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

　　車子以一種令人切齒的龜速行駛在路上。

　　這是一輛很小巧的北歐小車，沃爾沃V40，是王靖雪買給自己爸媽的。

　　王靖露雙手緊緊地把著方向盤，腰背挺直，雙眼緊張地時刻盯著身前的道路。不時有不耐煩的車輛不耐煩的鳴笛催促，發現這邊無動于衷，只能打燈換車道超了過去。

　　李謙坐在副駕，時不時扭頭看向王靖露，然后笑笑，繼續低頭工作。

　　車子上了四環，王靖露似乎很是松了口氣，但仍是連頭都不敢扭，仍是專心致志地開車。

　　車流穿梭中，她小心翼翼地踩深了一點油門，車子的時速終于過了五十了。

　　天可憐見，其實環城路要求不得低于時速六十的。

　　不過李謙不去管她，他已經經歷過好幾個女人剛剛學會開車時的樣子了，雖然相比起她們，王靖露似乎要更加緊張，也更加小心翼翼了許多，但還好，慢歸慢，車子開得挺穩當。

　　他手上拿的，是厚厚一摞的文件和資料。

　　經過四天多的談判之后，明湖文化和HUNAN衛視方面關于《超級女聲》的合作，已經徹底談妥了具體細化方案，昨天譚德章飛到順天府，跟齊潔簽了合約。

　　而現在，最終版合約的唯一一份復印件，就在他手上。

　　合作方案是談妥了，雙方要出的資源、要負責的方向，也都已經細細劃分，所以，李謙這邊就必須要拿出自己的人選了——雖然節目是明年開始做，但是像這種大型的全國性選秀節目，提前個半年開始預備，一點都不稀奇。

　　三位導師是最早確定的，因為是女歌手的選秀，所以出身湖南的何潤卿是第一把交椅，再把平日里跟明湖文化這邊關系不錯，而且資歷也足夠的甄貞甄大姐邀請過來，就足夠壓住場子了。再加上老曹去負責男性視角且代表逼格，并負責一些插科打諢，這樣的導師團隊，放眼全國，除非李謙親自下場，再加上廖遼和肖愛國或者劉明亮，否則不做第二想。

　　然后，明湖文化這邊總事其責，并負責跟湖南那邊譚德章對接的人，必須有足夠的分量，李謙最初打算是讓鄒文槐正式掛上明湖文化副總經理的頭銜，去負責這件事。但現在考慮，鄒文槐的精明或有過之，卻失之油滑，關鍵時候不夠硬。

　　把他放過去跟譚德章放對，很容易就會被譚德章那種大氣磅礴的人給徹底壓住，謝銘遠倒是合適，論資歷、論咖位、論能力，他都無比合適，但明年明湖文化這邊有一系列的專輯計劃，讓他在《超級女聲》掛上一個音樂總監的頭銜，就已經是極致，要是把那邊的事情都丟給他，就勢必會影響到明湖文化音樂部本身的運轉了。

　　所以，最終思來想去，只好把齊潔派過去。

　　實話說，對于譚德章這等人物，李謙是激賞中又多多少少有些忌憚的。

　　他這種人，出身高，又異常的聰明，其看事情、做事情的眼界、魄力，絕不是一般人能比肩的，再加上多年的歷練，身居高位所鍛煉出來的那種強大的氣場，讓李謙自己在面對他的時候，都頗有信心不足的感覺——剖除掉自己腦海中從另外那個時空所攜帶來的巨大優勢之外，李謙始終都認為自己不過是中人之資而已，更不會因為有了點成績就膨脹到認為自己有了些許優勢就無所不能了。

　　但齊潔沒問題。

　　自1996年的夏天，她奉命進京創辦李謙工作室開始，到后來組建明湖文化，再到獨立開拓出屬于明湖文化自己的發行渠道，再到遠赴東南亞開拓渠道，這幾年下來，齊潔的成長，讓包括李謙在內，幾乎每一個此前就認識她的人不得不為之嘆服。

　　或許比之譚德章，齊潔還是會有些嫩，但憑借著明湖文化和李謙手里那強大到逆天的資源，她也已經可以做到跟他放對而不落下風了。

　　所謂不落下風，李謙從未想過要額外獲得什么，但是卻一定要保證雙方按照已經談妥并簽約的這些條款去執行，而不能被譚德章這樣強勢的人物把所有的控制權都給抓過去。

　　要知道，說到底，這款節目必須是由明湖文化主導才行的！

　　這個核心利益，絕不能丟！

　　然后…嗯，幾年下來，李謙都已經近乎習慣了，既然有了齊潔出場，那么，好吧，其他的人員，就讓她自己安排好了，反正平常公司里的人也都是她在管、她在帶。

　　像黃文娟，最初跟著廖遼做助理，后來跟著廖遼來了李謙工作室，很快就開始兼任起了齊潔的助理，再然后，她又被刻意地安排去做了《新白娘子傳奇》劇組的財務總監，和韓順章一起，把整部劇給撐了下來，等到再去拍完了《在路上》回來，她這么一個學歷不高的女孩子，已經贏得了韓順章和金漢的交口稱贊。

　　再比如胡敏，那也是一個既聰明又肯學習，而且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的女孩子，哦，對了，還有一個廖敏，又是跟著黃文娟，又是跟著齊潔的，她現在也在公司呆了一年多了，這一次，更是要讓齊潔把她帶過去，那丫頭，論音樂才華，跟廖遼壓根兒就不像是一個媽生的，但要說聰明勁兒，比之廖遼，卻是絲毫不弱，甚至猶有過之的。

　　而正如這幾年來齊潔的成長一樣，李謙深信，這一件又一件需要用心努力去做的事情，正是她們這些聰明的女孩子成長道路上必不可少的磨刀石。

　　嗯，這件事可以丟給齊潔了，接下來，是《若璇來了》。

　　這檔節目，憑借著孫若璇自身不弱的人氣，當然也可以起步，現在加上《新白娘子傳奇》一眾演員的捧場，觀眾們哪怕是出于想看看白玉京和朱強等人生活照的份上，想必這個節目的前三期《新白娘子傳奇》特輯的收視率，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第一期白娘子、許仙和小青三人組，第二期李公甫、許姣容、戚寶山和李碧蓮家庭組，第三期法海、金鈸法王、白福（五鬼老大）、楊知縣個性組，就憑這三組人馬，收視率爆棚是意料中事，但問題就在于，開篇三把火之后，接下來要怎么承接。

　　李謙此前就制定了基本的方略，那就是不要怕示弱，不要怕丟了人氣，度過開篇三板斧之后，后續寧可緩一點、壓一壓步子，也不要貪功冒進。所以，本著這個原則，作為節目的制片人，鄒文槐給出了一份后續的嘉賓邀請方案，有演員，有歌手，甚至還有兩個著名的主持人。

　　演員和歌手，都是最近比較當紅，但是咖位又不算太大的，李謙掃了一眼，覺得問題不大，但是這幾位主持人么…李謙就搖了搖頭。

　　王靖露還在認真開車，李謙看看她，發現沒問題，然后才掏出電話播出去。

　　“老鄒，這幾個主持人，都劃掉吧，現在不考慮。”

　　“為什么？”

　　“小璇現在還太嫩了，雖然人家肯定會給一定的面子，但有些時候現場的一些東西，是沒那么容易控制的，都是玩嘴皮子出身的高手，小璇太弱的話，不知不覺人家就強勢起來了，這個不符合咱們現在的定位，小璇的掌控力還需要歷練一段時間，才能給她加難度。”

　　電話那頭，鄒文槐似乎是突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然后迅速道：“這個倒是我太興奮了，考慮不周、考慮不周，成，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李謙又翻到下一份。

　　嗯，在離開了兩個多月之后，廖遼終于要回來了。

　　不管是對于明湖文化來說，還是對于當下的國內音樂圈和娛樂圈來說，這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這次回來，絕對是載譽歸來了！

　　全球二十多個國家，三十多場的歌迷見面會啊那可是。

　　這是全球頂級天后才能有的范兒，才能有的陣勢。

　　而且，伴隨著《泰坦尼克號》在全球各地的先后上映，也隨著《Myheartwillgoon》在全球各地的無數家影院中響起，她的影響力，和這張專輯的影響力，也真的是隨之擴散到了全球。

　　到現在，從首映開始，《泰坦尼克號》已經上映超過四個月了，在全球各主要票房市場，都是早已下畫，只在那些總體量級較小國家的市場，因為發行方是采用了買斷的發行方式，所以仍在上映，還有就是因為這部電影的逆天口碑，所以發行方也得以在美國的若干條院線中保持了一部分畫布，并順利轉為長線放映。

　　這種長線放映，當然還可以繼續收割一部分票房，但其實，票房大勢早已抵定。

　　全球票房勁收逾21億美元，北美超6億美元，中國也達到了驚人的3.1億美元，在國內影壇一片殘跌的大勢中，逆勢而起，橫掃天下，以遠超第二名的票房成績，登頂國內票房之最。

　　哪怕是國內的各路勢力聯手逼著它不得不提前下畫，它仍是在短短的上映時間內，為國內票房市場，樹立了一個新的、叫人窒息的、近乎無法逾越的豐碑！

　　那可是六億多華元啊！哪怕是在國內電影市場最為繁榮的1997年，票房破億，已經是相當牛叉的成績，能過兩億的，那絕對是鳳毛麟角了。

　　1997年的國產片票房冠軍，也是國產電影歷史上的票房冠軍，來自有“鬼才導演”之稱的劉承章的《劍客與和尚》，號稱“武俠電影拍到這個程度，已經到頂了”的大制作，也只不過拿下了兩億七千萬華元的票房而已。

　　而事實上，不止在中國，在幾乎全球所有的票房市場上，《泰坦尼克號》都扮演著近乎相同的角色——席卷、碾壓、震撼、掠奪，雄霸天下！

　　與這樣一部劃時代的巨作相比，《Myheartwillgoon》這張專輯的總體量級，當然要小了不知道多少個級別，到現在上市兩個多月，不足三月，它的全球出貨量已經高達三千多萬張，放眼全球，都是驚人的天后級成績，放到歐美歌壇最頂級的那批歌手中，也是毫不遜色，但其實呢，三千多萬張專輯，哪怕是全部計算原價，其市場總價值，也不過三四億美元而已。

　　唱片這個東西就是如此，哪怕你再紅，哪怕你最紅，它的總體經濟量級，比起電影市場來說，卻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

　　如果上升到經濟學層面，那么就可以理解為，占有勞動人數更多、分工更細、對集體配合意識要求更高、耗資也更大的電影，理所當然地擁有著更大的市場和更大的影響力。

　　當然，唱片行業與電影行業，是兩個貌似相關、相似，其實大不相同的行業，而事實上，一部大賣電影的票房雖然很高，但參與其中各個環節的人的增多，也使得它那看似龐大的票房，會被一層又一層的分了去，單論個人的話，倒真是很少有人能跟達到廖遼當下這個層次的全球天后相提并論——那可是以一個人的聲音為商品，而拿到的全球三四億美元的經濟總量。

　　到現在，廖遼要回來了，可想而知國內的媒體、歌迷們，會興奮成什么樣子。

　　明湖文化這邊，齊潔早就已經帶著人開始策劃一場規模龐大的慶功會了，到時候，可想而知，肯定是有的折騰的！

　　看手里的策劃書就知道，齊潔真是下了大力氣了。

　　足足一個小時，李謙把早起拿過來的公司里需要處理、需要了解的一些東西，都看完了，也處理個差不多了，王靖露才終于算是把車子開到了地方。

　　北四環外大概兩公里不到，一片占地面積極廣的別墅區，已經初見雛形。

　　開發商拿到地塊之后，就把這片地化成了東半區和西半區，東半區自建、將來出售，都是統一規制的別墅，只不過南邊一半是聯排別墅，北邊的一半則是獨棟，總之，離城中心越遠，就越奢華一點。而西半區，則直接加價之后出售土地，賣的大多是政商界的名流和豪門。像這種買賣，賺錢已是其次了，甚至憑借著大量高層人物入住所帶來的對地塊本身的拔高作用，也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借著土地出售所能積攢到的那龐大的人脈。

　　更不用提，就在整個大別墅區的最東邊，開發商還拿出了相當大的一塊地，計劃要建設一個頂級的休閑娛樂中心，高爾夫球場、馬場、高等會所等等都有，而據說在這個別墅區買了房子的人，就會自動成為會員——這就又是一個拓展人脈的好圈子。

　　最開始往外賣的時候，是只在一個很小的圈子里有消息，李謙在這一塊兒沒什么朋友，所以不得而知，一直到看了不少房子，也看了不少的地塊之后，一次偶然談起，郁伯俊才推薦他過來買這里的地塊。買下來之后，這里隨后就開始建設，到現在，甚至連主體裝修都已經完成了。

　　很高的石頭圍墻，看去粗獷而大氣，車子開進去之后，迎面就是花木扶疏，車子劃了一個圓弧最終停在主體別墅前時，李謙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整體風格。

　　庭院是按照傳統的東方式格局來布置的，但別墅主體，卻是中西合璧的一種外裝修，看上去顯得大氣而自然，跟庭院的整體氣氛很融洽。

　　這里，以后就是他和王靖露的家了。

　　裝修的主體已經完工，正在進一些家具，個別地方，還在收尾，不少工人都在進進出出的忙活，這棟別墅離了正式入住，肯定還得有一段時間，但現在，整體的風貌已經出來了。

　　停下了車子，王靖露就興奮地拉著李謙東看西看。

　　某棵樹，是王靖露特別中意的，據說一開始找不到合眼的，最后還是看圖片，讓裝修公司幫忙從河北一家花木公司給調運過來的。

　　某塊石頭，是她老爸幫忙尋摸的，運了來之后，除了專業的設計師，她還又特意給曹霑和郁伯俊都打了電話，把那倆人也拉過來幫忙看看，幫忙尋找安身的地方——他們都是大家公子出身，從小耳濡目染，對這個，或多或少都有些研究。

　　甚至于，曹霑還特意幫忙從青州府那邊給請了一位據說是“世外高人”的風水大師來給卜過吉兇、看過方位，這院子里很多花木草石的布置，據說都暗含了天機。

　　李謙當然不信那個，但王靖露既然喜歡，他也就聽之任之，反正這種東西，只要不沉迷，也沒什么妨礙，充其量就是浪費幾個錢，買個心安而已。

　　占地六十多畝，合計超過一萬平米的庭院，碩大，軒敞，開闊，而單層面積超過八百平的主體別墅，不但外建筑極富設計感，內里裝修的也是奢華而典雅。

　　被王靖露拉著跑到這邊又跑到那邊，從里到外把她近幾個月的工作成果巡視了一遍，李謙很滿意，笑著說：“成，不錯！回頭咱就搬進來！”

　　王靖露聞言笑得異常甜美。

　　正如齊潔所說，李謙的家，不止一處，但她的家，卻就在這里，也只是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