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壁畫上的內容,完成復活的王子,以非人形態回到岸上,靠強大武力殺死了謀逆者及一眾軍隊,奪回王位。
并在王國內部推廣更為先進的建筑技術與青銅冶煉技術,建造出恢弘的宗廟、宮殿建筑群。
壁畫的最后一幕,身形異常高大的王子,或者說滄澤國王,穿著密不透風黃色長袍,端坐在王座之上。用鑲嵌著珍珠的眼睛,俯瞰宮殿下方卑如螻蟻的臣民。
司空攬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巖畫的畫技古樸蠻荒,宮殿下方那些充當背景板的臣民跟花山巖畫一樣只有幾根線條,但對滄澤國王的描繪卻極為生動,
其冷漠視線仿佛穿過千年時光,凝視著橢圓形大廳中的三人。
“疍人是百越后裔,滄澤國屬于百越。”
張扶鸞眉頭緊鎖,在腦海中慢慢拼湊現有線索,“滄澤國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傳承下來,而涂家先祖是隱潛伏在疍人中的‘純正滄澤人’,
或者原本是普通疍人,意外獲得了神蛻之類的滄澤國傳承,從而發財致富。
至于這些巖畫”
“以神話學的理論,可以解釋壁畫上的所有內容。”
李晟說道:“天下各民族受地理隔絕,語言不同風俗各異,但因彼此都經歷過山洞穴居、刀耕火種、封建城邦的發展階段,想象出的神話宗教故事有著高度趨同性。
巖畫第一幕的宮廷政變,象征著英雄的平靜生活遭受劇變;
第二幕王子被殺全家、自己被分尸,象征著英雄遭受磨難;
第三幕王子見到蛙形怪石,象征著英雄結識先知、盟友,獲得幫助;
第四幕王子重塑肉身,象征著英雄脫離凡人軀體窠臼,成為高于凡人的神話存在——這在神話學里很常見,英雄往往得先死一次、獲得新的軀體,才能超凡入圣。
第五幕回到岸上,殺死仇敵。第六幕統治國家,被國民敬仰崇拜,成為神話中的人物。”
神話學追根溯源是一種人類學,從莎士比亞的戲劇,到四大名著,再到現實世界的電影、電子游戲、民工漫、泡面番,仍在遵循神話英雄的敘事框架——《變形金剛2》里死而復生的擎天柱和蓮藕肉身的哪吒是一個套路。
司空攬不懂什么神話學,但他大致能聽懂李晟并不認同壁畫內容,遲疑道:“那這國王的非人樣貌”
“為了維護統治做的宣傳而已。”
李晟隨意道:“虞舜重瞳,姬昌四乳,蠶叢縱目,劉備雙臂過膝。天生異相描繪的越夸張,越能證明非平常人,越有統治合法性。劉邦還斬過白蛇呢,真斬了嗎?如斬。
別忘了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壁畫自然要向著占據著統治地位的新國王。
注意到倒數第二幕,國王在滄澤國推廣更先進的建筑技術與青銅冶煉技術了么?
歷史上古越人和中原人的早期關系建立在貿易基礎上,越人以象牙、犀角、玳瑁,交換中原的絲帛與手工藝品。頻率并不高。
直到周、春秋時代,雙方交往越來越密切。
滄澤國王,應當正處在中原青銅技術向嶺南傳播時期。
而從這一點反推回去,壁畫上關于死而復生的橋段,很可能是對上位者的美化——他并沒有死于人祭、重獲新生,
而是逃往了中原,從中原人那里獲得了先進技術與武力支持。
至于蛙形石像,我傾向于二分真,八分假,摻雜了大量夸張美化。”
諸天萬界離奇事物太多,能讓特事局里充當智囊團的院士都直呼“我曾經迷信科學”,不過讓一具被海水腐蝕、海洋生物啃食的碎尸重新復活,還是過于離譜了。
哪怕是惡魔科學家聯盟的死靈黑魔法,想要復活死者,都得要求尸首盡可能新鮮完整。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里應該是滄澤古國的圣所、宗廟一類的宗教建筑,接著往前走,還會有線索。”
李晟大踏步前行,司空攬和張扶鸞對視一眼,只得跟上。
橢圓形大廳的盡頭有一條甬道,相比石室出來的隧道更寬敞、平直。
甬道兩側墻壁以及天花板上,均繪有壁畫,其內容延續了橢圓形大廳的畫作,講述滄澤古國從新石器時代大步邁入青銅時代的過程。
司空攬見李晟沉默不語,疑惑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缺少禮器。”
原始社會晚期,氏族貴族出現,禮器應運而生,并在商周極速發展。
拿來盛食物的鼎、甗、簠,盛酒的角、爵、斗,演奏音樂的鐘、磬等等。
然而,剛進入青銅時代、理應狂熱信仰鬼神的滄澤國,壁畫上居然一件青銅禮器也沒有。
整個王國仿佛一座冰冷運行的兵工廠,
奴隸在礦井里掘取礦石,工匠以分鑄法、失蠟法鑄造青銅器,
手執青銅兵刃的士兵四處出擊,攻打其他的百越王國,以及文明程度更低一些的部落,抓來大量奴隸,丟進礦井挖礦。
不是沒有人反對國王,然而無論是敵國軍隊發動的戰爭,還是本國貴族密謀的刺殺,亦或者奴隸掀起的暴動,
有著珍珠雙眼、穿著黃色長袍遮掩身形的國王總能像開了天眼一樣提前預知,將威脅絞殺于搖籃之中。
夜明珠的黯淡微光照過一幕幕壁畫,整個滄澤古國耗盡國力,用積攢下的青銅,在山洞里冶煉出大量異常精密的零件。包括且不限于齒輪、曲柄、連桿、軸承。
加工精度之高,愣是跨越兩千年代差,直追現實世界的白沙瓦地下黑作坊。
令人不禁困惑滄澤國王哪來的這些技術,以及他要用這些技術制造些什么東西。
壁畫的繪制者,通過頭發顏色從黑變白,相當巧妙地描繪了國王逐漸蒼老與時間流逝。
直到國王生命末期,那項工程終于初現端倪——一艘無比宏偉、遠超時代的青銅巨艦。
司空攬和張扶鸞看著占據了一整面墻壁,停在山洞里,沒有任何風帆的青銅艦船,目瞪口呆。
李晟則大踏步前行,掃視兩側壁畫。
直到生命終點,滄澤國王都沒能見到巨艦完工。他的尸體被放入艦船最深處,王國則由他的五個兒子共同繼承,每個兒子都從他們父親身上繼承了一項非人器官。比如魚鰓,蛙舌。
其中,擁有珍珠眼睛的王子異常特殊,他帶著妻子兒女、忠誠士兵以及大量奴隸,遠離了城邦,躲進山洞之中,在洞穴深處的橢圓形大廳留下了壁畫。
而當地震來臨,整個滄澤國沉入海底,青銅巨艦不知所蹤時,也只有這名王子和他身邊的人活了下來。
再往前的甬道,墻面大片剝落,許多壁畫無法辨認,
只有最后兩幅壁畫,還算清晰。
‘預知能力.’
李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國王躲過無數次暗殺,王子避開地震,蓑衣人將預言畫寄到龍虎山,所有這些,都是來源于珍珠眼睛帶來的強大預知能力。
踏踏踏踏。
司空攬和張扶鸞快步跟上,當他們看到最后兩幅壁畫時,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臉色蒼白如紙。
左邊的壁畫,赫然畫著兩名站在甬道里的面容模糊黑衣人,一人身形瘦削,拿著夜明珠,一人腰系短劍。完美對應此時二人姿勢。
而右邊的壁畫,則描繪著氣派府宅里,一場發生在壽宴上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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