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男女的目光中有遺憾,有輕蔑,也有淡漠,縱使隱藏在不易察覺的深處,可就連身為旁觀者的林澤都能瞧出端倪,何況是陷于中心的白家大少。
這是一種不太美妙的滋味,至少林澤這樣認為。
哪怕是欣賞和敬佩,被這么多上位者打量,都不是一種舒服的感受,何況是被輕蔑、看低。
一瞬間,林澤似乎知道了白家大少為什么不愿拋頭露面了。
也許,正是怕迎來這種異于常人的打量。
幸好,白十二終究是白老爺子的獨孫,不論是底蘊還是涵養,都有極高的水準,他并未被一道道打量目光折磨得坐立難安,那病態白的臉龐上浮現一抹略顯軟綿的微笑,便是脫離了眾人的視線。
他不是來給人當猴看的,他出現,是因為他應該出現,出現后,這場聚會便與他無關了。
林澤注意到,這位白家大少的身后跟著一名大約三十歲的女人,長相談不上嬌媚動人,卻頗有江南婉約女子的味道,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眸中透著溫潤之色,時不時注意著白家大少的舉動,完全忽略了周身狀況,仿佛整個世界,只有白家少爺一個人。
“聽說,她是老太爺為白家大少挑選的童養媳,這些年白十二的生活起居全是她手把手伺候的。”劉雯瞧出林澤的好奇心,微笑著解釋道。
“童養媳。”林澤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苦笑道,“可真是有錢人家的做派啊。”
“可別小看這個女人。”劉雯輕笑道,“能被跟薛老太爺齊名的白老太爺看上,絕不是簡單人物。”
“在你的家里,是不是有燕京所有上位者的詳細資料,包括他們的喜好作風。”林澤笑瞇瞇地轉過頭,盯著劉雯那張充滿知性美的臉蛋。
“你的最豐富。”劉雯絲毫不落下風,打趣道,“足有筆記本那么厚。”
“,。”林澤揉了揉鼻子,被這個修煉成精的女人噎住話語。
“少思、少念、少玉、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做到這些,能長命百歲。”劉雯目光飄忽地瞥一眼不遠處悄然落座的白十二,意味深長地說道,“白十二,十二少,白老爺子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還有這么個說法。”林澤面色微變,目光亦是落到白十二那邊,此時,那位三十歲的童養媳女人正為白十二倒茶,所有人都喝酒,但他不喝,他的姿態并不高,哪怕在燕京,白家已山河落下,可除了韓陳薛三家,其余那些豪門甲胄,還真不敢拍著胸膛保證能跟白家一較高下,至少,底蘊的差距便讓大佬們望而生畏。
他不高調,卻有自己的生活姿態,他不會因為大家都喝酒而去迎合,但誰都看得出,他的姿態足夠謙卑,每個上去跟他打招呼的長輩,白十二都會起身笑臉相迎,幾番折騰,他那泛著病態白的臉龐再度浮現詭譎的紅潮,看上去是被這起身坐下折騰壞了。
貼心入肺照顧白十二的三十歲女人秀眉微蹙,美眸中滿是心疼之色,將泡好的茶遞給白十二,后者端起喝了兩口,朝她投去安慰的眼神,似乎并不希望這個女人擔憂。
這幅畫面落在無數人眼中都充滿了違和感,偏偏林澤覺得很美。
白家也許衰落了,可白十二的這份不吭不卑,仍給林澤留下極好的印象,忽地,遠處的白十二目光投向盯著他的林澤,微微舉杯,臉上浮現一抹柔弱卻很驚喜的神情。
林澤見狀,亦是面露微笑,偏頭朝劉雯笑道:“劉小姐,介意陪我跟白大少打個招呼嗎。”
“多認識一個頂級大少,總不是壞事。”劉雯微笑著挽住了林澤的胳膊。
這是一個很討巧的舉動。
林澤是男人,她是女人,韓小藝很忙,并沒多少時間陪林澤瞎聊,劉雯很閑,又愿意陪林澤去跟白十二打招呼,這胳膊一挽,便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當然,誰都知道以韓家大小姐的胸襟并不介意這種性質的舉動,相反,她很感謝劉雯照顧林澤,畢竟,劉雯是這個圈子的老妖怪,不止懂得進退,也鉆營又道,有他帶著林澤,韓小藝大可放心下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劉雯跟韓小藝向來保持良好的友誼,哪怕劉雯永遠不會與韓家成為盟友,她也不會站在韓家的對立面,何況,當初韓小藝已試探過劉雯,縱使她沒正面給予韓小藝回答,可這份曖昧的態度,仍是讓雙方聯盟有了進一步發展。
林澤徐步來到白十二跟前,這位白衣公子已起身相迎,未等林澤開口,白十二已放下手中緊握的手帕,面帶柔軟微笑道:“想不到你就是燕京名聲大振的小林哥。”
“我也沒想到你就是白家大少。”林澤亦是一臉微笑。
“這是緣分嗎。”白十二伸出手掌。
他的手很細,很長,卻并不如何漂亮,跟他的外形一樣,若不是有白家大少的光環籠罩,根本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我覺得是。”林澤與他握手,笑道,“白少,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林先生請講。”白十二輕輕點頭。
“你叫白十二。”林澤很唐突地問道,對于有機會做朋友的人,他素來不喜歡文縐縐。
“嗯,名字是爺爺給我取的。”白十二笑道。
“剛才劉小姐向我解釋了你名字的含義,大家稱呼你十二少,是因為白老爺子希望你少思,少念,少,,的意思嗎。”林澤問道。
“劉小姐很聰明。”白十二那憂郁到柔軟的眼眸中透出一絲亮色,沖劉雯點頭道,“爺爺的確希望我能如此。”
劉雯矜持地笑了笑,說道:“白少謬贊了,我只是亂說一通,若是有什么讓白少不舒服的地方,我向你賠罪。”
“我一直呆在家,除了爺爺和我的妻子,極少能結交什么朋友,劉小姐這樣做,是要阻止我和你做朋友的企圖嗎。”白十二滿面真摯地說道。
“白少嚴重了。”劉雯面露一絲尷尬,舉起手中的酒杯道,“算我說錯話,我自罰一杯。”
“哈哈。”林澤爽朗大笑,朝白十二說道,“白少,若不是你身體不好,我定然和你不醉不歸。”
白十二面帶一絲遺憾,說道:“不醉不歸我可能沒這個能力,我不能為一時爽快而讓家人擔憂,但一杯,我還是可以陪林先生喝的。”
林澤聞言,不由將視線落在那婉約女子臉上,后者眼眸中略有些心疼,卻仍是點頭道:“林先生是豪邁之人,又是華夏英雄,十二素來不喝酒,我卻也不忍讓他憋的太辛苦。”
“就一杯。”白十二輕輕握住妻子的柔荑,眼眸中流露出濃濃愛意,“下次保證不喝。”
“喝吧,免得林先生笑話。”女子回眸望向白十二。
她的聲音極好聽,輕輕柔柔,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縱使容顏不如韓小藝那般精致漂亮,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林澤見這對夫妻伉儷情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白夫人,今兒算我林澤不識好歹,下回得閑,定然登門拜訪,給你賠禮道歉。”
婉約女子頷首道:“林先生言重了,我跟十二在家里便聽過您的英雄事跡,能認識像您這樣的大英雄,是我們的福氣。”
“哈哈,來,走一個。”林澤爽快大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喝酒很快,白十二卻細細下咽,一杯紅酒喝了足有三十秒,一杯下肚,白十二臉上泛起紅暈,更讓林澤意外的是,,他似乎酒精過敏。
脖子上在紅酒下肚紅迅速長出紅點,不多,卻讓林澤大為吃驚。
“白少,,你過敏。”林澤面色大變。
“沒事。”白十二擺擺手,接過手帕咳嗽幾聲,旋即抬頭笑道,“能跟林先生這樣的大英雄喝酒,是我的榮幸。”
林澤大為懊惱,忙不迭扶著白十二落座,親自端起茶杯道:“來,喝口水。”
白十二被林澤這般伺候得頗為不自在,面露歉意道:“掃了林先生的興,十二實在抱歉。”
“該道歉的是我。”林澤后悔道,“我要知道你喝酒過敏,說什么也不會拉你下水。”
婉約女子一面心疼地替白十二擦汗,一面說道:“林先生,您無須自責,到了這樣的場合,十二不喝酒也說不過去,反倒是我阻擾了您的雅興,不然這樣,下回我做幾個小菜,十二以茶代酒,我陪林先生喝得痛快。”
“先不說這些,還是快些送白少回家吧,免得有什么后遺癥。”林澤滿面尷尬。
約女子面色犯難,回望白少。
“繼續留下來也是掃興。”白十二緩緩起身,神色柔和道,“林先生,有空請一定來我家做客,一直躲在家里,著實無趣。”
“一定一定。”林澤催促道,“快回去吧。”
“告辭。”
目送兩人離去,林澤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回望劉雯,卻只見這個中立派女人神色恍惚,不由苦笑道:“我是不是太壞了。”
“有點。”劉雯誠實點頭。
“這個白少,還真是厚道人啊。”林澤感慨道。
“他的妻子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劉雯輕嘆一聲,“明明應該責怪你,明明應該阻止白少喝酒,明明比誰都心疼白少,卻沒阻止你們的雅興,嘖嘖,,白少能有這樣一位賢妻,值了。”
“是啊,我起初還覺得這白少未免太聽妻子的話,少了幾分男子漢氣概,看來我誤會了他,也誤會了她。”
“下回去白家,能領上我嗎。”劉雯忽地說道。
“怎么啦。”林澤莫名其妙。
“這個女人是個寶藏,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太多。”劉雯打趣道,“可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卻是不好意思上門拜訪,林先生不會殘忍地拒絕我,對吧。”
林澤瞥一眼女人那故作哀求的嬌柔神采,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要是拒絕了,你是不是打算不再認我這個朋友。”
劉雯抿唇一笑,如chūn景般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