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世界上,任何時空里,都不不存在能夠征服所有人的文藝作品。
貝多芬、莫扎特、卓別林、梅蘭芳、梵高、徐悲鴻、泰戈爾、蘭陵笑笑生…都是大師,但哪怕是他們最負盛名的代表作,不喜歡的人、甚至討厭的人,也多了去了。
所以,《送別》再好,不喜歡的人照樣一抓一大把。
尤其是…年輕人。
雖然更多的人還是會很喜歡,也有不少人哪怕談不上多喜歡,至少也會覺得這首歌水平相當高,但不得不說,除了對那些占人群極少數的專業人士來說之外,這首《送別》,并不是那種會讓人一聽之下就迷戀不已的作品。
面對大眾,尤其是大量的年輕人,它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慢慢發酵。
而相對之下,很顯然,隨著導演組邀請來的那些歌星一個接一個的出場,這臺跨年歌會才真正開始博得了大量年輕觀眾的歡心,節目的收視率也開始蹭蹭的往上竄。
但是對此,得到時段收視率報表的跨年歌會總監唐曉,卻是絲毫都不擔心,因為他知道,這首歌做開場,暫時來說雖然并未增色,但至少沒有惹來年輕觀眾的不耐煩,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相信,這首歌肯定會慢慢得到屬于它的極高評價的,到那時,他這個推廣中的第一把推手,自然會得到該得的評價。
晚上九點左右,跨年歌會的全國收視率已經達到了6.8!
雖然距離93—94年跨年歌會在十點前后最高的7.43還有一定的差距,但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對此。唐曉也是絲毫都不擔心。
當時間來到九點半前后,由衛星實時監測的收視信號開始突然一跳,在剛才穩步上揚的收視曲線的基礎上,突然往上跳了大概有0.1還多!
監控室里,唐曉扭頭往旁邊調成靜音的大電視上掃了一眼。看見屏幕上那五個女孩子又唱又跳的畫面,他不由得笑了笑、微微點頭。
從旁邊抓過一張紙來,他把剛才的實時數據記下來,然后,耐心地看著曲線繼續緩緩上揚,然而。突然,那曲線又是突然的一個上跳!
此時,就在全國的千家萬戶,在跨年歌會這個特殊的時刻,不知道有多少年輕的男孩女孩們搶到了家里的電視遙控器。正在度過他們的元旦狂歡。當《姐姐妹妹站起來》這首歌一出現,幾乎是立刻就抓住了絕大部分年輕人的耳朵,并且在隨后,隨著手機的電波往還,一條條評價通過短信、電話傳遞了出去。
于是,最終反饋回來,形成的就是東方星衛視收視監控室大屏幕上那一波一波上揚、一跳一跳躥起來的收視率。
等到五行吾素的第二首歌《失戀陣線聯盟》開唱,唐曉又在紙上記下一個數字。
然后。刷的一下,近乎直線般的,收視率突然往上跳了一下。還沒等唐曉回過神來看清剛才跳上去的數字是多少,那曲線就又是突然的一下上跳。
唐曉的眼睛微微瞇起。
“看來她們果然是要紅!”他不由得想。
這當然是好事兒!
事實上,不管是哪家晚會,所謂實力,拼收視率是一個,拼誰能推出當紅歌曲。則是另外一個。一臺晚會,尤其還是一臺面向全國觀眾的大型晚會。必須具備相當強的推新能力才算合格,也只有你不斷地推紅新人和新歌。你在觀眾眼里才會有更高的評價,等到下一年,大家就會下意識覺得那個晚會不錯,會打開電視等著聽到一首首好聽的新作品。
而截止到目前為止,東方星衛視的跨年歌會雖然在這方面一向做的不錯,但距離春節晚會那個巨無霸,卻還是欠了些火候——雙方的時間點離得實在太近了,有好的作品,不管是歌手個人,還是歌手所在的公司,當然還是想盡力爭取上春節晚會的,所以,這么些年來,元旦跨年歌會就只能撿春節晚會吃剩下的、或者吃不下的作品。
不過還好,至少年年都能有收獲,比如今年的五行吾素組合!
看看收視曲線圖吧,從她們登場后的第一首歌后半段開始,居然隱隱呈現出一種直線增長的架勢,幾乎每隔半分鐘就會往上猛地跳一下!
唐曉扭頭看向旁邊的電視屏幕,因為他眼睛的余光已經注意到,她們似乎是唱完了,正在退場,于是他果斷拿筆記下了現在實時收視率。
第一個數據,是五行吾素登場之后沒多久,也是收視率第一次起跳之前,是6.91;
第二個數據,是五行吾素的第二首歌剛開唱,這時,已經是7.32;
第三個數據,就是剛才五行吾素下臺的時候,它已經是7.58!
唐曉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還不到十點的高峰,這個數據已經超過歷史記錄的7.43了!
毫無疑問,晚會是成功的,功勞自然少不了他這個總監的!
雖然…那家伙明年很有可能會繼續做導演?
唐曉嘆了口氣,收拾心情,繼續盯著大屏幕上的收視曲線,但很快他就發現,雖然曲線還在穩步地一點點往上升,顯示收視率還并沒有達到最巔峰,但它上升的幅度,卻已經是明顯放慢了不知道多少倍——這個時候再回頭往前面看,才發現,原來剛才那五六分鐘的時間里,居然真的是無限接近直線的一道曲線。
在一路緩緩爬坡的曲線圖上,這一段曲線,是那么的顯眼,那么的觸目驚心!
毫無疑問,任何東西,都比不上數據的說服力!
她們紅定了!
唐曉放下紙和筆,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地笑了起來。
夜已深。
周嫫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半縮進沙發里。久久不動。
哪怕外面悄然風起,且越來越大,她也仍是呆呆枯坐,毫不關心。
咔嚓一聲,似乎有樹枝被大風吹折。
她終于眨了眨眼睛。眼神空洞地往外面瞥了一眼,這才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逐漸活泛起來——看看天色,她知道,又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
但是,實在不困。
想了想。她又縮回沙發里去。
不經意間,眼睛瞥過憧憧陰影中的茶幾,瞥見了那個大紙箱。
她口氣,突然想起鄒文槐臨走時說的那些話,反正百無聊賴。也就去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平常都是吳媽邊干活邊看,所以聲音很大!
一打開,聲音暮然襲來,在這寂靜的深夜里,其實是有點嚇人的,但周嫫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后直接按了靜音。
換了幾個臺。慢慢地找到東方星衛視,她就這么縮在沙發里,無聲地看著元旦歌會。
下去一個。又上來一個,反正都是熟人,他們嘴唇開闔,他們滿臉笑容,他們揮手致意,他們甚至邊唱邊跳…周嫫面容平靜。冷漠地看著他們安靜的表演。
然后,又換上來…這次是五個人。都是挺漂亮的年輕女孩。
這次比前面跳得更厲害。
似乎還是特意編的舞蹈動作,看去清純中不失性感。
這大概就是老鄒口中那個小天才力捧的某個組合?
作為一個從業十年多的歌手。只看她們的舞蹈幅度和嘴唇開闔的速度,周嫫就知道她們唱的肯定是快歌…國內這些年不是沒人出快歌,相反,有的是,舞曲也有的是,但是紅起來的有哪個?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無聊,居然老鄒稍一勾引、給了點信息,自己居然就乖乖地、下意識地打開了電視…難道真像他說的,自己對唱歌有癮?
去他馬的唱歌!
去他馬的唱歌有癮!
她一抬手關了電源,重新把自己埋進了黑暗中。
只是這窗外的風,似乎越發緊了些。
能看得出來,李爸今晚的確是很高興,一瓶杏花村老酒,李謙和李媽各自喝了都不到一兩,李爸自己卻喝了能有半斤!
這酒度數不算高,口感也很綿軟醇和,但越是這樣的酒,后勁兒越是不小!
可見雖然嘴上壓著李媽不讓她亂說,但其實,對于對門王靖露的爸媽主動提著東西來串門和示好,而且還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李爸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半斤老酒下肚,李爸臉膛紅撲撲的,雖略有幾分憨態,看著倒還好,并沒露出醉倒的模樣,于是,吃過餃子之后,李媽沏了一壺儼儼的茶,一家人就坐到沙發上一邊開著電視等著看晚會,一邊閑聊。
當事情走到眼下這一步,李謙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就寫出了那么多的作品、還掙了那么多的錢,像李媽說的,比他們兩口子這輩子掙的錢也不差了,肯定是已經可以確定在經濟上有自立的能力了,而經濟的獨立,則往往意味著整個人的獨立。
盡管現在李爸話里話外還是希望李謙能好好讀書、爭取考上個好大學,但其實也只是說說罷了,對于李謙,他已經并不準備去強求什么了。
所以,這個時候父子倆坐在一起閑話家常,某種程度上倒是很有些兒子成年后之后的感覺了,平等的、無拘束的交流——不得不說,這種姿態,反而更讓李爸感覺舒服。
后來晚會開始,一家三口就分別窩在沙發里看電視——看了也就能有個二三十分,李爸就已經是一副醉眼迷殤的模樣,李媽和李謙對視一眼,都笑笑,也不去管他,于是很快,李爸就靠在沙發上緩緩地打起鼾來。
窗外漸漸刮起大風來,呼號凄厲。
李謙特意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回來小聲跟李媽說:“估計今晚真的要下雪!”
話才說完,還沒等李媽回應,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李爸“嗯”一聲。眨了眨眼睛,醒過來了——李謙笑笑,給李媽遞了個歉意的眼神兒,然后掏出手機。
看清屏幕的那一剎那,他臉上微微有點驚訝。卻又很快笑起來,接通電話,他離開沙發那一塊兒,笑著說:“廖遼姐你好啊,怎么這時候給我電話了?”
電話那頭廖遼說:“我不知道你住哪里啊,到了機場之后就直接先坐機場大巴出來。結果機場大巴把我撂到一家酒店門口了…你過來接我一下呀?”
李謙愣了一下,“你到濟.南了?”
廖遼說:“對呀!”
眼睛眨了眨,李謙說:“那好,你告訴我那個酒店的名字,我過去接你!”
停了一下。廖遼說出一個酒店的名字,李謙有點陌生,就扭頭問李媽,結果還不等李媽說,李爸就揉著眼睛坐起來,跟李謙說了那酒店在那里,又問:“怎么了?”
李謙就說廖遼來了,讓我去接一下。
李爸就說:“那你開車去。我聽外頭風不小!”
李謙笑著搖搖頭,一邊跟廖遼說幾句讓她等著一邊拿了自己的羽絨服然后往門口走,掛斷電話。他才說:“我也喝了點酒,不開車了!我打車去打車回!呃…你們就不要等我了,早點睡,我晚上還是回那邊吧!”
說完了,他穿好衣服拿好鑰匙,推門下樓。
外面風果然很大。一路走出小區的功夫,天空中已經時不時的有雪花飄下來。
晶瑩剔透的雪花被狂嘯的大風吹得漫天飛舞。但奇怪的是,當李謙走出小區。這風竟漸漸地消歇下來,等他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攔下一輛出租車,雪就開始慢慢大起來。
司機很熟練地開著車拐過幾個路口,大約十幾二十分鐘的功夫,就在廖遼電話里說的那家酒店的大門外停了下來。
本已是夜里十點多了,剛才又是風大,這時候街道上已經幾乎沒有什么人,只有些深夜的霓虹燈還在兀自閃著——酒店的大堂外,孤零零地站著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子,在她腳邊不遠,是一個行李箱。
她看上去盡管也穿得挺厚,但還是凍得不斷跺腳搓手。
李謙給了錢,叮囑對方稍等片刻,然后開門下去。
這個時候,廖遼已經轉過頭來看見了李謙,但出乎李謙意料的是,看見李謙的那一刻,她笑了笑,竟是轉身突然沖著李謙展開了雙臂。
半年不見,她身上多了一抹說不出的動人氣質,自信、沉靜,以及那種成功者身上獨有的坦然和寵辱不驚。
臃腫的羽絨服并不能遮掩她高挑的身材,依然是又黑又直的長發,依然是那漂亮而大氣的笑容,但現在的她,看上去卻已經很有些頂級巨星的風采了。
李謙笑著走過去,等走到她面前時,兩人相對端詳片刻,李謙也不說話,伸手就要去拎她腳邊的皮箱,但這時,廖遼居然還是那個姿勢展開雙臂,同時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李謙愣了一下,旋即笑笑,也展開雙臂。
兩人緩緩地抱在一起。
朋友之間見面擁抱一下,更何況還是大冬天的,彼此都穿得跟狗熊差不多,當然不必非得有什么別的歧義。
而事實上,最近這半年以來,雖然兩人之間只在當初買歌時接觸了那么幾面之緣,但隨著彼此的電話往還,說一聲朋友,那是絕對不過分的。
所以李謙抱過去時,還特意在她后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笑著問:“怎么不到酒店里頭等著,外邊多冷啊,剛才那么大的風!”
但出乎李謙意料的是,廖遼竟是抱得非常用力。
李謙愣了一下,練呼吸都瞬間放輕了幾分。
然而李謙并不知道,這個時候,她不但是手臂在用力,就連眼睛,也已經悄悄閉上。
街旁的路燈的昏黃的光、酒店大堂里照出來的輕亮的光,頭頂飄落的晶瑩的雪花映射出來周邊一切的光,混成一種很奇異的光線籠罩在兩人身上。
不時有緩緩飄舞的雪花飛過來,輕柔而緩慢地落在兩人的頭頂、肩上、身上。
出租車里,司機點上一根煙,瞇著眼睛看著抱在一起的這對年輕男女。
在這一刻,時間似乎都已經靜止了。
周圍安靜之極,彼此呼吸可聞。
片刻之后,廖遼睜開眼睛,張嘴呵出一條長長的熱氣,在李謙耳邊說:“跟你這一抱,我突然就覺得心里踏實了。”
李謙聞言笑了笑,又伸手在她后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卻不經意間正好落在她長長的披垂而下的秀發上,笑著說:“你做什么虧心事了?那么心虛?”
“呵!”廖遼笑了下,美美地深吸一口氣,終于放開了他,“雖然晚了點兒,但我畢竟來了哦,你將來可不要跟外人說我目無師長哈!”
頓了頓,她又說:“我是來朝拜您老人家來了!”
李謙聞言搖搖頭,無聲而笑,下意識里幫廖遼拂落飄到肩頭的幾片雪花,笑道:“來之前沒跟齊老師說一聲?”
廖遼搖搖頭,又點點頭,“早聽她說了,你們不是住對門么?拜完了你,我就去她家里蹭吃蹭喝蹭床去!”
這個時候,出租車司機深深地抽了一口煙,搖開車窗把煙扔掉,然后把半邊膀子探出車窗,喊道:“我說,回家抱去行不行?”
李謙笑笑,拎起她的行李箱,說:“走吧!”
廖遼緩緩地點點頭。
這個時候,鵝毛般的雪花飄飄灑灑,這場雪,已經是越下越大了。
第四天,九千字!加一起,本月前四天已經更了超過四萬字了!
手里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