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轉折

　　面試的地方，是在九樓。

　　出了電梯就能看見，這里除了一片已經被隔出來、看來是預備做辦公備用場地的區域之外，竟有一半是空地，而空地的盡頭連接的，還有一片面積相當不小的露天平臺。

　　莊美月以為自己來的不算晚了，可來到之后才發現，幾乎整個李謙工作室的九樓滿滿當當的，到處都是人，連那塊露天平臺上都有不少人在等。

　　她們六七個人乘一班電梯上來，出了電梯門，就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孩子走過來，人手一份整理好的資料——那是新近成立的明湖文化傳播公司的宣傳資料。

　　看資料，這家公司是由原來的李謙工作室，和擁有全國范圍內發行文化、印刷和音像制品資格的明湖文化公司合并而來的。總經理齊潔，音樂總監李謙，副總監廖遼。

　　看完資料之后，莊美月稍一注意，很快就找到了已經先到的幾個小伙伴，他們正在跟一些顯然也是來參加面試的歌手閑聊，從大家的閑聊中，莊美月得知，原來不到八點，就已經有人過來等著了。

　　李謙工作室的規模不算大，而且此前只有兩個簽約歌手，所以，稍微內行一點的人都能猜到，他們就算是準備簽約新的歌手來培養，估計人數也不會多，畢竟這家工作室剛剛起步一年，無論是人力資源配備，還是設備、場地的情況，應該是都不允許他們做過快的擴張。

　　可即便如此，在消息逐漸傳開之后，今天還是來了那么多的人。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隨著何潤卿的轉型成功，這家工作室在地下音樂圈的地位和名氣，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另一方面則不得不說，主要是在順天府做音樂、做歌手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莊美月不太善于跟人聊天。就站在一旁靜靜地聽大家閑聊，從大家口中她知道，今天的歌手面試，這家新成立的明湖文化公司的總經理齊潔。和真正的老板李謙，應該是都不會出現的，據說主持今天這場面試的，會是廖遼。

　　據說這位國內歌壇的當紅巨星，在這家公司的音樂事務上。是可以替老板李謙當一半的家的——考慮到據說李謙很多時候都不會到工作室來上班，所以，廖遼大概可以算是這家工作室在音樂事務上的頭號大boss。反倒是總經理齊潔，在公司內是只負責管理除音樂以外的其他事務，對于音樂，卻是絕不插手。

　　聽說李謙不會親自來，大家都不由得有些失望，莊美月也是如此。

　　雖說以廖遼的實力和地位，由她來親自面試他們這些歌手，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人家公司那邊對她們不重視。而廖遼的資歷和實力，也的確是有成為他們這些人的“伯樂”的資格，但是大家卻畢竟是奔著“李謙”這個名字來的，李謙不會出現，當然會讓人失望。

　　但隨后流傳開的一個小道消息，卻還是很快就讓大家都興奮了起來。

　　據說新成立的明湖文化公司，有意在年底之前，為廖遼和何潤卿兩大天后，各自舉辦一場演唱會，雖說事情還沒有最終定下來。最大的大老板還沒有拍板同意，但工作室這邊已經開始先期跟演出商進行接觸了，而他們這些今天來參加面試的歌手，一旦被公司選中。成為簽約歌手，那么就將獲得在兩大天后的演唱會上作為嘉賓出場的機會。

　　這絕對是一個叫所有歌手都怦然心動的莫大喜訊。

　　在當今的國內歌壇來說，沒有人是比廖遼和何潤卿更紅的了，即便是五行吾素和趙信夫都不行——她們兩個人不管是誰的演唱會，那三到四個的嘉賓，估計都足以讓圈內的歌手們搶破頭！更何況是他們這些不入流的地下歌手！

　　聽到這些消息。莊美月也很興奮，手指無意識地在吉他上摩挲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覺得有點口渴，看到飲水機之后，自己過去接了杯水喝了幾口，才覺得好了些。

　　然而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樣的好機會，心動的絕對不只是自己。

　　這個時候，扭頭再看看四周，見到不少人都是一副臉色通紅的樣子，她心里反倒是很快就踏實了下來——過去多次的面試經驗，讓她心里很明白的，地下歌手雖說都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一批人，但其中藏龍臥虎。

　　再加上自己的嗓音條件和唱歌的路子，似乎天生的就不為當下這個時代所喜，所以，希望雖不是完全沒有，但還是提前做好失望而歸的心理準備比較好。

　　時間漸漸來到九點鐘，電梯里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上來了，這個時候，一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走到場地中央，拍了拍巴掌，道：“大家請安靜一下，我們的面試老師已經準備好了，那么接下來，我們會按照當初的報名編號順序逐一點名。請大家在候場期間保持安靜，點到了誰，誰進。下一名，就請做好準備。如果點名之后人沒到，那就視為自動放棄…”

　　整個九樓很快就安靜下來，大家就算是偶有交流，也都刻意地壓低了聲音，以免給別人帶來惡感——莊美月的報名不算晚，但也不算太早，看前面進去的人出來的速度，一個人大約也就是四五分鐘，她估算著自己的報名編號，大概要在一個半小時之后才輪到，就跟自己的小伙伴們打了個招呼，自己走到天臺上，趴在半身高的墻體上，一邊看著遠遠近近的風景，一邊讓自己的心緒盡量恢復到正常狀態。

　　不時地有人推門走進那間排練室里，也不時地有人出來。

　　每逢有人出來，就總有幾個相熟的過去，問一下表現、問一下負責面試的都有誰——果不其然的，主持面試的人，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大明星，廖遼。

　　但是這些新的情況，獨自一人躲到天臺上的莊美月卻是一無所知。

　　她估算的時間，大致還算精準。

　　大約十點半的時候，在排練室外負責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就已經點到了她的名字，讓她開始做準備。而五六分鐘之后，就輪到了她。

　　推門進去的時候，莊美月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些緊張。

　　房間里布置得很肅靜，沙發都被推到了房間一角。正對著房門擺著幾張桌子，有四個人正對著他們而坐。桌子前面，有一張凳子空著。

　　居中而坐的，果然是廖遼。

　　進門的時候，莊美月有些好奇地盯著廖遼看了幾眼。然后就趕緊挪開了目光——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廖遼這位當紅巨星，自然不免好奇，但她知道，盯著考官看個不停，將會是很不禮貌的，那會影響到自己的形象得分。

　　有人說歌手嘛，只要歌唱得好，那就早晚能紅——那其實純屬狂想。

　　任何一個圈子，除非你能力實在超卓，實在是厲害到讓人可以無視你身上的一切缺點。否則，人際關系、個人形象，從來都是極其重要的。

　　然而，即便是挪開了目光，莊美月的眼角余光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廖遼微微皺起的眉頭，“莊美月？”

　　莊美月心里咯噔一下，不過她還是面色平靜地抬起頭，沖幾位考官微微躬身，“廖老師好，幾位老師好。我是莊美月。”

　　廖遼認真地打量了她幾眼，似乎是對她很好奇的樣子。

　　不過莊美月自己知道，自己長得既不漂亮，在圈內也沒有什么人脈可托。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夠讓廖遼對自己感到好奇的話，那應該只能是自己在報名的時候交上去的錄音卡帶了。

　　任何公司在準備簽約新歌手的時候，肯定都是要求報名者交上一份自己的錄音的，莊美月進不起錄音棚，也不舍得花幾千上萬塊的。專門為自己錄一首歌，所以，她的錄音卡帶就是借了圈里一位朋友的錄音機自己錄制的，質量很粗糙。而這一次她交上去的這一份，更是后來又翻錄的，她自己聽過，雜音很大，聲音也不太清晰。

　　她以為自己交上去的卡帶質量導致了廖遼對自己的不喜，心內就不免有些忐忑，不過這個時候，廖遼倒是沒有說什么，反而笑了笑，指著莊美月身前的凳子，說：“坐吧！”

　　莊美月道了謝，過去坐下，同時把背后的吉他拉到身前來。

　　廖遼認真地低頭看著手上的那張紙——莊美月看不見，所以她當然不會知道，廖遼從那個檔案袋里抽出來的原本只是很普通的一份報名資料上，附了一行手寫的字：嗓音與磁帶相符的話，就留下來，我來聽第二輪。

　　所以這個時候，莊美月并不知道，事實上不管她今天唱得怎么樣，只要不跑調、只要不是跟她此前交上去的錄音卡帶不是一個聲音，那今天就可以穩穩通過了。

　　廖遼也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把手里的那張紙先是傳給左手邊的李金龍，等他看完了，又傳給右手邊的孫美美——大家頓時心內了然。

　　對于齊潔的擴張計劃，李謙一直都是既不贊成也不反對，不過當齊潔把整整一箱子的檔案袋親自搬到了李謙家里，他就還是挨個兒把那些卡帶都聽了聽。

　　只不過，他聽了也就聽了，卻是沒有任何的表示——這個莊美月，是廖遼她們面試到現在，發現的唯一一個讓李謙特意在報名資料上留下了這么一句話的人。

　　所以，這個時候不光是廖遼，就連李金龍和孫美美，都表現得有些興奮。

　　三人之中，廖遼有些例外，她那個憊懶的性子，是根本不會愿意拿出那么多的時間去逐一的聽這些報名的人交上來的磁帶的，她的大別墅馬上就要裝修完，最近正考慮搬家呢，甚至連齊潔提出的演唱會的計劃，她都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并不像何潤卿那么積極。

　　但李金龍和孫美美作為這件事的主持人，卻肯定是逐一聽過的，而且還在每位報名歌手的資料上留下了各自的評語，以備面試時的參考。

　　在莊美月的報名資料上，孫美美給出的初聽評語是：很穩，但小嗓至今罕有大成紀錄，不建議。

　　而在她的評語下方，李金龍給出的評價是：小嗓，適合走傷心情歌一路，不建議。

　　實話說。那么多份錄音，除了少數幾個嗓音實在漂亮的，其他絕大多數人是什么嗓音，聽的時候給了自己什么感覺。他們兩個大多已經不怎么記得了。只是看到自己曾經留下的那個“小嗓”和“傷心情歌”的評語時，他們才能恍惚回憶起，似乎聽過那么一份錄音質量相當糟糕的磁帶。

　　不過，那都無所謂了，現在關鍵的是。那么多磁帶聽過去，李謙卻只在這個莊美月的資料上留下了那么一句話，還要自己親自來聽，那么顯然，這個女孩子的聲音，應該是有些能夠打動李謙的地方——而對于李謙甄別歌手潛力的眼光，他們當然是毫無保留的信賴的。

　　所以這個時候，三位考官都對這個叫莊美月的女孩子，充滿了好奇。

　　傳閱過資料之后，孫美美抬頭見莊美月似乎有些緊張。能夠猜到是自己三個人如此多的動作，給她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就開口笑著說道：“別緊張，你交上來的磁帶，我們都聽過了，這次面試，你盡可以放松的發揮。”

　　廖遼也點點頭，“準備好了的話，就開始吧！”

　　莊美月聞言勉強笑笑，點了點頭。

　　然后她抱穩吉他。略定了定神，開始彈吉他。

　　只聽前面幾個音，廖遼就知道，她要唱的。居然是《執著》。

　　報名資料上孫美美和李金龍的評語，她當然看到了，小嗓，適合唱傷心情歌…《執著》可不是什么傷心情歌，至少在廖遼的演繹中，紅遍了大江南北的那首《執著》。絕對不是什么傷心情歌。

　　然而她一開嗓，就讓廖遼都不由得專注起來。

　　“每個夜晚來臨的時候，孤獨總在我左右…”

　　她居然唱得藕斷絲連，聲聲幽咽。

　　實話說，廖遼自己在各種場合唱過這首歌無數次，聽別人、包括此前進來的那些歌手們唱這首歌，也聽過無數次，可她還真是從來沒聽人能把《執著》這首歌唱出這種味道來的。

　　有點意思。

　　等她唱完了，三個人似乎是不約而同的，都沒有給出任何的點評，只是由李金龍負責開口道：“你回去等消息吧，如果進入第二輪，我們的工作人員會負責聯系你的。”

　　離開那間排練室的時候，莊美月心里有一抹說不出的失望。

　　其實她本來就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也知道自己的嗓音實在并不是受歡迎的那一類，可以前去參加面試的時候，考官們盡管不會選中她，卻多少總還會給幾句點評，比如說：“其實你的唱功不錯，氣息也足夠穩定，但是很可惜，你的嗓音條件限制太大了。”之類的，對于莊美月來說，雖然那樣的話并無實際用途，卻多少是一點安慰。

　　但是這一次，三個考官，居然沒有給出任何的點評。

　　這讓她內心有著一抹說不出的失落感覺。

　　出去之后，她并未在外面久留，只跟兩個相熟的小伙伴打了聲招呼，便告辭而去。

　　然而叫她驚奇的是，就在當天下午，她卻接到了來自明湖文化公司的電話通知：“莊美月小姐對嗎？這里是明湖文化傳播公司，剛剛得到面試組的消息，您已經進入了我們這次歌手簽約計劃的第二輪，時間就定在這個周六的上午九點整開始，到時請您準時到達…”

　　而更讓她驚奇不已的是，隨后當有些消息經過了短短一兩天的發酵之后，很快就在地下的音樂圈子里傳播開來——據說，在當天的面試結束之后，得到了明湖文化公司那邊電話通知可以進入第二輪的，居然只有十三個人！

　　而就在消息擴散開之后的當天晚上，當她又準時地到達自己每晚表演的酒吧時，連老板都特意跑過來恭喜了她一番，更有幾個平時在酒吧表演時人氣極高、據說正在跟好幾家唱片公司接觸的歌手，也都紛紛地主動過來跟她打招呼，讓她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愕然。

　　要知道，那幾位歌手，雖說也是混地下音樂圈，但一來他們的表演相當受歡迎，二來他們的實力也的確是相當強，所以會有不少唱片公司有意跟他們簽約，還有一些獨立制作人也比較看好他們，所以在平常，他們還是相當高傲的。

　　像莊美月這樣的小人物，自然是不太有資格跟他們打交道，甚至大家在一個場子里同臺表演了那么長時間，卻連點頭之交都夠不上。

　　但是現在，似乎僅僅只是進入了明湖文化的第二輪，就已經讓自己鯉魚躍龍門了一樣，連他們都那么主動地跑過來打招呼。

　　更有甚者，就在當天晚上，當她做完了例行的表演下臺之后，居然還有人找到了她，自我介紹說是一家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希望能和她談一談簽約的事情。

　　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她就真的迎來了人生的大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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