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飛從不會給人老成世故的印象,不了解他的人不會,了解深刻到被他視為朋友死黨的麥長青,也從不會生出一股這家伙很老成很世故的看似荒謬,實則一語中的的感覺。
在旁人看來,他就是一個完美到無害的俊美公子。不會讓任何人難堪,也不會輕易罪任何人。
可這一刻,當董小婉言辭平靜卻決絕地拒絕他后,這位永遠保持和煦微笑的男子終于動容。
他那雙如劍芒般的濃眉輕輕上挑,清澈而溫柔的眼眸亦是微微收縮,永遠含笑上翹的柔美唇角輕輕抿起,表情詭譎。
失敗了?
陳逸飛輕輕問自己。
但這個疑問僅僅在心頭縈繞不足五秒,便被內心強大的陳逸飛迅即揮去,略有異樣的表情亦是恢復如常。自然垂落的雙手微微抬起,自然地理了理衣領,灑脫聳肩道:“沒關系,我可以等,等到你改變想法為止。”
言罷,他不給董小婉回絕的機會,轉身離去。
嘩——
現場sāo亂。亂到爆棚。
陳逸飛表白了!
陳逸飛失敗了!
陳逸飛被中文系高材生董小婉拒絕了!
這個勁爆消息宛若插上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時席卷燕園。傳入每個不論喜愛八卦還是不愛八卦的學生耳中。
這一晚,無數女生以淚洗面,喝得酩酊大醉。
這一晚,無數男生唱K唱通宵,有的唱情歌,有的唱男兒當自強,還有的唱大頭兒子小頭爸爸——
但不管唱什么,態度都很明確。
女生為陳逸飛向一個無比優秀的大一新生表白而潸然淚下。男生則因為陳逸飛這么個人神共憤的燕京大少首戰失利大快人心。可謂立場不同,心態也迥異。
當然,最為得意的自然是那幫追一個失敗一個的吊絲男。他們為自己的失利找到了絕佳的借口。連陳逸飛這類零死角的公子哥都沒能把上妹子,何況是我們?
不得不說,善于自我寬慰的吊絲是無敵的。
“失敗了?”麥長青錯愕無比。“而且還當面拒絕你?連半點回旋的余地都不給?”
“嗯。”陳逸飛微笑著點頭。面如止水。
“草,那小妞太不給面子了。”麥長青齜牙咧嘴道。“以你的資本,就算不當面接受,也應該給你個機會吧?”
“你很生氣?”陳逸飛笑著搖了搖頭。
“是替你不值。”麥長青撇嘴。
“你該為我高興才是。”陳逸飛說道。“膚淺點說,韓小藝有資本有底氣拒絕我,但像董小婉這樣的女孩按照正常劇情是不可能拒絕我的。可她拒絕了。不正代表我的眼光不錯嗎?”
“可這未免太浪費精力了吧?”麥長青搖頭道。“你打算啥都不干,就耗在她身上?”
“不會。”陳逸飛遞給麥長青一根煙,笑道。“我才二十五,十年后結婚也不算晚。除了工作,我并不是一點空余時間都沒有。”
“唉,真想不通你腦子里在想什么。要么從沒這方面打算,猛地一追就是一塊鐵板。”麥長青唏噓不已,順便感慨了一番還是自家那位媳婦省力,直接就定了娃娃親,連泡的過程都省了。
陳逸飛沒解釋,只是面帶微笑,眺望遠方。
兩人沉默大約十分鐘后,麥長青忽地一躍而起,坐上河邊護欄,叼著香煙,瞇起眼眸望向陳逸飛:“那個桃姐被凌紅抽了一巴掌之后不算老實,大動作沒有,小動作不斷。倒是被韓家花大力氣拉攏的劉雯沒什么反應,該工作的時候工作,該休息的時候休息。與往常無異。你說到底誰被韓家拉攏的機會大?”
“桃姐不會跟韓家結盟。”談到正事,陳逸飛那和煦的微笑收斂一些,不再溫文如玉,卻也并不尖銳鋒利。
“為啥?”麥長青皺了皺眉道。“雖說一直有消息聲稱她有個強勢后臺。但這也不能排除她跟韓家聯盟吧?萬一是她后面那個人的意思呢?”
“劉雯到目前為止有六成可能跟韓家加盟,桃姐卻不到三成。她有沒有后臺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不會輕易站隊。比劉雯還要難拉攏。”陳逸飛很直白地說道。跟麥長青談工作,除非涉及到極的東西,他通常不會隱瞞。見麥長青對自己的結論不怎么理解,又是笑著解釋道。“劉雯今年三十一歲,出道以來她向任何可能有交集的權勢人物示好,但也很精準地拿捏著尺度,不會太深入,也不會太淺顯。這是一個中立派該有的態度和能力,她一直做得很優秀。所以才能步步為營地走到今天,非但沒后退,反而有長足的進步。但這次——”
陳逸飛笑道:“她的態度變了。或者說她跟林澤的接觸并不像跟普通朋友的交流。而林澤打你媳婦的那一巴掌,很有可能促成他們之間的聯盟。”
“這么說來——”麥長青苦笑道。“我這回算是好心做壞事?”
“沒這回事。”陳逸飛見麥長青略有幾分自責,笑道。“沒有這檔子事兒,韓家也會想辦法拉攏這個人脈相當不錯的女人。”
“不如咱們捷足先登?”麥長青試探性說道。“以我們這邊的勢力,總歸要比將來繼位的韓小藝強勢吧?”
“沒戲。”陳逸飛決絕地搖頭。
“為啥?”麥長青皺眉。
“她連跟我做普通朋友的勇氣都沒有,何況是聯盟?”陳逸飛清晨的眼眸漸漸變得深邃。
麥長青瞳孔猛地一縮,登時醒悟。
他沒忘記當年陳逸飛第一次勃然大怒之下的動作。將那位紈绔公子五馬分尸,連腦袋也掛在墻壁上示眾。可謂血腥之極。而知道這件事兒的除了自己,本來是不應該再有第三個人的。也不知道是機緣巧合還是運氣不好,那個由始至終保持中立的女人意外下親耳聽見陳逸飛的豪言,女人沒做任何反應,直接離開。而陳逸飛也沒因為被外人聽見秘密停止行動。
事后,陳逸飛沒留下任何證據。劉雯也沒說出任何一句對陳逸飛不利的話。兩人沒交流,卻保留著極高的默契。
這事兒讓當年的麥長青很吃驚。他本是想勸說陳逸飛另外想辦法的。畢竟被人聽見,還是一個在燕京人脈不錯,勢力也不差的中立女人。真把她滅口不合適,還會鬧出大風大浪。繼續行動,指不定這個女人神經一失常爆料出來,陳逸飛的聲勢將會受到不小損傷。可陳逸飛做了,劉雯也沒做聲。唯一不同就是,這個對誰都盡量保持和善友好態度的中立女人從此跟陳逸飛保持了距離。但凡有他出場的地方,劉雯從不出現。
所以這才有了陳逸飛的那句武斷話語。劉雯絕對不會跟自己聯盟。
回過神,麥長青噴出一口濃煙道:“不能拉攏也可以惡心一下。”
“沒必要。”陳逸飛搖頭道。“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麥長青苦澀道。“我記得你老頭子曾私下透漏過三足鼎立的局面維持得太久,是該改變一下格局了。”
陳逸飛對死黨拋出的這句極具震蕩力的話語只是眉頭一挑,換做普通人,哪怕是他背后專門出謀劃策的智囊團拋出這句話,陳逸飛也會殺一儆百。
相反,此刻的陳逸飛非但沒發作,反而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難估計,韓家提防的對象是陳家。而陳家的目標,卻未必是韓家。”
麥長青心頭一震。
不是韓家?
言下之意已很明顯,麥長青卻不敢再說。
“之前有極為隱蔽地小道消息傳出,韓鎮北曾進過一次醫院。就是不知道可靠性如何。”麥長青岔開話題說道。
“他最近的工作量不但沒減小,反而增多了。”陳逸飛一語雙關地說道。
“能在這個層次了解陳逸飛的,除了你只有薛家姑姑。”麥長青說道。
“所以她最近的動作也變得繁密起來。”陳逸飛笑道。
“她在擔心?”麥長青小心翼翼地說道。
“她在做準備。”陳逸飛說道。“她的大局觀很強,微觀上的細節也能分析得極為透徹。這樣的人物,才是合格的對手。”
“韓小藝再淬煉個幾年,或許也能一鳴驚人。”麥長青在大局觀上并不差,他只是不喜歡勾心斗角而已。當一枚死黨的炮,找找場子,斗斗氣挺好。
“你也說了,她還得淬煉,所以她現在還成不了氣候。”陳逸飛說道。
“這樣不是更好?等哪天韓鎮北把她趕鴨子上架,就可以出手了。”麥長青說道。
“現在這個局面除了陳家不太滿意,薛家和韓家都很希望維持下去。”陳逸飛淡淡道。“韓家青黃不接,薛家尚未穩定。將矛頭調轉韓家,薛家會心安理得地坐山觀虎斗?”
“如果指向薛家,韓家不是——”
“有韓鎮北的韓家是一只猛虎,沒了韓鎮北,撐死不過一只先天條件不差的雌老虎。沒那魄力,也沒那勇氣。”陳逸飛心平氣和地說道。
麥長青啞口無言。
陳逸飛說得沒錯,跟韓家斗,以陳家的資本和底氣,打垮一個由韓小藝把持的韓家難度會小很多。薛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免得打破良性的三足鼎立。而薛家不同,有薛家姑姑這么個大智若妖的女人把持,韓家見兩家斗得你死我活,說不定就樂于坐山觀虎斗,趁機壯大自己。
這的確是常人想不到的計劃,哪怕麥長青也覺得雖說巧妙是巧妙,可風險性依舊很高。恐怕也只有陳逸飛這種外表溫潤如玉,內心野心磅礴的燕京第一少才敢實施。
跟陳逸飛分開后,麥長青第一時間給軍師兼媳婦打了個電話。
“小陳的意思是拿薛家當目標?”
“嗯。觀點是不是很新奇?軟的不挑挑硬的。”
“小陳的想法雖說出格了點,但很有搞頭。不管拿誰當目標,陳家都會傷筋動骨。與其拿韓家開刀到最后仍要陷入僵局,不如鐵了心攻薛家。倒下一家。另一家以陳逸飛的手腕和陳老爺子對他的信任,難度就小多了。”
“媳婦你贊成?”
“你媳婦我也是聰明人,當然不會反對聰明人的意見。不過,以上論點成立的條件是。韓小藝什么時候能上位?”
“一年。陳逸飛說最多一年,韓小藝必定上位。”
“——”捧著電話的凌紅倒抽一口涼氣,面容慎重道。“如若如此,一年之后,燕京必將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