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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年齡

  西北的事情雖然在廷議上說,可是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說了也就過了,第二件事情才是關鍵,那就是漲工資的事情,畢竟鬧得太兇了。

  在敲定了第一件事情之后,申時行便開口說道:“那么咱們來議第二件事情,那就是官員漲官奉的事情。”

  這件事情基本上沒人會反對,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剛剛完成官紳一體納糧,如果誰反對漲俸祿,估計會被罵死。很多官員也的確吃不起飯,這個要考慮。

  給官員漲俸祿,多少也能安撫一下官紳一體納糧帶來的怨氣。

  “大明立國百多年,物價也早不是開國之初的物價,加上官奉折色,很多官員入不敷出,的確也應該漲一些。尤其是京城的官員,很多人都感嘆‘京城居之大不易’。”

  吏部尚書王國光先開口了:“所以臣覺得漲俸祿的確應該。”

  “之前朝廷困難,現在有了官紳一體納糧,朝廷收了這么多的稅,的確該漲俸祿了。國家有難之時,官員可以毀家紓難,可是現在朝廷好過了,也不能寒了官員的心啊!”

  王國光說完,又有幾個人開口附和,大家都贊成漲俸祿。

  當然了,在場的這些大佬倒是不差錢,更不差俸祿的這些錢,可是錢這種東西沒人嫌多不是。只不過大家擔心的是皇帝的態度,自從鬧出漲薪事件之后,皇帝可是一直沒表態。

  大家對朱家皇帝的尿性都很清楚,自從太祖皇帝開始,朱家皇帝老摳就不是一天了。

  每一代基本上都差不多,后面有幾個倒是能用沒錢搪塞,可是有錢的也摳門,比如成祖皇帝。

  “春夏折鈔,秋冬則蘇木、胡椒”,把蘇木、胡椒之類的香料當作工資發給官員。蘇木胡椒自然是西洋番國進貢的,后來鄭和下西洋,又帶了一大堆回來。

  可是這些玩意,既不能吃,又賣不出去,官員們拿在手里,都是面面相覷,朱翊鈞甚至覺得后來官員們群起反對“下西洋”,是不是也是因為被“香料抵工資”給氣到了呢?

  那個時候朝廷是有錢的,不但不漲工資,還想著法的抵扣官員的工資。

  雖然咱們現在這位天子沒有表現出來這一點,可是自從親政以來,這位少年天子一直都在撈錢,花錢的時候可是不多。每天宮里面的用度也是一削再削,每頓飯四菜一湯。

  對自己這么狠的皇帝,對自己這么摳門的皇帝,他能愿意拿錢給臣子漲工資?

  朱翊鈞要是知道大臣們這么想自己,估計就把他們全都拖出去打板子了,朕是那種摳門的人嗎?不過事情說到這里,自然又要皇帝“圣心獨裁”了。

  大家都同意,基本上皇上也不會擰著臣子反對,再說了,朱翊鈞也是贊成漲俸祿的。

  點了點頭,朱翊鈞沉聲說道:“諸位說的有道理,那就漲薪奉吧!不過怎么漲,漲多少,這是一個問題,諸位愛卿說說看,朕聽一聽。”

  原本聽到皇上說同意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可是后面聽到要這話,眾人的心又提起來了。

  “臣覺得既然是漲俸祿,那就應該從實際情況出發,首先折鈔就應該費除掉。”這一次先開口的是內閣大學士余有丁,直指官奉之中讓人深惡痛絕的寶鈔。

  寶鈔在大明貶值的一塌糊涂,弘治年間,一貫(一千錢)寶鈔,“僅直銀三厘、錢二文”。到了萬歷年間,即使是數百貫寶鈔,也“不值數十文錢”了。

  拿著寶鈔去店鋪里買東西,人家一定把你當神經病趕出來,這鈔票,老百姓根本不承認,所以,雖然官員名義上還是拿那么多工資,真正領到手、能花的部分卻越來越少。

  天順年間的內閣首輔李賢就說,自己的俸祿領到手之后,“日用之資不過十日”,一個月的俸祿,只夠十天的開支。

  事實上正德年間朝廷就不在發行新的寶鈔了,可是官奉還是用寶鈔,在所有官員心里面,以寶鈔抵官奉,簡直就是最坑爹的了。給你一堆花不出去的廢紙,這就等同于變相的削減俸祿了。

  “臣以為余閣老所言甚至!”兵部尚書吳兌也出言道。

  “自從正德年間開始,朝廷已經廢止了寶鈔,給官員的俸祿也不應該在以寶鈔抵充,所以臣也以為當廢止寶鈔抵俸祿,做到俸祿實發才行。”

  朱翊鈞看著這些老狐貍,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面卻在冷笑。

  如果將寶鈔換成銀子,那自己非得被他們要窮了不可,要知道正一品官員一年的寶鈔是七千多貫,按照官方的匯率,那就是七千多兩白銀,要死人的。

  其他的大臣也開始附和余有丁的說法,態度很堅決,顯然就是要將寶鈔從官奉之中剔除掉。

  朱翊鈞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在以寶鈔抵官奉,以后所有的官奉都用銀子來發放,采取祿米和白銀相結合的方式。”

  聽了皇帝這話,眾人又是一愣,什么時候自己家的皇帝這么好說話了?

  不過這是好事情,眾人臉上頓時就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這件事情定下來了之后,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沒了寶鈔,俸祿實發,這就解決了大問題了。

  朱翊鈞目光掃過眾人,他也沒了商談的興趣,直接就說道:“俸祿的事情就這么定下來吧!內閣回去之后會同戶部,查看一下京城的物價,然后擬定一個官員俸祿給朕。”

  “朕有一點要說,那就是官員俸祿不能搞一刀切。”

  “要因地制宜,比如京官,京城居之大不易,那就多一些,地方官有衙署宅院,可以適當少一些。偏遠地方為官不容易,也要適當多一些,愛卿可明白?”

  眾人一聽這話,連忙躬身道:“臣等明白!”

  朱翊鈞點了點頭,站起身子說道:“那就這樣吧!戶部和吏部要盡快拿出一個條陳來,如果全國一起來不及,那就先從南北二京開始,到時候在向其他其他省拓展。”

  “臣領旨!”申時行連忙躬身道:“一定盡快拿出方案來。”

  一邊往回走,朱翊鈞心里面一邊冷笑,想讓朕往外拿銀子,朕的銀子是那么好拿的?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賺錢太難了,正所謂有命賺沒命花。

  提醒申時行從兩京開始,可不是朱翊鈞好心想快點給官員發俸祿,這種事情拖一段時間才好。

  朱翊鈞這么說的目的就是為了一個地方一個地方來,自己現在實力不足,正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收拾。話說都察院的改組也該提上日程了,有大用啊!

  漲工資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官員們可以用彈冠相慶來形容了。

  尤其是在得到了不用寶鈔抵俸祿的承諾之后,那更是高興的眼睛都笑沒了。

  只不過也有聰明人,比如潘晟,這位在能個裝傻充愣的大學士回到家之后,臉色就不太好看。在內閣之中,潘晟的地位實際上略微有些尷尬。

  申時行余有丁和王錫爵是同年,還是同年的三甲。

  外面早就傳為佳話了,可是這對于四位內閣大學士之一的潘晟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人家三個抱團,自己這個大學士就成擺設了。原本潘晟也不在乎這些,他本身也不太注重官位。

  在嘉靖三十五年的時候,潘晟升為南京國子監祭酒。世宗晚年專事靜攝,不理朝政,往往醮祀宮中,詞臣們多以撰寫“青詞”希圖仕進,而潘晟不屑于此,“堅執不為”遂致仕歸。

  隆慶四年,神宗繼位,潘晟以神宗老師身份,任禮部尚書,兩年后又致仕。

  萬歷六年,潘晟再次出任禮部尚書一職。

  萬歷八年十一月,加太子太保,僅一個月,潘晟便辭官。

  仕途近五十年,難進易退,休休有容,潘晟早就看開了。

  “爺爺,何事如此生氣?”潘晟的孫子潘志省年紀也不小了,但是無心仕途,迷戀山水,倒是畫的一手好畫,對官場之事非常的厭惡。原本也不想進京,可是爺爺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邊沒人伺候也不合適。

  過了這個年,爺爺都七十歲了,自己這個孫子在身邊代父盡孝也是應該的。

  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子,潘晟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這京城不是久居之地啊!”

  潘志省一愣,自己的爺爺早就熄了仕途之心,奈何張居正死前保舉,自己家又是浙江人,與張居正算是鄉黨,這才想著進京穩定局勢。

  沒想到這一呆就是五年,這五年來爺爺可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爺爺,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潘志省小心翼翼的看著潘晟問道。

  搖了搖頭,潘晟嘆了一口氣說道:“爺爺今年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還有幾年好活誰也不知道。這兩年精神也是越來越不好了,做內閣大學士也是不足以勝任了。”

  “孫兒,給爺爺研磨,爺爺寫拜辭折子!”沒有和孫子說太多,潘晟直接吩咐道。

  潘晟在京城五年,對自己家的這位天子看的很清楚,往往答應痛快的時候,后面絕對不會簡單。現在漲俸祿,這后面不見得有什么事情。

  自己今年都七十歲了,何苦牽扯到這些事情里面去。

  說不定過幾年自己就死了,死前不清凈,智者不為也!

  趁著還能動,回到家鄉,含飴弄孫,別等到死在了任上,給人留下一個眷戀不去的印象。現在事情還沒發,趕緊走,等到發了,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二天,潘晟的折子送進了宮里面,這一份拜辭的折子瞬間就震撼了整個朝野。

  現在朝中一共有四位內閣大學士,哪一位不是舉足輕重,加上朝局穩定,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做了好些年了,現在突然有人辭官,怎么可能不震撼。

  加上潘晟辭官事出突然,大家也沒個心理準備啊!

  朱翊鈞接到潘晟的拜辭折子,也是一臉蒙圈。

  不過翻看著折子,朱翊鈞就明白潘晟的用意了,在拜辭折子上,潘晟詳述了自己的一聲,從中舉到做官,可謂兢兢業業的一生,加上年紀到了。

  七十歲了!

  朱翊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潘晟的今天又何嘗不代表著其他人的明天。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沉聲說道:“去把六部尚書和幾位內閣大學士的年齡給朕統計一下。”

  “是,老奴這就去辦!”張鯨答應了一聲,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對于潘晟的辭呈,朱翊鈞準備批了,一來沒什么事情,潘晟這的確是年紀大了想回家了,二來潘晟也的確年紀了。七十歲了,別說在這個時代,放在后世也不小了,說不定哪一天就蹬腿了。

  用潘晟自己的話說,趁著還能動,回家去,頤養天年,含飴弄孫,縱情山水,也算是最后的享受了。自己這一輩子都為大明當官,晚年了,當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這樣的理由,朱翊鈞實在是沒辦法不準,索性就直接批了。

  不過保留一品待遇,以尚書銜致士,回鄉之后還能給自己寫奏折,還能領俸祿,這也是對老臣致士的官吏和嘉許,相當于后世的退休待遇了。

  很快張鯨就回來了,手里面拿著一個條陳承給了朱翊鈞。

  內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五十二歲,內閣大學士余有丁,六十一歲,內閣大學士王錫爵五十七歲,三位內閣大學士,最小的是申時行,五十二歲。

  吏部尚書王國光,七十四歲,兵部尚書吳兌六十二歲,工部尚書方逢時六十五歲,禮部尚書潘晟今年七十歲,戶部尚書張學顏五十一歲,刑部尚書徐學謨,六十六歲。

  看著自己手下這些重臣的年紀,朱翊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這些人估計這幾年全都會退下去了,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年紀,不說其他人,吏部尚書王國光估計也快上折子了,尤其是在潘晟之后,自己要考慮的是接班人選啊!

  要知道大明這一批人下去之后,接下來的能人可就不多了,或者說沒法和這些江陵黨時期的人相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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