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神父微微皺著眉,蹲坐在小馬扎上,一面喝著二鍋頭,一面抽著嗆喉的劣質香煙,象棋桌上鋪著幾張資料。是即將要暗殺的目標資料。雖然有幾頁紙,可基本沒有對年輕神父有用的信息,全是很模糊不清的資料,甚至可以說,盡管金元給的這份資料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收集到的,但對神父而言,卻毫無作用。
香煙已經焚燒到盡頭,年輕神父續了一支煙,目光從資料上挪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怎么樣?”屠夫戴上淺藍色的圍裙,馬上就要開門做生意了,他需要做好準備工作。那些鄰里對屠夫的肉質還是很信任的。首先他不像其余肉販子那樣缺斤少兩,還往往會多些斤兩。雖然長的五大三粗,卻待人和善,從不與人起爭執。是個忠厚老實的青年。
當然,這只是鄰里們與屠夫短暫接觸中獲得的印象,如果讓他們知道屠夫曾是殺人如麻的道上大哥,手持一把砍刀能屠了十幾人的猛漢,恐怕屠夫白送豬肉,他們也不敢拿。
“資料模糊,基本沒用。”神父飲下一杯辛辣嗆喉的二鍋頭,神色平靜道。“賺下這筆錢,就能幫小惠湊足醫藥費。到時我就可以洗手不干了。”
“想過做什么嗎?”屠夫問道。
“你賣豬肉,我去賣牛肉,總歸不會餓死。”神父微笑道。
“也對,咱們打小出來混,沒手藝沒知識,也只能干些粗重活。”屠夫也是笑道。“不過我倒覺得你可以去附近的教堂某個差事,至少不用每天聞菜市場的味道。”
“我會殺人,但不會救人。”神父搖搖頭,淡然道。“還是先做了這筆生意再想這事兒。”
屠夫聞言,眉頭先是一皺,旋即舒展開來,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以你的身手,華新市沒幾個能躲開你。放心吧。”
“我不擔心自己,我只擔心不能幫小惠湊足醫藥費。不然,二傻就死的太不值得了。”神父說罷,緩緩起身道。“你開門做生意吧,我出去做事。”
“我等你回來一道去醫院看小惠。”屠夫向神父的后背說道。
“好。”
神父留下這個字就離開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回來,是否還能跟屠夫一道去醫院看望小惠——這個苦命的丫頭。
這次面臨的目標太謹慎,或者說——太神秘。首先,從金元的資料來看,他戰斗力極高,不像一般道上混的人物。其次,他的身份被抹的很干凈,基本上調查不出有用的東西。而神父知道,只有背景很硬的人,才有這樣的能力。除此之外,神父還清晰地知道一點,一百萬一條命。這在國內,基本上是天價。誰的命能這么值錢?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那些難纏的目標。而即便那些被保護得很嚴密的富人,價碼也極少突破百萬。畢竟,富人厲害的是他的保鏢,不是他本身。保鏢再盡忠職守,也會有疏忽的時候。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職業殺手,總有一擊得手的機會。但一個厲害的目標,卻很難找到這樣的空擋。他們本身的反應能力,也是殺手的一大致命點——
殺手的酬勞,并非像有些小說電影里描寫的那么豐厚,殺個人就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那是不可能的。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飄來的。越有錢的人越吝嗇,這句名言是經得起千錘百煉的。試想一下,兜里有十萬買不起房買不起車的小白領,他們可以花五萬甚至十萬去玩兒,因為他們的能力有限,畫不出太激烈太宏偉的人生藍圖。而富豪們不同,他們的每一分錢,都要用在點子上,他們的每一分錢,都可能會有急用。所以他們會將每一分錢花在刀刃上。
這也是富人和窮人最根本的區別。
而另外,殺手的酬勞若是過于豐厚的話,怕是這世界上就不存在雇傭兵了。殺手這行的風險度很高,卻無法跟槍林彈雨里混飯吃的雇傭兵相比。
在路邊買了一份鍋貼,一杯豆漿,又在報欄拿了一份報紙,在一處安靜的地方吃著,看著。
神父吃完了鍋貼,喝完了豆漿,用看完的一張報紙擦手,扔進垃圾簍。隨后將剩下的報紙插進屁股后的口袋,上了公交車。
他今天沒穿上神父的正裝,而是簡單的牛仔褲、短袖,臉上還戴著一副平面眼鏡,混在人群中,他平凡得完全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這同樣是殺手的一個優點,能融入任何場合,任何人群,在公交車上,他能不惹人注目,在極為高檔的晚宴上,他照樣能彬彬有禮,極具紳士風度,融入上流社會。
轉了兩趟車,在一處別墅區的站口下車,下車時,神父瞥了一眼公車上的時間,十點。時間尚早。
根據資料顯示,這名年輕男人會隨著那對金元想綁架、獵殺的少爺小姐上學,今天是周日,他們下午兩點要趕到學校,最遲一點半,他們會經過這條馬路,轉過這個轉角。
神父并不清楚為什么金元花一百萬請自己殺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而請那些三流殺手去殺年輕人保護的雇主。但作為一個入行時間并不長,卻比任何職業殺手都職業的殺手而言,他要做的就是收錢、殺人、收錢,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只有這樣,神父才能幫小惠湊足近千萬的龐大醫藥費。
小惠是二傻的親妹妹,而二傻是神父當成親兄弟的兄弟。他死了,小惠就是神父的妹妹。他會照顧小惠這個身世凄苦的女孩,盡管他跟屠夫的身世也不見得能好到哪兒去。
十一點。
神父把報紙正反面都看了一遍,卻并沒扔了,而是重新放入牛仔褲的口袋,蹲在馬路旁抽煙,盯著來往的車輛。神色平靜異常,不像是個準備殺人的職業殺手,反而像一個落拓的流浪漢。
林澤頭疼欲裂地從床上爬起來,抖落了床單上殘留的灰塵酒漬,拖著人字拖走出小木屋。
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要準備午餐,伺候起床的韓家姐弟。花半個鐘頭做了午餐,林澤跑去小花園洗了個冷水澡,登時神清氣爽。六點睡覺,十一點半起床。這是他來韓家睡的第一個安穩覺,也許是前些時候的作息太不穩定,導致這次睡眠很充足,卻仍有些頭暈腦站。
洗了澡,從冰箱拿了一瓶冰啤酒出來提神,窩在客廳的沙發上點煙喝酒,頗為愜意。
先下樓的是韓小寶,他一來到客廳便沖林澤熱情道:“這么早就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會?”
“——”林澤差點被一口啤酒噎死,表情古怪看了他一眼,略有些好奇道。“我記得你昨天吃的飯菜跟我一樣,晚上也沒吃什么宵夜啊。”
“怎么了?”韓小寶依舊親熱地問道。
“感冒了?把腦子給燒壞了?”林澤反問道。
“沒啊,我這不是崇拜你來著嘛。”韓小寶笑著給他遞了一根中華,口若懸河道。“昨晚你單挑那幫西裝男的場面太霸道了,我興奮的連做夢都是昨晚的故事情節。”
“別單獨夢見我就成了。”林澤接過香煙,把中華扔進長白山的煙盒里,說道:“午飯做好了,去吃吧,上課時間快到了。”
林澤本只是一句客套話,卻不曾想到韓小寶還真去吃自己做的飯菜,不由納悶不已。這小子不是不吃自己做的么?難道昨晚回家沒自己保護被雷劈導致腦子進水?
“哇,林澤,你的手藝還真不賴,跟你打人一樣霸道。”韓小寶稱贊道。
林澤明白了,這小子單純是欣賞我的打人技術,可在別墅的時候,自己不也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嗎?旋即醒悟過來,保鏢是他們聘請的,打了也不覺得自己威風。但在外面跟人毆斗出風頭就不同了。向往快意恩仇的韓小寶一下子就成了林澤的擁簇。
“小寶你慢些吃,給我留點。”韓小藝這時也猶如皇后娘娘駕到一般,踩著人字拖,單手撐著扶手,慢悠悠下樓。那姿勢,那腔調,要套上清裝戲服,真有點后宮佳麗的風采。
林澤知道昨晚他們玩的太瘋,都是兩三點才睡下。故而今天做的午飯也偏清淡,主食是小米粥和面包,讓他們疏通一下腸胃,順帶著下下火。
林澤等他們吃的差不多了,才上桌吃飯。把剩下的稀飯吃了個干凈,見他們都放下碗筷,把盤子里的菜直接倒進碗里,就著咸味吞了個干凈。
福伯等他們吃完便過來收拾碗筷,這也算是林澤的唯一底線了——
他可以煮飯洗衣,可以拖地洗馬桶,但惟獨不洗碗。他完全受不了那股油膩膩的手感,就算戴了手套,他也不能忍受。遙想當年小黑帶林澤去桑拿店玩兒波推等擦邊服務,林澤也絲毫沒興趣。倒是踩背等不需要接觸橄欖油的服務,他勉為其難也能忍了。
戴的少爺小姐們穿戴齊整,提著包包便上了車。
副駕駛座上,林澤幽幽點了一支煙,感慨道:“時光荏苒,悄然在指尖流逝,連一個泡泡都沒冒出來。”
“周末總是過得飛快,林澤,等你再呆一段時間,就會愈發渴望放假了。”韓小藝調侃道。
“我倒不是說假期,相比這個糟糕的周末,我更愿意在學校那并不寬大卻很溫暖的書桌上睡覺。至少,清晨第一縷陽光揮灑而下時,會迎頭照耀在我的腦門。”林澤撇嘴道。
“那你在這兒文青個毛?”韓小藝不滿道。
“我單純只是為昨晚看了一部有劇情的電影就頗為勞神而感慨。哎,歲月不饒人,年紀大了,體力也大不如從前。”林澤唏噓不已。
韓小寶羨慕道:“別開玩笑了,就你這爆發力,戰斗值。我倒是希望能擁有你這不如人的體力,不過話說回來,老姐,為什么你昨晚跟他們說別把這事兒說出去,這么拉風,不炫耀一下怎么成?”
“你二啊?不怕訓導主任找你麻煩?”韓小藝不屑道。
“他又沒證據。”韓小寶不解道。
“那也別說,你別忘了林澤的身份。”韓小藝不悅道。“他現在是我們名義上的表哥,在學校給他點面子,別惹人懷疑。”
“是!”韓小寶笑著沖林澤討好道。“表哥,中午好。”
林澤卻是眉頭一擰,猛然轉過身來,雙手扯著韓小寶跟韓小藝的手臂,向下一拉,將他們拉到下方。喝道:“趴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車頂冒出一把尖銳的長刀,刀鋒跳躍著噬魂的寒光,咔咔——
尖銳刺耳的金屬卡殼聲炸開,車頂被那把鋒利的長刀切開一條巨大的口子。嚇的韓小寶兩人輕微驚呼起來。也虧得他們見慣了暗殺,否則得嚇昏死過去。
這車頂的殺手,得有多大的臂力,才能憑借鋒利無比的刀將車頂硬生生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