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有意思

　　10月22日，周五。

　　下午三點。

　　順天大劇院附屬第一劇場。

　　劇場外，紅毯鋪地，足足二十多名保安，把所有沒有接到請柬的人都拒之門外，可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聚集在大門外不肯離去，等待著一個又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明星面孔。

　　而就在劇場入口的正對面，足足數百人的熱心歌迷舉著各式各樣寫著標語的牌子，站在那里，每有明星前來捧場，他們都熱情大喊著對方的名字，表示感謝。

　　這件事，沒有任何人出面組織，純粹就是一些身在順天府的四大美人樂隊的歌迷自發組織的為自家支持的歌星捧場、助威、叫好的歌迷，多了去了，但是站到大門外替明星迎賓，不管是誰，只要露面就會得到一句“感謝”，這卻絕對是國內歌壇二三十年來都極為少見的一幕。

　　別說那些來到這里的明星們紛紛感覺詫異、新鮮，就連郁伯俊和李謙，一開始入場時不曾察覺，后來聽人說了他們在外面的舉動，都感動得了不得。迎接賓客到來的間隙，四大美人樂隊的五名成員，先后數次出去對這些歌迷表示感謝。

　　要說呢，藝人本來只是藝人，老話說也是手藝人，別管是唱的、演的、說的，賣的都是手藝，靠這個混生活、吃口飯。隨著傳媒越來越發達，藝人開始成為明星，明星開始成為偶像。

　　在此之中，有龐大的利益，讓人欲罷不能，有著巨大的煩惱，讓人幾乎失去所有的自由和，并讓明星和偶像們為此苦惱不已，但總還是有那么一些看上去很“傻”的事情，會突然觸動人的內心，讓人感動不已。

　　郁伯俊站在門口的臺階上，雙手合十，嘴唇緊緊地抿著，沖著臺階下那數百歌迷一再的鞠躬致謝，而在他的身前、身側，足足數十、上百架照相機的閃光燈咔嚓咔嚓亮個不停。

　　今天的順天大劇院，星光璀璨。

　　歌壇就不用說了，大大小小的歌星們，只要人在順天府，鮮少會有不給面子的人，即便是自己沒在順天府，趕不回來，也會安排經紀人或助理前來捧場。

　　四大美人樂隊有多紅就不用說了，關鍵這背后還站著李謙，和明湖文化呢！

　　而一個又一個歌迷和媒體們熟知的明星的到來，也在大門口引起一陣陣的歡呼和感謝，也就逐漸地引來了更多旁觀的路人，讓劇場大門口越發的熱鬧和擁擠，以至于三點郁伯俊和李謙他們到了，三點十幾分開始有客人到，三點四十分的時候，就已經不得不派幾十個保安過去為到來的嘉賓開路了，否則人根本就進不來。

　　這只是一部電影的首映典禮而已，并沒有考慮要辦什么走紅毯之類的環節，大家都拿著請帖，誰來了誰進。

　　可進行著進行著，它的規模卻顯得越來越盛大，隨著越來越多明星的到來，和越來越多歌迷、觀眾的聚攏，這里竟漸漸熱鬧得幾乎將附近的交通都給完全阻塞了本來預定的三點開始迎賓，四點開始看電影，只好臨時推遲了半個小時，不然很多人根本進不來。

　　李謙、廖遼、曹霑和王懷宇，以及蔥花的愛情劇組的幾個主要成員，包括副導演金漢、男女主角吳凡、程素瓶，都陪郁伯俊站到門口迎賓。

　　王靖露是和幾個同學一起，跟著沈甜甜一起入場的，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大批歌迷一起感謝“李碧蓮”來捧場的喊聲，還嚇了她們一跳。

　　到了里面，當著那么多人，王靖露只是沖李謙眨了眨眼睛，反倒是廖遼，拉住她，兩個人小生咬耳朵聊了幾句。

　　周嫫也來了，一身帥氣的中性著裝。

　　她的到來，差點兒引發劇場外的一場暴動。

　　跟李謙的脾性差不多，她也是向來都不出席任何的活動，也不參加任何綜藝節目的，所以，她能出現在這里，給李謙的好哥們捧場，甚至不惜跟廖遼再次出現在同一個場合，是足以讓人瘋狂的。

　　她的出現，甚至讓郁伯俊都有些驚喜，大家開了兩句玩笑，隨著又有新嘉賓的到來，她還是很快就進去了。從頭到尾，她跟廖遼連個眼神交換都沒有，看得曹霑和郁伯俊都偷笑不已。

　　何潤卿、周曄、莊美月等一系明湖文化系的歌手就不用說了，玫瑰力量也是三個人結伴而來，而除他們之外，諸如劉明亮、甄貞、黃玉清等大牌，也都紛紛到來毫不客氣的說，整個國內歌壇，但凡稍微有些名氣的歌手，今天就說不上一網打盡吧，至少也得來了七八成。

　　與之相比，反倒是影視界的明星們，來的相對較少。

　　除了明湖一系的白玉京、朱強和沈甜甜算是最近很紅的明星之外，就只有各大影視公司派來捧場的人郁伯俊家里有院線，影視公司多數都是要給面子的，但很可惜，這些人或許很有分量，甚至遠比那些演員有分量，但外面的歌迷和記者們，卻大多都不認識。

　　鹿靈犀是三點半就到了的，笑著跟李謙交差，“你那二十多張票，我都幫你送出去了，但人家來不來，能來多少，我可不保證！”

　　三點四五十分，一大批順天電影學院的老師和教授們，先后抵達。

　　這個是很給面子的事情，郁伯俊一聽李謙介紹名字，就立刻肅然期間，幾乎是畢恭畢敬地把這幫老爺子老先生們給送了進去。

　　還是那句話，這幫老頭子，在外界來講，壓根兒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但在影視行業內部來說，他們不但是學術權威，而且都是門下弟子遍布天下的。

　　眼看這幫人差不多都來了，李謙就松了口氣。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略顯眼生的人，大步走了進來，而在他進來之前，李謙和郁伯俊他們，都分明聽到了劇場大門外的歡呼聲。

　　看清那張臉，郁伯俊明顯愣了一下，然后趕快往前迎了兩步，笑著伸出手去，“劉導，您怎么來了？這個這個”

　　劉承章臉上少見地帶著點笑模樣，握手罷，他直白地道：“對不住啊，沒有請帖，算是惡客，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方便，方便！當然方便！我馬上叫人安排，劉導肯來是給我面子，因為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就沒敢打擾您”郁伯俊趕緊道。

　　劉承章今年還不到五十歲，人很瘦，個子也不高，一身休閑的裝扮，看起來很隨意，似乎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就過來看部電影而已，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他能來，而且沒接到請帖都特意跑過來，那絕對是超級的給面子了。

　　他是應天府人，至今出道已二十多年，一開始是給人做編劇起家，三十二歲拍了第一部電影之后，就一發而不可收拾，這一路拍下來，他拍過武俠，拍過都市喜劇，也拍過懸疑劇、警匪片，甚至還拍過仙俠電影，其影像風格和講故事的手法，一向以奇詭新異而著稱，在業界號稱“鬼才”，在秦渭、杜維運等藝術派大導演之后，算是名聲最響亮的幾位大導演之一，跟出身順天府、擅長拍攝都市生活和生活喜劇的趙美成一起，被并稱為國內影壇的南北雙壁。

　　而且，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他那部在97年上映的電影劍客與和尚，一舉拿下了兩億七千多萬華元的票房，直到現在，仍是國產電影的最高票房紀錄！

　　影市和歌壇一樣，也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博弈。但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店大欺客，客大了也照樣欺店。

　　郁伯俊家里有院線，雖然覆蓋范圍只是集中在山東，除此之外，也只是勉強覆蓋了河南、河北的一些地方，并在幾座大城市有自己的影廳而已，但做影視的公司，就已經必須要給幾分面子了。真要較真，一個二線導演都不太愿意跟郁伯俊這樣手里握著院線的人硬肛。

　　可是反過來說，做導演的人到了劉承章這個水準，院線方面就算是不必怕他，但也輕易的不愿意得罪了，反而星星點點的，還要多多少少賣他幾分面子。

　　你院線覺得自己牛逼，可以宣布封殺某位導演、某個演員，讓他在你控制的院線里無法上映，但做電影的達到劉承章現在這個地步，你不上映，有的是院線愿意做我的買賣，畢竟誰都不愿意跟錢過不去！

　　兩人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劉承章要進場，路過身邊時，他的目光貌似不經意地轉向李謙，站住，主動伸出了手來，“李謙你好。”

　　李謙也伸手，“劉導您好。”

　　松開手，劉承章卻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反而就在李謙面前站住了，臉上帶著些微的笑容，道：“早就想跟你認識認識了，你的新白娘子傳奇我看了，拍的很棒！”

　　李謙笑笑，道謝，“您過獎了。”

　　劉承章又道：“回頭有時間了，咱們一塊兒坐坐，看接下來能不能合作一把。”

　　李謙當即道：“好啊，沒問題，看您的時間安排。”

　　劉承章點點頭，居然又伸出手來，跟李謙握了握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然后才沖周圍人點了點頭，扭頭跟著郁伯俊臨時叫過來的工作人員身后進去了。

　　等他走了，大家都略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李謙聳聳肩，小聲道：“他的新片正在籌備，想讓我們把特效這一塊兒接下來。”

　　眾人這才頓時恍惚。

　　其實早在劉承章停下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李謙就明白他為什么會那么給面子的跑過來參加這部電影的首映典禮了。

　　他的助理去明湖文化跑了好幾次了，看那意思，是對明湖文化現在在特效方面的技術實力相當滿意的，但從頭到尾，劉承章卻并沒有去過，李謙想，或許是他自重身份，覺得不愿意主動跑過去見自己吧。畢竟江湖傳言，劉承章這個人不但電影風格很奇詭，他這個人脾性也很是與眾不同的。

　　所以，對他來說，主動跑來參加這場典禮，堪稱是一舉兩得了。

　　借著一個半公開的場合，跟李謙見了第一面，就算是認識了，以后要約個飯，談個事請什么的，直接打電話約就好，接下來要談合作，就好辦了，而且不丟面子。同時呢，還給郁伯俊這位家里有院線的大少爺捧了場。

　　劉承章剛進去，時間已經是四點多，又來了一位重要人物。

　　這人看上去三十來歲，倒是相貌堂堂，但李謙畢竟是兩輩子練武的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廝走路都虛的很，一看就是被酒色掏得差不多了。

　　他跟郁伯俊看起來挺熟的，兩人笑著握手，互稱大少，寒暄畢，郁伯俊還把他介紹給李謙和曹霑、程素瓶他們，“這是我哥們，咱們國內最大的影視文化娛樂公司，東方傳媒的太子爺，周成旭！”

　　大家都跟他握手，他態度也很親熱，跟大家一一握手，還特意跟李謙和曹霑都多寒暄了幾句，且自稱是四大美人樂隊的鐵桿歌迷。

　　只是，跟程素瓶握手時，他的眼神兒有點賊。

　　程素瓶見慣了場面，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臉上笑容不改。

　　倒是跟廖遼握手時，他是沾沾手就算，還特意奉承，“賢伉儷真是一段佳話呀，廖小姐現如今可是咱們國內歌壇的驕傲！”

　　廖遼道謝，一笑而過。

　　等他進去了，才收起笑容，問郁伯俊，“老郁，這誰呀到底？”

　　郁伯俊瞧著沒人過來，就壓低了聲音道：“周陽華的兒子！”

　　這下所有人都瞬間秒懂了。

　　因為周陽華這個名字，比他名下國內最大的影視集團東方傳媒還要響亮了許多多年來，他始終都是站在大導演杜維運身后的那個人物，他投資了杜維運這些年來的所有電影，且以擁有十三位姨太太而聞名江湖。

　　了然之后，廖遼趁著沒人注意，扭頭跟程素瓶咬耳朵，“姐，這小子剛才看你的眼神兒可有點賊！”

　　程素瓶笑笑，不以為意，“沒事兒！我心里有數。”

　　其實廖遼比程素瓶還大了一歲，但李謙叫姐，她自然必須跟著叫姐。不過呢，實話說，王靖露跟程素瓶關系不錯，謝冰跟程素瓶的關系就更好一點，但廖遼跟程素瓶的關系，就只能算是一般。

　　因為她倆都是屬于那種自身氣場強大的人，注定了只能相敬如賓。

　　在一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李謙臉上微微有些不悅的表情。

　　但是還沒等他扭頭問程素瓶什么，就已經注意到，又有人過來了，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換上笑臉，迎上去，笑道：“陸師兄，歡迎歡迎！”心里卻是不由得有些納悶，他記得自己并沒有給陸平送票。

　　陸平跟他握手罷，很快又主動跟郁伯俊握手，笑道：“郁少，預祝你口碑票房雙飄紅啊！”

　　郁伯俊笑著道謝。

　　陸平剛拿了長城獎的最佳導演獎，雖然無論口碑還是票房，都還沒有達到一線導演的水準，但至少獎項先上去了，在當下的國內影壇，勉強算是擠進一線了。

　　他能來，當然也是給面子。

　　跟郁伯俊握手客套罷，陸平又扭頭看向李謙，笑道：“是你們鹿老師給了我一張票，我一看是郁少的電影，就趕緊來了。”

　　這就算是答疑了，李謙笑著點頭，道：“還是鹿老師面子大呀！我都沒敢直接給你送票去，怕被你拒絕！”

　　陸平笑笑，道：“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可是師兄弟！”

　　說話間，他伸手探進西服上衣的口袋，居然掏出了一張支票來，口氣很隨意地道：“聽你們鹿老師說，她還找你借錢了，呶，拿著！”

　　剛才的氣氛還是很融洽的，陸平突然掏支票，李謙就有點愣。

　　這時候他才突然回過神來，怪不得剛才一直微微覺得有點怪異，此時一回想，陸平從一來到就張口閉口“你們鹿老師”，乍聽沒什么異常，但是仔細一想，卻透著一股子跟鹿靈犀特別親近，而李謙卻只是學生、是外人的感覺了。

　　李謙低頭看看那張支票，又抬頭看看陸平，臉上似笑非笑。

　　陸平面色平靜，手里的支票就這么平伸著，杵在李謙面前。

　　或許是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有異，大家都扭頭看著他們。

　　李謙撇撇嘴，并沒有伸手去接支票，而是笑道：“鹿老師是我老師，別說找我借錢，就是找我要錢，只要力所能及，我也一定會給的。這個錢呢，是鹿老師從我這里拿去的，還，不還，都是她的事情，我從陸師兄您手里接，算怎么回事兒？要不，您還是讓鹿老師給我？”

　　陸平聞言，眼睛微微一瞇，似乎是笑了笑，然后，他爽快收起支票，笑道：“也行。都一樣。”

　　李謙回以微笑。

　　但是，等他進去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飛快地收了起來。

　　郁伯俊略帶些不解，問：“怎么回事？”

　　李謙笑笑，片刻后，他聳聳肩，道：“我可能被記恨上了？隨他去！不過，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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