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黃文娟卻突然開口了。
她怯怯地問:“那個,姐,這幾本磁帶里,都是能用的歌?”
廖遼還沒從齊潔的話里回過神來,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就回答道:“能用,當然能用!嗯,就我剛才說的那三首,只要拿下,我就準備把它們放到我這張專輯里!”
黃文娟聞言愣了一下,心說:這也太奇怪了吧?
那么多著名的詞曲作者,那么多作品,挑來挑去的,七八十首歌就相中了五首,眼下倒好,七首歌,直接看上三首!這個比例…
但旋即,她突然問:“姐,這磁帶里不就是現成的歌么?如果對方沒有到音著協去注冊版權的話,咱們似乎…不用買?”
這話一出口,本來還在各自或發愣或發愁的廖遼和齊潔一齊扭過頭來看著她,頓時就把小助理嚇了一跳,趕緊就解釋,“姐,還有齊姐,你們別誤會啊,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這歌如果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已經被人錄了音,那咱們不就跟白撿的一樣么?”
“還可以這樣?”
齊潔聞言有些吃驚,不由得扭頭看著廖遼。
與此同時,她心里突然就有些慌亂,如果廖遼真的把這些歌直接拿走,或許…或許李謙并不會認為跟自己有什么關系,畢竟他平常接觸的人多了,指不定還唱給別人,比如說王靖露聽過,而且他唱這幾首歌的那幾天,自己也沒有上去天臺,只是偷偷在下面樓道里錄的音,但是…這樣也太對不起他了吧?
且不說廖遼會不會在道德上感覺良心有愧、內心不安,至少從自己的感情上來講,就會覺得過不了心里那道坎。
心里這么想著,她看向廖遼的目光,就帶了些期待。
而這個時候,只是稍稍停頓了片刻,廖遼就很果斷地搖了搖頭。
然后,她說:“娟子的想法,并不是完全不行,但是,且不說這樣做很不道德,哪怕只是考慮到利益,也不該這么做!”
見黃文娟和齊潔都看著自己,她又接著說:“這是七首歌,我當然可以不花一分錢就用,然后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的原創,但是…且不說這種事我根本就做不來,就算我能不要臉,就算我能做得出來,可是,難道我這輩子就指著這七首歌了?難道這個人的價值,就只有這七首歌么?”
聽她這么一說,黃文娟的思路刷的一下子就轉過來了!
對呀,如果這些歌真的都是某個人的原創,那么,當這些歌得到了廖遼這個挑剔的家伙如此的盛贊之后,當得知這個作者居然才只是讀高二之后…隨便什么人,只要腦筋稍微多轉一下就能明白過來了:這個人本身,比他的作品更重要!
此前當學生那會兒,她當然什么都不了解、不明白,但跟在廖遼身邊這一年,大小也算跟著經歷了一些風浪,圈子里的事兒,她也算是了解個七七八八了。
尤其是最近這半年,她跟著齊潔收歌、選歌、約歌…經歷的越多,心里的感觸就越強烈!
在音樂圈子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毫無疑問,是資源!
因為資源總是有限的。
好的作詞人,是資源,但是很少,就那么一二十人,好的作曲人,也是資源,但也同樣很少,好的制作人,當然也是資源,而且…甚至還更少!
當然,老板的支持與力捧,更好的錄音室條件,好的編曲,好的吉他手,好的錄音師等等,這些當然也都是資源,也都很重要。
但是,后面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個好的作詞人和作曲人重要!
因為后續的這一切,包括老板的支持,包括制作,包括編曲,伴奏,演唱,錄音等等,它們的源頭,是歌曲創作!只有先有了好歌,只有歌曲創作人先把一首好歌創作出來,后面的一切資源,才有了發揮的余地!
不然的話,哪怕你的吉他彈得再怎么好,給你扔到一首爛歌里,你也白瞎!
對于聽眾來說,人們只可能先關注到一首好歌,然后才有可能去關注到這首歌的編曲好像挺帶感,這首歌的吉他伴奏好像很贊!而不可能因為某首歌里有某人一段很炫的吉他就去喜歡和關注那首歌!
簡單來說,前者決定后者!
放到廖遼身上的話,這個邏輯就是:別說多了,廖遼哪怕能認識并交好那么一到兩個圈里頂尖的詞曲作者,她的新專輯的籌備和收歌,就不至于那么費勁了!
所以,寧可去得罪一個唱片公司的老板,也絕對不要去得罪一個頂級的詞曲作者!
這是圈內共識。
于是,想通了這些之后,黃文娟點點頭,深深地明白了自己剛才出的主意到底是多么的臭不可聞,然后,她果斷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以示自己的思想已經成功轉變。
齊潔看看她,又看看廖遼。
她沒混過音樂圈子,所以,雖然廖遼的意思她是大概明白了,但這里頭拐的彎兒,她還捋不太清楚。
這個時候,廖遼笑了笑,說:“其實剛才聽歌的時候,我心里也不是完全沒動過歪心思,不過我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這些歌都是你那個學生的原創,而且他才只有十七歲,那么很顯然,這小子是個天才!所以,我才不會傻到為了幾首歌,為了省下幾首歌的錢,就去得罪一個天才!簡單來說就是,只要跟他處好關系,以后我就可以得到無數首好歌!天哪,他比我的年齡都小啊,他的創作期,估計能有好幾十年!那得是多少歌啊!”
聽到這里,齊潔就徹底明白了,頓時就松了口氣。
不過這時候,廖遼想了想,卻又突然說:“雖然我知道這么說有點操蛋,因為我知道,其實我得感謝你錄了這些,不過,寶貝兒,我還是得再提醒你一句,以后,你還是別錄了。”
如果是在剛才,在沒有討論買不買歌之前聽到這番話,就算是廖遼已經說過一遍了,但齊潔還是會有些迷糊,但現在,她當然是馬上就聽懂了廖遼的意思。
然后,她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不過隨后,她又怯怯地問:“這樣好像…確實不太好哈!對了,你說,他要知道我偷偷錄音了,不會生氣吧?”
廖遼搖搖頭,說:“他現在會不會生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幾盤錄音帶如果不是落在我手里,這幾首歌十有八九就會成為別人的原創了!”
說話間,她晃了晃手里的磁帶,說:“然后…如果他知道是從你這里漏出去的,那個結果,你自己想吧!”
齊潔聞言點了點頭,然后,她想了想,道:“所以,就算是現在還沒泄露出去,也是絕對不能跟他說的,是吧?那…如果你確定要見他,要買他的歌,那要么…這樣,等天晴了,他肯定會去教學樓的樓頂練歌,到時候我就說你來濟南玩,聽我說起他,所以很好奇,這才要過去親耳聽一聽?”
廖遼想了想,點點頭,“好,那就這么辦!”
說完了這個,她扭頭看看,發現窗外的雨還在慢慢的下,便又立刻拿起錄音機,說:“你們該忙什么忙什么,我再聽一遍!”
想了想,她又對黃文娟說:“娟子,你去給我出門買把吉他去,不要挑好的,隨便買一把就行!”說完了就自顧自地又把耳機塞進耳朵里。
黃文娟聞言愣了一下,然后趕緊點頭,答應著就要出門。
但這個時候,齊潔卻伸手把耳機給她摘下來,把手腕伸過去,伸手在手表上敲了敲,“這都快十二點了大小姐,你早飯就沒吃,不餓呀?”
廖遼愣了一下,正想說不餓,但似乎是身體被齊潔給一下點醒了一般,突然,她的肚子咕嚕了幾聲。
齊潔不由得笑起來。
天隨人愿,等到三個人吃完午飯從飯店出來,雨停了。
看到天上那一輪雨后紅日,廖遼差點兒興奮地蹦起來,連要去買吉他都不提了,一個勁兒的說:“咱們這就去你們學校吧?”
齊潔拗不過她,只好開車帶她們去。
但是很顯然,雨才剛停,路面上還到處都是積水,李謙就算要來,也沒那么快。
于是,當她們三個在十三中教學樓的樓頂四下里轉悠了一會兒之后,只好一邊閑聊,一邊等著李謙的到來。
過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黃文娟突然喊住正在閑聊的兩個人,抬手往學校門口指,“齊姐,齊姐,你看那個,那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個李謙?”
齊潔扭頭,一眼就看見了他。
一架單車,一個吉他箱,絕對沒錯。
“是他!”她說。
話說完,廖遼一下子挺直了腰桿兒。
而齊潔,卻是突然就緊張起來。
她剛剛知道,原來自己這個學生的作品是那么的了不得。
她剛剛知道,原來自己在前幾天做的事情,差點兒就闖了大禍。
突然之間,她又猶豫起來。
在來這里之前,她本來是打定了主意把這件事瞞下的,哪怕是今晚就把那幾盤磁帶給燒掉也好,總之是不太愿意把自己偷錄磁帶的事情讓李謙知道。
但是現在,看見那個騎著單車的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已經犯錯在先,如果連承認都不敢,那么,或許以后的這一輩子,每當看到他,自己都會覺得心虛、覺得理虧?
于是,不知不覺中,這心就砰砰地越跳越快。
然后,在三個人的屏息以待中,腳步聲踏踏,很快,一個年輕人來到了樓頂。
看到天臺上居然有人,他先就一愣。
這個時候,本就等在天臺入口不遠處的齊潔深吸一口氣,第一個走過去,笑了笑,說:“李謙,對不起,老師是來給你道歉的!”
說話間,她也不等李謙回話,就從包里掏出三盤磁帶,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說:“老師很喜歡聽你唱歌,所以曾經偷偷躲在樓道里聽,后來覺得那些歌都那么好聽,只聽你唱幾遍,很不過癮,就自作主張偷錄了幾盤磁帶,我原本以為,這樣做雖然不好,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不過現在,我的朋友告訴我,我這樣做,很有可能會導致你辛辛苦苦的創作外流,甚至被剽竊,所以…我錯了,對不起!”
說話間,她對著李謙深深地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