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他們是海
岳不群沒有因為姜克的話而產生動搖。
山河社稷圖里的具體情況，與楊嬋表達的存在差別，這是岳不群早就預料到了的事情。
既然他依舊選擇來到這里，那就表示他已經做到了面對一切情況的準備。
斷獄神劍握在手中，劍光微芒，緩緩吐息。
精氣神在這一刻，升華到了極點。
姜克看起來全身都是破綻，但實則圓滿無漏，完全看不清底細。
比之之前交手的那位炎巫祭，高出了至少兩三個檔次，由不得岳不群不重視。
“要打？”
“莫急！莫急！難得能碰到個人說說話，聊聊天，再多聊幾句？”姜克擺擺手，笑呵呵的對岳不群說道。
絲毫不顯敵意，反而像是同一位好友打招呼。
只見姜克揮手之間，隨即天地一瞬變幻，周遭的景物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高大的神木屹立在天地之間，起落的鳥屋懸掛在神木的枝葉之間。
遠處的云和山連成一片，天地好似偶爾會重疊，星辰與日月，也似乎近在眼前，伸手可攀。
神木好似橋梁，連接著兩個空間，將時間的意義，也消磨的不夠清晰。
岳不群雖緊守心神，卻也還是抽出一縷神思，觀看著四周。
“這便是上古的三界么？或許這個時候，還不能稱之為三界，人、神、妖、鬼，共同居住在一片廣袤無垠的大地上。”
同時間，流淌在天地間的靈氣與靈機，也讓岳不群心動不已。
在這樣的環境下修行，即使是一塊頑石，若是受人點化，也能超脫于生死之上，去觸摸更高的奧秘。
山河社稷圖確實是妙到了極致。
只需一個念頭，便能重塑一個上古，做到完全真實的還原。
此刻的岳不群，與姜克就站在一間由青翠枝葉編織而成的屋子里，當中的矮桌上已經擺滿了靈果和上古年間的一些吃食，另有陶罐裝著透亮如琥珀般的果酒，正散發出令人渴望的酒香。
姜克隨意座下，然后便開始大快朵頤。
“坐！坐！不要客氣，也嘗嘗我們神農氏的美食，我想你生活的時代，或許吃不到這些吧！”姜克說道。
岳不群看了一眼桌面上做熟了，依舊顯得有些奇怪的食物，點了點頭。
總所周知，山海經是一部食譜。
而很多記載在山海經中的動物、植物，都是被老祖宗們吃絕種了。
岳不群沒見過，不代表不能吃，不好吃。
或許正好相反。
岳不群扶劍座下，卻并沒有立即吃姜克召喚出來的食物，而是念頭一動，桌上同樣出現了許多來自未來的精致美食。
雖然基礎食材上有差距，但添加了一些科技與狠活后，在對味蕾的刺激上，卻是更上一層樓，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嗅嗅！”
“味道不錯啊！我先吃了。”
姜克不客氣，伸手便抓，卻被岳不群用筷子擋住。
隨后將手中沒有用過的筷子遞過去給對方。
“用這個！既是文明人，豈能如茹毛飲血一般，以指爪為器。”岳不群嘗試著激起姜克的情緒。
只要他漏出真實的一絲情緒，岳不群就能借此看出他的一些虛實。
姜克見之一笑，學習著岳不群的手法，使用筷子。
完全沒有半分介意。
很快就下箸如飛。
吃著喝著，姜克和岳不群聊起了上古風物，岳不群也隨口說著后世風貌。
觥籌交錯之間，顯得極為平和，沒有半點爭鋒火氣。
“你不著急嗎？”菜過五味，岳不群用濕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拔出神劍，橫放在雙膝之上問道。
此時岳不群也將心思沉了下去，有了做長久斗爭的打算。
姜克停下筷子：“著急什么？”
“打敗我，取代我，用我的身份，活著走出去。”
“從夢變成現實。”岳不群刺激著姜克說道。
山河社稷圖內再好，它也不應該是真的。
即使再真實。
姜克：“什么是夢，什么是現實，你真的分清了？”
岳不群沒有被這話說的有絲毫動搖：“我所堅定即為現實。”
“說的不錯！”姜克徹底的放下筷子，將杯中的果酒一飲而盡：“可是我又什么時候說過，我死了？”
岳不群稍稍微楞。
姜克確實，好像沒有說過。
“那你死了嗎？”岳不群問道。
姜克：“死了！應該死的透透的。”
岳不群感覺這老小子，是在撩撥他的情緒。
幸好他城府深，能沉得住氣。
否則這個時候，已經忍不住一劍劈過去了。
看著岳不群雙膝之上，依舊擺放平穩的斷獄神劍，姜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的失望，卻并未執著。
“其實生生死死的，沒那么重要。”
“在某個時空我死了，但是某個時空，我還活著，有些時空里存在著多位炎帝，但是有些時空里，炎帝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位。”
“你在這里見到了我，并不意味著，在我應該活躍的時代里，我會消失。”姜克有些繞口的說著。
岳不群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
不就是平行時空，不同的‘我’之間的那點事么？
岳不群已然是親身經歷者，對這其中的道理，體會的早已十分透徹。
這些話，可以說是有點價值，但對岳不群而言，是幾句廢話。
“看來對于這些，你很清楚，我這些話鎮不住你。”
這一刻的姜克，已然毫不掩飾自身的意圖。
就像岳不群看不透姜克，覺得他危險。
姜克也是一樣。
他表現的平淡，并不意味著，他真的不想取代岳不群，從山河社稷圖里走出去，活在現實之中。
一切都不過是試探而已。
既然循循漸進的打啞謎，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那姜克就要稍稍再換一種方式，在言語上更激烈一些的主動出擊。
“那你覺得，那些真正超脫時空之上的大神通者們，他們為什么還會在一些時空、一些世界里，保留下弱小的面貌？”此時的姜克再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樣的問題，對于那些不理解時空，平行世界的人而言，完全是一個很無厘頭的話題。
但對于了解一些的人來說，卻正巧抓到了癢癢肉。
這個問題，仿佛與眼下的情況并不相關。
其實也真的不相干。
它就是姜克故意拋出來，來引導岳不群思考，轉移注意力和心神的問題。
當岳不群投入更多的精力去思考答案，那對眼前的局勢，就自然會有一些把握上的偏差。
一個好的獵手，既要懂得把握時機，也要懂得制造時機。
上古的獵手們外出打獵，知道一些獵物會害怕雷聲，會故意在山頂敲響巨鼓，如雷般震響，以此來讓獵物們驚慌失措，從而與隊伍脫離，或是走出安全的巢穴。
此刻，姜克所用的手段如此一轍。
“江劍神說過，諸我歸一，收束所有的時間線，成為時空里唯一的我，就是成就大羅金仙。但這又與我見到的很多人不相符，比如楊戩，在三界大宇宙中，他應該至少是一名大羅金仙，但是在這個投影過去的三界小世界里，他依舊還是一個剛剛失去了母親，正在贖罪的青年。”岳不群的念頭動了一剎。
手中的劍，似松實緊。
岳不群猜測，姜克就是在等這個機會出手。
然而姜克沒有動手。
而是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
“因為他們是海。”
“江河、湖泊、溪流、沼澤，都曾是海的一部分，也可以是海的一部分。而海之所以是海，正是因為它擁有著無限的江河、湖泊、溪流、沼澤。”姜克說道。
這個問題回答的并不深奧。
岳不群剎那懂得了其中的內涵。
此一剎那，岳不群聯想了許多。
大羅金仙是歸一，但歸一之后呢？
是隱入塵煙，徹底的消失，化作一個虛無的符號。
還是再走入人群，成就億萬？
是天下無我，還是眾生皆我？
這是一個矛盾的選擇，還是一個統一的選擇？
身在山河社稷圖，身在盤古夢中，岳不群聯想到了更多。
就在岳不群真正去思索這些問題的答案之時，姜克終于出手了。
給岳不群一個無法不去思考的答案，他便抓住了那稍縱即逝的瞬間。
一出手便是殺招。
巨大的手掌，一瞬間仿佛從無盡的虛空深處綻放出來。
伴隨著轟隆一聲炸響，阻擋在這一掌之下的所有一切，都開始消融、減滅。
虛無的混亂洶涌不止，當灼熱和光亮徹底爆開，光亮和光線，灼熱和滾燙，都變成了收束與坍塌的彩球。
光芒于一剎歸零，萬物寂滅于一瞬。
手掌之間，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姜克的手段，超出了簡單對光與炎的基礎演化，而是推到了極致，進行了更深刻的參透。
猶如陽極陰生。
他演變與幻化出了太陽的另一種狀態···死亡與寂滅。
岳不群目光明亮，猛然一個抬頭。
姜克一直和他那么‘客客氣氣’的，他還不太好意思直接動手。
如今他既然已經出手了，那就沒什么好說的。
手底下見真章。
即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也要一劍破之。
“錚！”
一聲清音，猶如龍吟一般，璀璨的劍芒，劃破虛空，朝著巨掌迎去。
這一劍化作了彩虹，雖折射出的是太陽的光芒，但攜帶的是無窮無盡的夢幻之力。
夢幻的光芒，無視了時空之間的阻礙。
剎那間的一劍，便是不同的時間點里，同樣揮出的一劍。
千百劍匯聚成一條河流，一座橋梁。
好似要貫穿那無盡的漆黑，接出新的太陽。
第一個瞬間，劍芒與手掌相撞。
接觸的時候，原本無堅不摧的劍芒，徹底的崩碎開來。
漆黑的混沌，好像一張貪婪吞噬一切的大嘴，將岳不群打出去的攻擊，嚼碎了吞下。
但是一瞬之后，還有一瞬。
時間在此刻，構成了一個好似沒有盡頭的循環。
一道又一道的劍芒，開始在這個循環里首尾相連。
如萬劍歸府一般，齊刷刷的飛騰著，肆意的組合成種種玄妙的劍陣。
劍陣，被一次又一次的無情碾碎。
循環在無聲無息中蔓延。
上古的風貌里，時間和空間脆弱無力。
但在未來的世界里，時間和空間，當為王者。
姜克看著岳不群不斷收束的防御圈，卻鎖著眉頭，沒有半點的猖狂大意。
炎帝之位，沒有什么絕對的世襲制與長子、嫡子繼承制。
這也就意味著，每一位登上炎帝之位的存在，都是從很多強大的同族、同胞中殺出來的。
無論是手段還是心性，都強到了一定的地步。
岳不群的劍氣和劍芒，不斷的被碾碎。
但他卻沒有半分的焦急，而是繼續出手，尋找著契機和破綻。
突然，岳不群猛地向前一拜。
釘頭七箭中的第一箭，筆直的向著姜克飛出，直射其神魂。
姜克不驚反喜。
他一直防著岳不群的絕殺手段。
如今岳不群射出了這一箭，在他眼中，就如同馬蜂射出了尾針。
身化坍塌、毀滅的烈日，猶如黑洞一般拉扯著釘頭七箭中的第一箭。
將它卷入了無底的黑洞之中碾碎。
這道完全由怨氣、精神、詛咒等等組成的絕殺之箭，沒有起到任何預期的效果。
這也是岳不群的釘頭七箭，第一次沒有建任何的功勞，便無奈折損。
岳不群的釘頭七箭，總歸只是神通，而沒有與之匹配的強大法寶，配合這般手段。
這一箭被碾碎了，岳不群哪怕是回收了其中的本源，要想再你凝聚出來，也要耗費一些時日。
“化光為暗，是本身就擅長，還是因為察覺到了我對光的吸收與克制？”岳不群一瞬心想。
姜克好像又捕捉到了岳不群的想法似的說道：“還記得你之前吃的那些食物嗎？它們每一種，都有獨特的特性，不明顯但存在，你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都將你的一些強弱之處暴露了出來。”
“你啊！還是太年輕！”
姜克露出了笑容。
因為黑洞已經裹住了岳不群，即將把他納入無窮漆黑之中。
“然而，你卻老了！”岳不群的回答，讓姜克一愣。
隨即他便感知到，黑洞內坍塌儲存的光能，近乎是傾瀉一般的被吸收著。
當他想要攪動混沌，將岳不群碾碎時。
彩虹的光芒收束，疊加出了兩種狀態。
另一種狀態，另一種可能下的岳不群，就站在彩虹的光芒里，騎著彩虹劍橋，穿梭于混沌之中。
這里是山河社稷圖，是一個靈魂和思想，可以被極限升維的地方。
岳不群又怎么可能不利用這里的優勢，來完成自身的一番極限操作？
“啊！你···！”姜克看著彩虹橋上的岳不群，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岳不群處于兩種狀態，可以隨意切換。
這也就意味著，他既能沉入黑洞之中，吸收姜克的能量，化作自身的儲備。
也可以在彩虹橋的幫助下，保全自身，不會被姜克掀起的混沌碾碎。
這個時候的姜克，即使是想要效仿岳不群一樣‘升維’，卻也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他已經被岳不群糾纏住，二者相互產生了干擾。
在融合狀態下的岳不群，將姜克牢牢的鎖死在了原本的概念里，不容他超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