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嫩芽
實話說，王靖露的這個決定，越是圈子內部的人，就越是難以認同。
圈子里有句老話，叫做“角色捧紅演員”，但全國每年開那么多部戲，需要那么多的角色和演員，紅了幾個？——好的角色，固然需要演技的積累，才能在你得到之后、把他詮釋好、演好，但前提是你得有那個運氣得到這個角色。
簡而言之一句話，好演員不稀罕，多得是，但好角色，從來都是有限的。
尤其是適合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演的好角色，就更是少的可憐。而當這個定義再縮小到女演員…眾所周知，哪怕是宣稱男女平等的美國，在好萊塢，男演員和女演員所能得到的機會，也絕對是不一樣的。不管你承認不承認，男和女，在任何國度、任何行業，從來都不是完全平等的。國內尤甚。
在李謙曾經經歷過的那個時空，不說國外，只說國內，年紀輕輕就能碰到適合自己那個年紀、也適合自己戲路從而一炮走紅的女演員，能有多少個？
掰著手指頭數數，整個國內影視圈在2000年前后，也就趙、周、徐、章、林等寥寥數人而已，但跟她們同期通過各種方式出道的女演員，一共有多少？
別的都不需要考慮，全國著名的影視、戲劇、藝術學院里表演系學生，每年就要畢業一兩百人左右，再加上大專生，再加上各種藝術學校，再加上轉行的模特、歌手，以及從很早就在圈子里混的那些小演員、童星、星二代等等，可以說，這個圈子里每年都要迎來成百上千張的新面孔，但不要說紅了，真的能在經歷考驗之后確定可以一輩子在這一行里端得住飯碗的，又能有多少個？
越是風光無限的職業，競爭越是殘酷之極，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所以，對于新人來說，甚至不是新人，只要你沒紅，沒在全國范圍內大紅大紫，那么對于一個演員來說，有戲可接，就是幸福，就是對你最大的肯定了。
更何況王靖露才只是一個大學在校生，才只是接了兩個“傻白甜”的角色，從而剛剛開始小有名氣而已？
然而，王靖露男朋友的話，從道理上來說，又是相當正確的，所以，即便要反駁，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
聽了王靖露轉述的那一套理論，蔣小雨和童麗麗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么說，陸靖友則是聳聳肩，覺得還是少說為妙，畢竟那邊說話的人，是人家王靖露的男朋友，而且據說是個富二代，既然自己對王靖露沒什么想法了，那就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但這個時候，朱玉琨想了想，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小露，你男朋友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但我覺得，事情得從另外一個角度看。”
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道：“你看哈，你現在雖說紅了，小紅一把，有片約了，但實話說，你自己也應該清楚的，像咱們這個年齡的演員，除非一部戲大紅大紫，否則的話，太容易找到新人來替代了，你是小火了一把不假，可一旦當這兩部戲播完了，你身上的熱度退了，你想想，那些制片人、導演什么的，還有多少人會惦記著非得讓你來上戲不可？”
說到這里，他自己搖了搖頭，情真意切地道：“不會有的，小露！不管是三國里的小喬，還是半路夫妻中的那個明霞，都是很漂亮、很清純的角色，但戲份都不吃重，你也不能算是真的讓所有人都記住了，這種情況下，我覺得還沒有到需要去考慮未來戲路問題的時候。”
“這個時候，就應該趁著觀眾和制片公司對你的熱度正在高峰上，去多接戲，一邊接戲，一邊積累人脈，同時呢，保持不斷有新戲上映，就能維持住當下的這種熱度，如此一來，等將來有了合適的角色，你才會有資格去考慮轉型的問題！否則，你現在把所有本子都推了，接下來就一部戲都沒有，慢慢的，大家甚至都不記得你了，你又談何轉型？”
不得不說，朱玉琨雖然跟王靖露同齡，但在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中間，是有資格被贊一句少年老成的，他說的這一番道理，也的確是演員在這個圈子里生存的經驗之談。
所以等他說完了，蔣小雨、童麗麗、陸靖友等，大家都是紛紛地點頭，蔣小雨還正兒八經地對王靖露道：“小露，我覺得老朱說的挺有道理的！你把老朱跟你說的這些回去跟你男朋友說說…哎，我才反應過來，你男朋友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異常的高啊？感覺你都完全被他給統治了似的，言聽計從？可他又不是咱們行里人，這種事兒，我覺得你還是要多尋思尋思，也別完全聽他的，你說呢？”
王靖露聞言卻只是笑，不吱聲。
沈甜甜剛要開口緩和一下這種氣氛，但朱玉琨卻搶先開口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異常重要”，或者“言聽計從”什么的給刺激到了，他的話，說的有點嗆，“我也這么覺得，小露，你知道嗎？別管什么事兒，最怕外行指導內行！”
沈甜甜撇撇嘴，決定繼續袖手旁觀。
其實，每當這個時候，她真的是想讓王靖露PIA的一下把李謙給拎出來，她覺得那種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的感覺，肯定爽呆了！
想想吧，王靖露可是李謙的女人啊，而且還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到這還沒結婚呢，連兩大天后倒追都得老老實實當小老婆的程度，她的前途，還用你們操心？
李謙是誰，是眼前這幫巴拉巴拉給人出謀劃策講道理的人無比崇拜的“教主”，是當下國內流行歌壇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沈甜甜雖然沒機會參與到人家李謙的生活中去，但她跟王靖露幾乎是無話不談啊，所以相比起蔣小雨、朱玉琨這些普通歌迷，她對李謙的了解，顯然要多了很多。
比如說，李謙跟《三國演義》的總導演馮玉民似乎是忘年之交——馮玉民是誰？國內影視圈幾乎無人不知，那是國內電視劇導演里的頭把交椅，那是華夏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的主任，每年光是從他手底下過的片子，就能有幾十部，而且大多都是精品級別的！
有他這一條人脈在，王靖露想要什么電視劇角色，還需要靠別人提攜嗎？
再比如說，眾所周知，四大美人樂隊是李謙的樂隊，而四大美人樂隊的節奏吉他手是誰？郁伯俊啊！國內著名的新生代導演，而且是這些年來專心走都市輕喜劇、都市愛情戲的導演，據說在圈里圈外的人脈都很了不得！當然，最關鍵的是，他跟李謙可是兄弟相稱啊！
有他在，王靖露想要演電影都是沒問題的！尤其是，都市愛情戲、都市輕喜劇之類的片子，可是最適合拿來給二十歲出頭的女演員上位的了！
更不用提，人家李謙也是在順天電影學院學攝影的，據說在影視這一塊兒上是相當有天賦，連小露都說，兩人閑了的時候探討表演問題，他的指點往往都能一針見血，讓自己感覺收獲極大——
綜合以上這些條件，王靖露雖說才只是一個初初冒頭的小花旦，但是身后的背景和人脈，卻絕對不是普通演員能比的！
一般演員適用的那些個規律啊、經驗啊之類的，對她能有用？
沈甜甜想都想得到，這會子要是把李謙拎出來，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一點李謙的人脈拎出來，一準兒嚇他們這幫人一跳，三秒鐘之內，妥妥的讓他們集體閉嘴！
當然，她卻必須憋著，不能說——很有一種淡定的裝逼感，但同時，也很容易憋出內傷！
這個時候，王靖露笑著似乎是想要說什么，巧的是，不知道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王靖露一聽電話鈴聲，就說“可能是我的”，等到拿過包來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是她的，然后，看清屏幕上的來電號碼，她忍不住就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噓！”
頓了頓，她道：“是劉老師！”
沈甜甜第一個反應過來，“不會是又有找你的劇本找到劉老師那里去了吧？快接、快接…”說話間，她毫不避諱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王靖露一邊接通電話，一邊笑著推她。
但是沒有，非但沈甜甜湊過去了，連蔣小雨和童麗麗，也都湊了過去。
王靖露無奈，只好放任不管。
“劉老師好，我是小露。”
“小露啊，第一件事，老師跟你說，你真的需要找個經紀人了。并不是老師嫌麻煩什么的，這個得跟你解釋透了。你現在正紅，大家繞好幾個彎子，也想找到你、聯系上你，但等這股風過了，你不可能一直都那么紅，到那個時候，你就必須要有一個經紀人來為你打理跟各個制片人啊導演啊之類的關系，要不然，你不主動，還能指望人家始終惦記著找你？”
王靖露聞言想了想，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卻還是鄭重地點點頭，“嗯，老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頭就考慮這件事，一定盡快把經紀人的事情辦妥。”
劉靜美老師應了一聲“好”，然后又道：“要是需要推薦什么公司或者經紀人，或者是需要老師幫你參考參考的話，盡管給我電話，或者直接到家來，知道嗎？”
等王靖露應了一聲“好”，又道了謝，她才又道：“那行了，第二件事，今天下午，我一個老朋友打電話過來，也是問你的事兒，你應該聽說過他的，他叫吳鶴，去年那部挺紅的電視劇《青春的詩》，就是他的作品，是他導的，他打電話來說最近準備開一部新戲，是他一貫的青春題材的，聽說你身上沒片約，就問你愿不愿意過去試試女主角。”
頓了頓，她又道：“當然了，老吳應該是挺看好你的，說是很喜歡你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清純不做作，要不然他也不會親自找你，還把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來了。當然嘍，還是需要試鏡的，所以也不是十拿九穩。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有五六分把握就是了。怎么樣，這次可是女主角哦，老吳很善于捧你們這種新人的，要不要去試試？”
“呃…”
那一瞬間，王靖露有些慌亂，下意識地看看周圍，卻發現，這屋子里幾個人都已經聽呆了，一個個都是一副吃驚之極的樣子——這才剛說演女主角的機會不是那么好找的有木有？這才幾分鐘，女主角找過來了有木有？而且還是《青春的詩》的導演啊，吳鶴啊！雖然不算大咖，但對于他們這個級別的新人來說，絕對是巨無霸級別了有木有？
上他的新戲？要不要去試鏡？
當然要去啊！這還用說？
盡管明知道跟自己無關，但蔣小雨、童麗麗、沈甜甜、陸靖友、朱玉琨等人還是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盯著王靖露，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聽她一口答應下來。
然而，猶豫片刻之后，王靖露卻道：“謝謝劉老師，但是…我想先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您看…您能不能晚一兩天再給吳導回復？另外，我可以先看看劇本嗎？”
屋子里的一幫人當時就傻眼了，一個個都用一副“怒其不爭”的眼神看著王靖露。
被四五個人這么看著，王靖露微微覺得有些尷尬，就側了側身子。
這時劉靜美老師道：“本子有，他放在我這里了，你找時間過來拿一下就行。至于回復，不著急，他這部戲還得籌備一段時間呢，一兩個月內能開拍就不錯。那就等回頭你先看看本子，要是有興趣，我再幫你跟他聯系。”
王靖露聞言趕緊答應下來，“好，那謝謝你劉老師，我…我下午就去您家行嗎？…哎，好，好，那我待會兒就到，現在就下樓！…”
王靖露掛了電話，面對一屋子怪異的眼神，忍不住道：“怎么了你們？”
朱玉琨的臉色顯得有些不太自然，陸靖友則是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也聳了聳肩，而蔣小雨和童麗麗，也是紛紛攤手、聳肩，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無語的心情。
反倒是沈甜甜，這會子有點幸災樂禍地道：“這回好了，女主角，我倒要看看你家的家長大人同不同意！”
王靖露聞言，忍不住又是白了她一眼。
因為王靖露有事要忙，這一場小聚會自然是被迫中斷了。
等王靖露從劉靜美老師那里拿了劇本回到家里，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上樓之后發現李謙還沒回來，她就看起劇本來。
只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李謙突然打電話來，王靖露接通了還沒來得及問他什么時候回家，李謙已經帶著點無奈地道：“明天上午有事兒，呃…廖遼她妹妹要來，她爸媽據說也會一塊兒過來，所以我今天晚上就在廖遼這邊住，不回去了，你別等我，自己住也行，回你姐那邊也行，等我把他們幾個安頓好了再回去，好嗎？”
停了片刻，王靖露小聲地“嗯”了一聲，然后才道：“行，那你就在那邊住吧，我沒事兒的，正好劉老師又剛給了我一個劇本，我今天晚上準備看劇本。”
李謙“嗯”了一聲。
電話兩邊，相對無言，卻又都沒有掛電話，一時間安靜下來。
又過了片刻，王靖露緩緩地吸口氣，自己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口氣輕松地道：“對了，有個事兒要問問你，今天劉老師跟我說，讓我必須找個經紀人了。”
李謙聞言停了片刻才道：“嗯，找個經紀人也好，那這樣，回頭等我忙完了這一茬，你就過來，我讓齊老師給你預備一份合約，你就簽過來吧，經紀人我給你選。”
王靖露聞言一愣，“啊？我簽去明湖？”
電話那頭，李謙似乎是笑了笑，“明湖現在是做音樂，但不是跟你說過嘛，接下來我會組建一個影像部的，將來會考慮拆分出去，做影視公司。至于你，簽過來之后也是在經紀部，正好讓公司這邊的人開始在影視圈趟趟路子，反正你最近正紅嘛！”
“哦！”
王靖露答應一聲，想了想，道：“行，那回頭你給我電話。”
李謙聞言“嗯”了一聲，說了句“好”，似乎是覺得剛才略顯尷尬的氣氛已經消失了，這一次，他很快就說，“那我先掛了，等我電話。”
王靖露“嗯”了一聲，然后電話那頭就掛斷了。
拿著手機，看著屏幕黑下來，王靖露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后，她放下手機，拿起劇本，眼睛卻是一動不動，過了一陣子，就干脆把劇本扔下，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向窗外那將落未落的夕陽。
足足十幾分鐘過去，她嘆口氣，轉身走回來，先是打開燈，到廚房里接水、燒水，然后取茶葉，等水燒開了，她為自己沖上一杯茶，端著走出來，看著玻璃杯中的嫩芽翻滾起落，漸漸綻出細嫩的葉片，這才輕啜一口，把它放到茶幾上。
然后，她這才氣定神閑地再次拿起了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