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
陰魂還在?
郭凡目光閃動,默然不語。
饒是他見多識廣,處變不驚,這個時候心中也不免有些迷茫。
當日秦明本就身受重傷,再吃他一記七煞離火訣,活下來的可能性極低。
而且。
此時對方的聲音就在身邊,氣息卻若有若無,好似一陣風就能吹散。
渾然不似活人!
“郭兄。”沉思間,眼前云霧散開,露出一條石徑,秦明的聲音也自飄來:
“請往前走,秦某已經備好酒席。”
“…”聞言,郭凡收斂心思,也不多想,沿著石徑邁步朝前行去。
既來之,則安之。
他倒要看看對方到底想做什么?
石徑盡頭,是一處石亭,石亭內有著桌椅,兩頭毛發通紅的猴子正自忙碌。
它們端來玉質餐盤,放上靈植果蔬,更是不知從哪尋摸了一壺酒釀。
紅毛猴兒手腳靈活,動作有序不紊,就如聽從主人指揮的奴仆。
“郭兄莫怪。”秦明聲音飄忽,解釋道:
“我夫妻二人只剩陰魂,無力現身,只能遣附近靈猴以作招待。”
“秦兄客氣了。”郭凡拱手,目視身側云煙,語聲也變的緩和:
“兩位已是結成連理?”
“可喜可賀!”
“多謝。”聽得出,秦明的聲音有著欣慰、感慨,和濃濃的遺憾。
他曾無數次想象二人婚禮時的場景,卻不想竟是死后才能得償所愿。
郭凡的祝賀,更是僅有的一位。
“哼!”朱夜蓉也哼了一聲,不過這一次,倒是少了幾分惱怒。
行入石亭,周遭云霧卷動,恍恍惚惚可辨識出一男一女的虛影。
其中男子伸手示意:“郭兄,請坐!”
“多謝。”郭凡擇一石凳坐下,目光掃過面前靈果、靈酒,不禁灑然一笑:
“此番倒是要多謝秦兄招待了。”
他身上精元消耗過大,甚至已經損及根基,就算是龍心果都不能一次性補全。
面前的靈果多種多樣,俱都不菲。
尤其是那靈酒不知用何物釀制,竟是讓他渾身舒暢,這是可以補足本源的靈藥!
“客氣了。”秦明淡笑開口:
“些許外物不值得什么,郭兄救下夜蓉,此恩秦某謹記,不敢忘懷。”
說著伸手示意:“請!”
“嗯。”郭凡點頭,也不客氣,徑自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閉目行功。
他肉身強悍,入體之物但有不對,就可立馬逼出,倒也不懼毒藥。
酒沒有問題。
入了肚腹,轉瞬化作一股溫熱暖流,悄無聲息沒入四肢百骸。
讓郭凡如沐溫泉、通體舒暢,此前大耗精元的肉身,也得到滋養。
就連那難以觸摸的根基、本源,都為之壯大。
這種酒釀,療傷之效到還是其次,提升習武之人根骨的能耐,才是真正的罕見。
隨著一葫蘆酒釀搭配諸多靈果入肚,他身上的變化也越發明顯。
“呼…”
身周勁風急轉。
郭凡干癟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實,眨眼間就已精氣神飽滿。
皮膚也變的緊致、光滑,如同稚子嬰兒。
睜開眼,一雙眸子閃爍幽光,就連眉心祖竅,都再次有所松動。
“多謝!”郭凡朝云煙拱手:
“此番款待,能省郭某月余苦工,只可惜現今無以為報,暫且欠下。”
他身上雖有靈藥,但獨獨缺少時間。
“郭兄無需客氣。”秦明擺手:
“此前也說過,若無郭兄,我夫妻二人也難成今日緣分,回報也是應有之理。”
“…”郭凡目光閃動,道:
“兩位喜結連理,可喜可賀,不過現今這幅模樣,卻不知是何情況?”
“這…”云煙匯聚而成的秦明面露茫然,聞言更是輕輕搖頭,道:
“非是秦某不想告知,而是我們也是不解,這些日子一直渾渾噩噩,直至前不久才恢復意識。”
“不過…”他頓了頓,才繼續開口:
“我們確實已經死了,肉身不存,只有陰魂不知為何被困此地陣法之中。”
除此之外,他們兩人還自然而然明悟了某些東西,不過這卻無需對外人訴說。
“兩位是被困此地?”郭凡面露沉思。
“可以這么說,但這對我們來說,倒未必是壞事。”秦明兩人對視一眼,道:
“人死不得復生,世間雖有魂魄一說,但大多都是些無稽之談。”
“我們二人能夠留存陰魂駐世,斬卻俗緣羈絆,已是得天之幸。況且雖然被困此地,也多了些異能,驅獸行法也十分方便。”
“唔…,之所以如此,應該于仙云宗的護山陣法脫不了關系。”
“這樣…”郭凡默默點頭:
“前人手段,竟能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誰說不是哪?”秦明笑道:
“我們也有些猜測,現今這種情況,倒是有些像傳聞中的山神土地。”
“看來曾經的仙云宗,有赦封神靈之能。”
這話卻非胡亂猜測,而是他們體內有著某種東西,同樣不便說與外人聽。
對這些,郭凡同樣茫然不解,當下只能搖頭,放下深究的心思。
開口道:
“兩位既然于此地陣法有關,不知能否帶郭某去此山上面一看。”
“郭兄想繼續朝上走?”秦明皺眉,道:
“此山陣法另有玄妙,我們也不能靠近上方,而且那里似乎藏有莫大危險。”
“我覺的,郭兄最好不要上去。”
他目視郭凡,提議道:
“這附近有不少寶藥、靈地還未被人搜刮,興許有留下的仙云傳承,郭兄若想尋好處,不妨在此尋覓。”
“有我夫妻二人,能當護佑郭兄,只希望郭兄得了好處,能分潤秦家和朱家些許。”
一旁的朱夜蓉似乎皺了皺眉,但略作遲疑,還是附和著點了點頭。
看樣子,他們就算是沒了肉身,俗緣,也非說斷就能夠斷的。
“…”郭凡略作沉思,道:
“這附近,可有仙云宗核心傳承?”
“這卻沒有。”秦明搖頭:
“涉及到通玄之境、核心傳承,仙云宗向來不立文字,就算有,也定然殘缺不全。”
郭凡了然,再次開口:
“可有靈器、秘寶,乃至異術?”
“你想什么哪?”聞言,一直不開口的朱夜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
“先不說據我們的觀察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就算有,我們又憑什么交給你?”
論關系親近,他們各有各自的親朋好友,郭凡怎么也摸不到邊。
“確實。”郭凡點頭:
“既如此,還勞煩秦兄帶我去上面走一遭,若是不成,再談其他。”
同時正色拱手:
“有勞!”
“這…”秦明張了張嘴,見郭凡面色不改,只能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郭兄既然執意如此,那就隨我來吧。”
他大手一揮,前方云霧自行散去,露出一條直通上山的路徑。
“多謝。”郭凡道謝,同時道:
“與我一同上山的,還有個孩子,不知兩位能否稍微關照一下他。”
“你是怕有人奪了他身上你的東西吧?”朱夜蓉哼了一聲,冷眼冷語,不過倒也應承下來:
“放心,有我們在,他不會有事的,倒是你,上了山還不知道能不能下來。”
“夜蓉,莫要如此。”秦明搖頭,慢聲開口:
“郭兄修為高深,自不會有事。”
“對了。”
他想起一事,面露肅容,提醒道:“前不久還有一批人上了山,郭兄若是遇上千萬小心。”
“哦。”郭凡開口:
“是哪里的人?”
“這卻不知。”秦明搖頭:
“郭兄也知道,我們見識淺薄,出了雁門郡,就連江州勢力都認不全。”
“那是一男一女,年紀不大,但實力極其恐怖,而且似乎通曉此地陣法。”
“其他人來了很久都沒能破陣而出,他們兩個卻是一路暢通無阻,若非在靈藥峰耽誤了些許的時間,怕是早就已經上了山。”
“這樣…”郭凡輕輕點頭:
“有勞告知。”
“應該的。”秦明兩人腳不沾地,身形飄忽前行,時不時揮一下手,前方路徑就被洞開。
如此前行速度驚人,不到一株香的時間,竟已來到一處廣場之上。
廣場成圓環形,處于靠近山巔的位置,就如把此山上頭外圍盡數削平。
其上有著諸多石像,矮的也有丈許,高的,更是超過了三丈。
只不過石像俱都倒塌,砸倒地面滿是狼藉,一眼看見竟是破敗荒廢之感。
這里沒有云煙。
往上去,濃云深鎖、電閃雷鳴,其間更有刺目紅芒若隱若現。
立于此地,只是抬頭一看,就讓人忍不住心生驚悸。
往下,云煙滾動,秦明兩人漂浮半空,似乎與煙云混為一體。
“郭兄。”秦明目視上方,道:
“再往上,我們就無能為力了,上方危險,萬望保重,若是實在不行,可退回此地,只要大喊秦某名字三遍,我就能即刻趕至。”
“多謝!”郭凡再次拱手。
“另外…”秦某略作遲疑,道:
“三大宗的人也已逼近此地,怕是過不了多久,也會嘗試著上山。”
“他們的作風有些強勢,郭兄若是碰到,能不糾纏最好不要糾纏,免得惹來麻煩。”
“你這話怕是勸錯人了。”朱夜蓉撇了撇嘴:
“郭盟主可不是那種懂退讓的人,劍谷那么多高手,他依舊毫無畏懼,下手無情。”
“…”郭凡掃了她一眼,沒有理會,朝秦明點了點頭,邁步朝上行去。
晃眼間,就消失不見。
“哎。”目視郭凡離開,秦明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搖頭一嘆。
“有什么好感慨的。”朱夜蓉側過身,語聲放緩,煙氣在場中飄蕩:
“雖然不能再做人,但至少我們還在一起,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是。”秦明點頭。
兩人身軀后退,化作一縷云煙,消失不見。
“噠噠…”
有序的腳步聲在山間石階上響起。
濃云之中,郭凡的身影緩緩浮現,目光掃過,落在一面石碑之上。
煉心路。
他眉毛一挑,想不到竟然走到這里,這條路可謂是鼎鼎大名。
據聞。
仙云宗的煉心路極其神異,有考驗心性之妙,坊間許多故事的原型都是它。
只可惜。
時移世易,此地早就已經沒了往昔的神異。
石碑倒塌,從中斷裂,路徑之上也滿是裂縫,絲絲紅芒猶如實質般從中涌出。
越過煉心路,就是仙云宗真正的核心。
若真有核心傳承留下,也只會在這上面。
“噠…”
腳步聲繼續前行。
紅芒罩體,郭凡眼眸中陡泛殺機,不過轉瞬就被他壓了下去。
這些東西能引動人心殺念!
強度比之外面大了十倍有余,就算是先天,被其一照,怕也會控制不住心中殺意,瞬間瘋狂。
不過對郭凡來說,倒是毫無威脅。
“唰!”
身他形閃動,一步數丈,無視紅芒、洞穿濃云,沖出煉心路。
下一刻。
眼前一花。
十幾個白衣武者突兀浮現,各持刀劍朝他撲來,劍氣刀光如云煙聚散。
仙云宗的武道高手?
不是幻覺!
郭凡眼眸一縮,映心鏡照徹下,來襲的勁力雖無殺機,卻真實無異。
念頭轉動,掌中云龍刀輕顫,猶如活物般刺入來襲的云煙之中。
“錚!”
刀聲錚鳴。
云龍刀當空暴漲,化作道道云龍,張牙舞爪朝著來襲的攻勢絞去。
“叮叮當當…”
急促的碰撞聲響起。
那來襲的刀劍看似如云似霧,虛無縹緲。
但力道之大足有千鈞,每一次碰撞都似山峰來襲,不亞祖竅高手。
這也讓郭凡面色一變,猛然后撤。
“唰!”
刀光劍影一落,云霧擴張,陡然把他裹入其中。
“陣法!”郭凡皺眉,眼眸中閃動的幾道黑影,更是讓他心生明悟:
“傀儡!”
這些傀儡不知是何材質而成,力道大的驚人,實力堪比祖竅高手,各自施展的法門也極其精妙。
幾尊合力,且配合無間,也讓郭凡心中一緊。
“嗡…”
此即刀劍下劈,虛空震顫。
凝聚的氣勁猶如實質,匯聚而來朝下狠狠斬擊,讓人避無可避,又擋無可擋。
“喝!”郭凡口中低喝,身軀陡然暴漲,云龍刀逆勢上揚斬出。
“彭!”
刀劍紛飛,以快打快,瞬息間百余記,每一擊就可輕松轟碎一處山頭,但如此巨力在精妙的法門下卻凝于一點,絲毫不外泄。
施展開來,不僅不顯得威勢恐怖,反而極為飄逸。
郭凡面色凝重,映心鏡全力而動,身軀一顫,三十六道刀光狂涌而出。
刀光瘋狂顫抖,如同齒輪,彼此交織,正是烈焰刀七大殺招之一的天地無極斬。
“彭!”
巨力轟下,刀光瞬間爆散。
但來襲之勢,也終于略微一緩。
郭凡眼眸閃動,云龍刀尋隙而出,刺目刀芒帶著他瞬間沖出百米。
邪極破天斬!
如意天魔斬!
兩道刀光就如同巨大的剪刀,成百米之長,朝中間狠狠一絞。
“咔嚓…”
裂響聲傳來,周遭光影一晃,顯出本來面目。
卻是九具高達丈許,通體幽暗的鋼鐵傀儡,手持刀劍朝他圍毆。
其中一具,被刀光攔腰而斷。
郭凡也不好受,短短片刻功夫,背部就被一刀一劍狠狠斬中。
即使有罡氣、霸體護身,咽喉也是一甜。
這些東西都是死物,但力道之大,卻驚人的恐怖。
好在它們似乎只守在煉心路盡頭,見郭凡沖出,就不再追趕,身軀僵硬的返回道路兩側,繼續看向煉心路。
煉心路、傀儡…
這怕是能攔住絕大部分武者,不成祖竅,幾乎沒有可能上山。
回首看去,郭凡抹去嘴角血跡,輕輕搖頭。
“嘩啦啦…”
袈裟舞動。
過了沒多久,再次沖出幾個關卡的郭凡躍入一處廣場,還未定睛仔細看向四方,眼前景色再次一變。
“又是陣法!”
眼眸一縮,心中也有些無奈。
對于陣法,他所知有限,熟悉的戰陣之法,與此地陣法也不相同。
陣法,攪動天地氣機,迷惑他人感知;引動天地之力,困殺萬物。
眼前的一切,是真實,也是虛幻。
以力破法,算是最笨的法子!
只有明悟陣法運轉之妙,方可以巧破陣,有時甚至無需用力。
有些陣法,取水火往某處一撲,只要能卡在陣法運轉的關隘,就可一舉破去。
當然。
仙云宗的陣法顯然不會那么簡單。
來之前,此地是一個廣場,廣場上有百余根石柱,穩穩矗立。
但此即看去,周遭云霧蒸騰,紅霞漫天,早已難辨東西南北。
郭凡略作沉思,閉上雙眼,感知收斂,以映心鏡照耀四周緩緩挪動腳步。
“噠…”
腳步一動,周遭氣機也隨之一變。
“嗯?”
這種變化雖然極其玄妙,好似自然而然,但其中有幾處氣息并未有變。
他雙耳輕顫,持刀邁步朝那個方向行去。
剛走兩步,就有勁氣撲面。
“誰?”怒吼聲響起:
“竟敢窺探主上,找死!”
勁氣似虛似幻,實則勁力內藏,變化之妙,與仙云宗法門同出一轍。
難不成…
仙云宗還有傳人不成?
郭凡心中轉念,手中動作卻是不慢,云龍刀一挑,道道圓環刀芒剿殺而去。
“茲拉…”
刺耳的裂響傳來,對面那人悶哼一聲,都有劍身輕吟,如云霧罩落。
高手!
雖然未開祖竅,但這路劍法怕真的是仙云宗絕學,不亞云龍九現。
不過…
“哼!”郭凡冷哼,心頭殺機上涌,管你什么來歷,既然已經動手,自是先殺了再說。
“彭!”
身上巨力勃發,云龍刀刀芒暴漲,刺目刀光幾乎覆蓋百米之地。
“咦?”驚疑聲響起:
“張宗主,你先退開。”
這聲音溫潤有力,聽上去似乎極其緩慢,卻在刀光之前就已落下。
與此同時,一股霸絕天下的拳意也在場中涌現。
“轟…”
在郭凡的感知中,遠處一人拳鋒一握,渾身精氣神瞬間凝為一體。
就如一尊霸絕蒼生的神靈展露鋒芒,五指一扣,周遭空氣都沸騰起來。
恐怖得咆哮,更是直接崩碎了陣法迷惑的感知。
“好!”郭凡心頭一凝。
如此霸道的拳法,可謂他生平僅見,與之相比,自己的霸拳就如小孩子過家家。
“錚!”
云龍刀狂顫。
一股縱橫沙場、百戰不悔的極致殺伐之意,也自他身上轟然涌現。
“崩!”
肉身筋肉瘋狂彈跳、緊繃,力道也在一顫一聚之中不停的上涌。
魔刀刀意猶如實質般綻放。
遙遙觀之,郭凡好似化作一尊戰場殺神,眼眸漆黑深邃,渾身浴血,刀聲錚鳴。
“唰!”
刺目刀光陡然一聚,化作一道細微線條,朝前戰場。
“好刀法!”不知何時,前方出現了數人,其中一位年輕男子單手握拳,面露肅容。
低喝聲中,男子邁步上前,一拳轟出。
拳出,剛極生變,周遭空氣好似也突然凹陷,光影聲音盡皆全無。
魔刀、霸拳,于正中對撞。
虛空一顫,竟無聲音響起。
下一刻。
一個巨大的圓形氣浪突然成型,隨后橫掃整個廣場。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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