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的擋風窗皆已破碎,陣陣刀子般的寒風灌入車廂,令蜷縮在林澤腿上的韓小藝冷得直哆嗦。
林澤則是沉著臉驅車,以極快的速度往左側行駛。
三百米的距離,眨眼即到。
撕拉!
林澤迅速打方向盤!
汽車以一個極為詭異的角度斜著挪至橋口!
如果韓小藝端坐在副駕駛座上,定然會認為林澤瘋了!
以他這樣的角度驅車,不,此刻的林澤已經談不上驅車,更準確一點說,他現在是在——漂移!
吱吱——
汽車前后兩端與橋兩側那并不結實的護欄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可以想象,若是林澤對角度的控制再偏差那么一些,怕是就要連人帶車撞入冰寒刺骨的河水之中!
汽車足足滑行五米之遠,方才堪堪停止挪動。
“下車。”
林澤彎著腰,將韓小藝從車廂內拽出來。
砰砰!
尾隨的幾輛汽車已抵達橋口,幾名黑衣男抬起手槍,便是向攔著橋口的汽車開槍。
嘟嘟!
林澤鎖上車門,拉著略顯驚慌的韓小藝往橋的另一邊沖去。
橋并不長,大約也就三十余米,林澤幾個箭步便是沖將過去。
而與此同時,身后又是傳來幾聲沉悶的槍響。聲音不大,卻仿佛要將這漆黑的夜空撕裂,令人心顫。
韓小藝有些慌亂。
她是一個承受能力相對普通學生強一些的千金大小姐,她還是一個思想要比普通學生成熟一些的千金大小姐。但她絕對不是一個身經百戰,心如磐石的大小姐。所以在面臨近十余槍手的追殺時,她的心肝兒加快跳動,死死拽著牽住她手心的林澤。一絲不敢放松。
“不要回頭。”
忽地,耳畔傳來林澤低沉而極富磁性的男中音,韓小藝點頭,用力咬著柔唇,不敢發出聲音。只是跟隨林澤向前方那片低矮的建筑沖去。
風很大,還很寒,刮得韓小藝那猶如雞蛋白般的稚嫩臉蛋一片生疼。
但女孩兒是堅強的,倔強的。此刻生命危在旦夕,她絕不會在驚慌之下發出絲毫聲音去影響林澤的判斷。
死,她怕。但如果只有死這條選擇,她會用最漂亮的姿態面對。
林澤幾乎是半提著韓小藝的身軀奔跑,他知道自己的速度太快。以韓小藝的速度和體能根本不可能跟得上。而身后那群持槍殺手已飛速趕來。林澤不能放慢速度,也不敢放慢——
這是一群什么人?
林澤搞不懂,也弄不明白。
什么人,可以派出這么多一流的槍手?并且敢讓這些槍手在大街上行兇?
在林澤看來,有理由且有這個能力的只有喬八。
然而,喬八的理由并不充分。他是本地道上梟雄,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上頭肯定會找他麻煩。若是查出是他派遣的槍手,更是會讓喬八受到一定影響。
畢竟,喬八游離并強大于灰色地帶,上頭無法將他完全壓制下去。但若是搞出當街槍殺的大動作,上頭還是會想盡辦法盯死他的。
他這么做,很不劃算!
他有理由,但沒有足充分的理由!
所以在林澤看來,幕后黑手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
而除他之外,便只剩下方素素所說的燕京注入華新市的力量。
有可能是他們嗎?
在華新市這座熱武器管制極為森嚴的城市,饒是諸如道上的大混子,也僅僅只有少數人擁有槍械。至于下面的小混子、和上不了臺面的一些混混,平日里打架斗毆用的幾乎是冷兵器。
除了這幫由燕京注入的一股力量,林澤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大肆派出槍手進行槍殺行動。
是他們嗎?
他們又是哪方面的人?
跟上次飛鷹夜襲韓家的幕后操守是同一伙人嗎?
林澤搞不懂,現在也沒時間讓他過度去分析這些。
他已拖著韓小藝鉆入這片低矮的房屋區域。
墻角與地面上堆積著深厚的白雪,這片稍遠離市區的居住區空氣十分新鮮,仿佛能洗滌人的靈魂一般。
林澤兩人一入轉角,墻壁上便是被子彈打出一個洞孔,細微的沙石飛濺在臉上,撞得冷得有些僵硬的臉頰一陣鉆心痛。
“呼——”
林澤忽然頓住身形,沖氣喘吁吁,臉色煞白的韓小藝急促道:“小藝,這樣帶著你跑,我們都活不成。”
“那你自己跑,別管我。”韓小藝很堅強地說道。“我會拖累你的。”
“胡說八道。”林澤苦笑一聲,心疼地捏了捏她因天寒地凍而變得毫無血色的嬌嫩臉蛋,決然道。“我可以死,你不能。”
隨后,他蹲在一扇卷閘門旁邊,伸出手指,奮力一拉,便是將那卷閘門拉開。旋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向一臉迷茫的韓小藝說道。“進去藏好,不要出聲,不要做出任何動作。等我解決了他們再回來找你。”
“可是他們有槍。”韓小藝急迫地說道。“不如我們一起藏進去?”
“沒用。”林澤淡淡地搖頭。“他們不是傻子,找不到我們的人,一定會在附近搜索。到時咱們一個都逃不掉。”
“你要去引開他們?”韓小藝瞪大那雙漂亮的眼睛,急切地說道。“那不是去送死?”
“傻瓜。”林澤深吸一口涼氣,手臂一晃,那把鋒利的無柄小刀便是自腰間跳出,落至手心。“他們有槍,我有刀。”
“可是——”
“不要可是了。”林澤噴出一口熱氣,將外套披在韓小藝瑟瑟發抖的嬌軀上,柔聲道。“進去,別讓我擔心。”
說罷,他一把將韓小藝推進去,一手又將卷閘門快速拉上。而后踢亂附近的腳印——默默點上一支煙,步伐穩健地向墻角行去。
不到一分鐘,路口便鉆出一群行動敏捷的槍手,他們皆是裹著漆黑的衣服,手心沉穩地握住手槍,像一群黑暗中嗜血的野獸。
“在那邊!”
其中一人瞥見林澤一片衣角,一聲低吼,向林澤所在的角落俯沖而去。
這人甫一抵達轉角,一道寒光乍然閃過,提起的手槍尚未扣動扳機,便是被割破咽喉。
砰砰!
身后反應敏捷的幾名槍手抬起手槍射擊,那道影子卻是詭異地消失不見。
幸運的是——這幫槍手并沒讓林澤有機會撿起那把落在積雪中的手槍!
但對林澤來說,即便他有機會撿起槍,現在的他也不會去撿。
正如一名優秀的職業殺手,一名殺人技巧精通到極致的殺手,除非在身體行動受到一定限制,在憑冷兵器無法擊殺所有敵人時,他才會用槍。
因為槍聲一響,蹤跡便暴露了。
這對林澤的處境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哪怕他用手上那把夾雜著血腥味的鋒利匕首去迎敵,也未必有把握將這幫槍手盡數擊斃。可用槍——
生活不是電影,沒有NG和彩排,子彈也不可能永遠打不完。他一旦開槍,所有槍手都會朝他殺去。他不可能用一把只有六顆子彈的槍擊斃前赴后繼的槍手。
死,他不怕。但他死了,韓小藝也可能會被發現,被槍殺。這是他不允許發生的!
所以他決定用最原始的方式在這處環境復雜的低矮建筑區與這幫槍手周旋!
砰砰!
寒光閃光,鮮血飛濺在積雪上。槍聲也在同一時間響起。
又一名槍手倒地,另外兩名配合他的槍手同一時間開槍,而那一道人影——卻是閃電般出現,然后消失!
相同的步驟,相同的手法。槍手在不斷減少。從起初的十余名到現在的五名。十分鐘內,林澤已用那鬼魅的身形擊斃一半槍手。
槍手們開始心驚了!
這個家伙到底是不是人?他的速度怎么可以這么快?他的手法怎么可以這么果敢?
“圍在一起,不要再分散人手!”領頭的槍手冷喝道。
五名槍手很配合地前二后三的擺好陣型,進行地毯式搜索。以這樣的方式,即便其中一人被擊斃,剩余四人都可以在第一時間進行補救,并擊斃那個身形鬼魅的高手!
“呼——”
蹲在墻角的林澤深吸一口涼氣,從單薄的襯衫上扯下一條衣料,勒住左臂流血不止的傷口。
他中槍了。
在擊斃第五個槍手時,被另外兩名配合的槍手的精準槍法打中左臂!
他是速度已經足夠快,但他再快,也不可能快過子彈。
他的身手已經足夠敏捷,出手足夠快閃。盡可能做到一擊致命。可是,那兩名槍手的反應能力也十分可怕。單單從這一點來看,林澤就可以分辨這是一幫極有素養的職業槍手!
也虧得林澤反應迅速,否則剛才被擊中的部位便不是左臂,而是心臟了!
前方傳來輕微的咯吱聲。林澤聽得出來,這是鞋底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音。他凝神,閉氣,思考著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擊斃所有槍手!
他受傷了。
他不可能像剛才那樣再次進行一個個擊破。他流血并失去行動能力的手臂不允許他這么做。如果強行去做,可能在擊殺第二個,第三個槍手時,他就會被對方爆頭!
刀,似乎已幫不了林澤去安全地解決眼前的危及。
但是——林澤低頭瞥一眼手心的手槍。
以刀殺人,需要極高的靈敏度去配合,還需要充沛的體力去完成。林澤如今已不擁有這樣的能力。
然而,用槍殺人,只需要他的槍法足夠準,彈夾內還有足夠的子彈。那么,在他倒下之前,他都有能力去擊斃所有槍手。
朝嘴里扔了一支香煙,林澤背靠著墻壁,半蹲在地上,深吸兩口。
刀鋒已沒入腰間,香煙含在嘴角,他的右手緊緊握著手槍。這把還有六顆子彈的手槍,是他在擊殺第三個槍手時順手撈起來的。
任何時候,林澤都會做好最壞的打算。一旦受傷,他將不可能再用刀去周旋,那是自尋死路。
槍。成了林澤此刻最有殺傷力的武器。
槍聲一響,便能擊斃一個槍手。對于自己的槍法,林澤有百分百信心。
只是——槍聲一響,這幫敏銳度極高的槍手也會追查到自己的蹤跡。會同一時間向自己開槍。
林澤有把握擊斃這幫槍手,但他沒把握能從這五個槍法奇準的槍手手上生還。
不過——還有得選擇嗎?
沒有。
“吐!”
林澤一口吐掉煙蒂,緩緩站起來,轉身,提起手槍,正面迎向五個神色警惕的槍手。
彎曲食指。
扣動扳機。
刺耳的槍聲撕裂這漆黑的夜空,摩擦出耀眼的火光,奪命的子彈以鬼魅速度射向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