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翁身子略顯佝僂,頭頂稀稀疏疏的已無多少頭發,大手大腳,精神卻十分矍爍,歐陽飛疾走兩步,對其抱拳躬身道:“晚輩歐陽飛,拜見前輩。”
綠竹翁擺手笑道:“老朽不過癡長幾歲,不必多禮,你且將曲譜予我。”
歐陽飛立刻雙手捧著曲譜交給了綠竹翁,綠竹翁接過之后,便翻開看了起來,一開始綠竹翁倒是眼前一亮,隨即忍不住伸手跟著曲譜在面前瑤琴上輕輕撥弄。
琴聲響起,幽雅動聽,只是彈不多久,突然間琴音高了上去,越響越高,聲音尖銳之極,錚的一聲響,斷了一根琴弦,再高幾個音,錚的一聲,琴弦又斷了一根。
綠竹翁輕“咦”一聲,道:“這琴譜好生古怪,令人難以明白。”
綠竹翁此刻顯然是被曲譜給徹底吸引了注意力,也不理會歐陽飛,只是自顧自的道:“我再試試這蕭譜。”
說完又從琴架旁提起一支洞簫,放到唇邊吹奏開來。
簫聲傳出,初時悠揚動聽,情致纏綿,但后來簫聲愈轉愈低,幾不可聞,再吹得幾個音,簫聲便即啞了,波波波的十分難聽。
“呃…莫非這笑傲江湖曲連竹前輩都無法駕馭?那這普天之下,又還有誰能奏出此曲?”歐陽飛狀似失神的喃喃自語道。
綠竹翁聞言,微微汗顏了一個,慚愧道:“小朋友,這本曲譜固然精妙,但撰曲之人卻在故弄玄虛,跟人開玩笑,慚愧,老朽是奏不出來了。”
歐陽飛搖了搖頭,嘆道:“竹前輩慎言,好叫竹前輩得知,撰寫這本曲譜的兩位前輩,一是正派高手,一是魔教長老。”
“兩人一正一邪,勢如水火,但論到音韻,卻心意相通,結成知交,合創了這曲神妙絕倫的笑傲江湖出來。”
“甚至為了打破正邪之分的桎梏,二人雙雙選擇歸隱山林,從此不涉江湖,故而前輩所說的故弄玄虛與開玩笑,實在…唉。”
聽完歐陽飛的話,綠竹翁面現驚異之色,忙道:“倒是老朽妄言了,只是不知…”
“竹賢侄,你將曲譜拿進來給我看看。”便在此時,一道十分低沉,聽不出年歲幾何的女聲突然自左側一間小舍中傳出。
綠竹翁一聽這個聲音,忙應道:“是,姑姑。”
隨即對歐陽飛道:“小朋友,我姑姑的技藝遠在老朽之上,你且稍安勿躁,待老朽請她老人家看看。”
歐陽飛狀似精神一振,滿懷希望的對著那間小舍一禮,道:“有勞婆婆。”
綠竹翁拿著曲譜走進了屋子,片刻之后,琴音再起,初時所奏和綠竹翁相同,到后來越轉越高,那琴韻竟然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便轉了上去。
這一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溫柔雅致,哪怕歐陽飛絲毫不懂樂理,卻也聽得如癡如醉。
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里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
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卻有一二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在琴音旁響了起來。
回旋婉轉,簫聲漸響,恰似吹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
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
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凄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
“小朋友,如何?”
歐陽飛沉浸于樂音之中,直到小舍中那道低沉女聲再次響起,歐陽飛方才如夢初醒,忙對著窗口深深一揖,嘆道:“婆婆神乎其技,更難得的是琴簫盡皆精通,小子佩服。”
“不過當日小子聽到的是兩人琴簫合奏,一人撫琴,一人吹簫,卻比單人獨奏更為精彩萬分。”
歐陽飛話音一落,小舍中傳出錚錚錚三響琴音,那低沉女聲嘆道:“琴簫合奏,世上哪里去找這一個人去?”
歐陽飛聞言適時深深一揖,朗聲道:“還望婆婆不棄,傳小子琴藝,小子愿以師禮待之,待得小子學會此曲,自可與婆婆琴簫合奏,再現笑傲江湖之曲。”
那女聲沉默片刻,方才開口道:“你琴藝如何?可否撫奏一曲?”
歐陽飛老臉一紅,弱弱道:“小子從未學過,一竅不通。”
那女聲啞然,良久才道:“這曲譜中所記樂曲之妙,世間罕有,便連竹賢侄這等音律大家都彈奏不出,你毫無根基,如何學得會?”
歐陽飛面色一整,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小子有心學琴,也愿意為之花費時間精力,且小子自認悟性資質尚可,定不會叫婆婆失望。”
歐陽飛此言出口,屋中綠竹翁交口贊道:“好一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小朋友此話乃是至理名言吶!姑姑,此子學琴之心甚篤,不如便讓他一試如何?”
女聲不置可否,轉而道:“適才聽你說起此曲來歷,乃是一正道高手,一魔教長老合撰,那二位的大名,可能見告?”
歐陽飛略一沉吟,便即開口道:“小子雖未見過婆婆之面,但聽婆婆彈琴吹簫之后,也知婆婆是個清雅慈和的前輩高人,小子也就不作隱瞞了。”
聽得歐陽飛此言,小舍中的任盈盈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道弧度,眼中滿是興致盎然之色。
“撰寫此曲者,乃是衡山派劉正風劉師兄,與日月神教光明右使曲洋。”
歐陽飛這句話,卻讓任盈盈微微吃了一驚,語氣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一股驚異之意,“原來是他二人。”
歐陽飛詫異的問道:“婆婆認得劉曲二位么?”
任盈盈也不答話,沉吟半晌,道:“劉正風是衡山派中高手,曲洋卻是魔教長老,雙方乃是世仇,如何會合撰此曲?此中原因,令人好生難以索解。”
歐陽飛聞言,便將二人之間因音律相識,以音律相知之事一一道來,最后將衡陽城金盆洗手大會上發生的事也說了一遍,當然,是從岳不群與令狐沖那聽來的版本。
只不過那個月下練劍,半夜發現劉正風偷偷出府相會曲洋的人從令狐沖變成了自己而已。
“原來如此,你年紀輕輕,卻稱呼劉正風為師兄,那么你又是何身份?”
歐陽飛微微一笑,道:“小子本乃華山派前代掌門寧清羽的關門小弟子,五歲時拜師,不過一直在外長大,歐陽飛是我本名,不過在華山派,我名歐不飛,岳不群是我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