要撕破臉斗起來，他周家才起來幾年，還嫩得很！他周陽華再厲害，也上不了天！”

　　李謙聞言笑笑，點頭，道：“我明白了。”

　　欠債還剩一章，明天就清賬啦！

大家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