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在京城有產業,裙樓的一部分當作辦公地點,主樓是個吃飯加住宿的三星級酒店,非常符合華夏時下流行元素。
張濤回到山北酒店已經快七點。
酒店大堂,他進京帶來的秘書,嚴格來說,他的級別不能配備秘書,華夏人聰明,這個比張濤小不了兩歲的小伙子就成了辦公室通訊員。
因為婚宴王老實沒少喝,晚上,有唐唯監督,張濤也明眼,兩人淺嘗輒止,小酌了幾杯而已。
他是坐著王老實的車回來的,一進來就看到小毛苦著臉坐在大堂里,行李什么的都在。
“小毛,怎么回事兒?”
張濤記著自己讓毛亮開好房間,然后自己解決晚飯的,這都幾點了,還這樣?
毛亮一看領導來了,趕緊站起來,瞅了一眼前臺那邊兒,小聲說,“縣長,房間沒有了,給您打電話也打不通,我”
“來之前不是訂好房間了嗎?”張濤掏出電話來,黑屏,看來是沒電了。
他們可是出公差的,市政府那邊兒出具了介紹信,房間肯定會留的,結算那是以后的事兒。
小毛臉上露出點難堪來,又瞅了瞅旁處,壓低聲音說,“本來是有的,結果他們說市財政局楊局長那里突然來了幾個客人,臨時把房間調配了過去。”
說完,小毛同志看著自己老板等反應。
想象中的暴怒、破口大罵都木有,也沒有驚愕困惑,更沒有要找誰理論的意思。
張副縣長很自然的坐下,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來,抽出兩支,扔給小毛同志一根,自己點了一根兒。
毛通訊員迷惑中,張副縣長問,“附近還有什么酒店?”
“哦,對過還有一家,不過是四星的,旁邊還有個”
辦事兒還算周正,并非一無是處,毛亮同志至少是及格的。
張濤擺了下手,說,“那你去對過那家看看,有房間沒有?有的話,咱就過去住。”
“縣長,那這兒”毛亮同志還有點氣不過的樣子,這特么的也忒慫了吧,他可是連飯都沒吃,就等著老板回來,找那幫狗r的要說法。
人家楊局長厲害,咱惹不起,那不是問題,可酒店方面呢?
誰都知道,酒店真正管理方還是山北駐京城的辦事處,一把手是個正處級主任,必須是會來事兒,素質全面的。
傻子都能想出,今天的事兒絕沒有表面那么簡單,所謂給市財政局楊局長騰房間,恐怕也就是個借口。
張濤明白,他還沒出發,有些人就已經在想招數惡心人,當然,也是試探。
哪怕張副縣長怒火中燒,有人給出氣,那個主任同志也可以輕松出來輕飄飄的道個歉,說明下情況,揭過去就完,畢竟現在山北情況特殊,得體諒下同志們工作不容易是吧。
典型的就是下級對上級安排不滿的體現。
自己鬧也好,找也罷,總歸是落入人家口實,反而顯得自己沒有胸懷。
再說了,還有一層呢,人家的借口是市財政局的楊局,真假且不說,甭管真假,最后那位楊局長一定知道。
官員圈子里除了認同感,還有個面子問題,就算沒人家的事兒,你張濤鬧了,那么將來,市財政局一定是公事公辦的,很多事兒,規矩起來,是闖不過去的。
若是大學期間的張濤,他必然忍不住,或許某些人真的就得償所愿。
“小毛,快去吧,安排好房間,咱早點休息,累了一天。”
張濤沒繼續讓小毛同志說,把他打發走。
坐在大堂的沙發上,抽著煙,張濤能感覺到,不時有別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
是個人就有脾氣,也有尊嚴,張濤心里遠沒有表面上那么淡然。
他也是人,當然會憤怒。
可他又清楚,實力才是憤怒的源泉,匹夫之勇徒增其辱。
眼下,他沒有叫板的能力,只能忍,這個上大學時,他就已經知道了。
小毛同志氣憤填膺的回來,拿著房卡來找領導。
張濤笑笑,拍了小毛同志肩膀一下,說,“還沒吃飯吧?領你去個好地方,準保你沒吃過。”
拎起行李,毛亮嘟囔說,“縣長,我不餓。”
張濤倒有點喜歡這小毛了,至少現在看性子很直,“胡說,一整天沒吃飯,哪兒有不餓的,先放行李,咱去宵夜。”
毛亮耷拉著腦袋,不再嘟囔,只是他的胸脯上下起伏證實他依然郁悶的要死。
原想著吧,跟了領導,能有個前程,可現在看,這位張副縣長還真是窩囊的,小毛同志嘴上不說,心里已經略有后悔,當初為啥不聽丈母娘的勸。
他丈母娘認為這個副縣長沒根基,很難成事。
毛亮沒聽,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對面的酒店服務員態度不錯,只要你交了錢,就是大爺,臉上的笑容甭管多假,也是露出門牙的。
出門兒,打了個的,小毛才發現,這位張副縣長一嘴都京片兒。
京城侃爺還沒溜開嗓子,張濤就麻溜兒都說了個地方。
“喲,您是行家。”司機開著車還不忘給張濤挑了大拇哥。
那種小店,一般人可找不過去。
店面不大,人卻爆滿。
兩人運氣已經很好,還排了半個小時隊才找了個拼桌的。
還有一對情侶也在,雙方點頭示意后,各點各都菜,也沒啥好點都,整個小店里就那幾樣兒,本著自己飯量要就行。
小毛出門兒少,連大學都是在老家上都,口味兒有些念舊,京城都美味,他吃著也就那樣兒,但他餓了啊,狼吞虎咽的,著實讓對面都小兩口納悶兒,真那么好吃?
他們哪兒知道,毛同志可是連氣帶餓。
張濤心里明白,笑著不點出來,要了幾瓶啤酒,跟小毛邊吃邊喝。
總算,毛亮胃口還有個飽的時候,放下筷子,喝了一杯啤酒,才扭頭看著張濤低聲說,“縣長,您怎么不吃啊?”
張濤剛想說自己吃過了,小毛的電話響了,他就沒言聲。
毛亮拿出電話來,看了一眼,遞給張濤,“找您的。”
是李霞。
張濤拿著電話出去了。
對面兒的那位姑娘突然問小毛,“剛才聽你說,他是縣長?”
毛亮愣了一下,剛才說話人家聽見了,不過這也沒啥好隱瞞的,縣長這樣的官兒在京城都算不上什么,便點了點頭,“是。”
那姑娘說了聲,“還真夠年青的。”
姑娘男朋友插了句嘴說,“吃你的吧,管那么多干嘛。”
“我管什么了,不就問問嗎,瞧你那樣兒,有本事你也來個縣長干干,老娘立馬嫁你。”
這姑娘的彪悍讓小毛同志一縮脖子,京城姑娘真厲害!
不光小毛,那小伙子也蔫了,低頭不語。
張濤回來了,把電話遞給小毛,沒注意到這一桌氣氛不大對,跟小毛說,“吃好了沒有?咱換地方,有人請客。”
說著,喊服務員結賬。
小毛迷糊了,這都幾點了啊,還吃?再說了,這兒的菜還沒上齊呢!
沒轍,人家是領導,撐死了也得跟著。
看著張濤兩個結賬離開,那個小伙子非常正義的說,“看到了吧,這就是一個縣長的生活,一場接著一場”
姑娘脾氣爆,立即反駁說,“你有本事也這樣啊!”
要請客的是白瑞斌。
接到通知,說明天聚聚,歡迎老同學張濤進京,白瑞斌立即心思活泛起來。
當年他們整個宿舍里,就他混的最慘烈,還被開除。
雖說重新考入京城大學,卻耽擱了好幾年,不光如此,那一次的污點,導致他在很多事情上都碰壁,連考公務員都報不上名。
甚至買房貸款,若不是找關系疏通,都過不了審核關。
簡直就是痛徹心扉。
也讓老白同志清楚的認識了這個社會,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
進入現在的單位后,老白同志上下鉆營,每天都給自己戴上面具,他活得非常累,進展是有的,也混上了一個小部門的主管。
從他開始工作起,就從來沒有開口求過王老實,他自己特別清楚,宿舍里的人中,沒誰待見自己,劉彬最討厭他,其他人還好,卻沒有能力,甚至他連呂建成都沒開口,呂是王老實的鐵桿。
白瑞斌相信,自己要是開口求王老實,只要不過分,王會幫襯一次,但就一次,他不想開那個口。
多年來,除了偶爾聯系一次,白瑞斌基本上不和任何人湊合。
他堅信,時間沖淡一切,也堅信,如果事業上沒有起色,什么都不是。
張濤進京,王老實突然來電,白瑞斌認為這是個拉近關系,改變別人看法的最佳機會。
那時候,除了曹博,也就張濤對白瑞斌好了,老白甭管出發點在哪兒,他要表現。
張濤和毛亮離開那個胡同,在路邊兒等了沒多久,白瑞斌開著車趕到。
專程來接,還帶著一個女的。
下了車,老白就給張濤來了個熊抱,熱情勁兒超乎尋常。
“老張,這是我媳婦,馮楠。”
轉頭,“老婆,這就是濤哥。”
“濤哥好,瑞斌一路上念叨你呢。”
張濤趕緊伸出手跟馮楠握了一下,“這是弟妹啊,老白你小子祖上積德啦!”
老白嘿嘿樂了,招呼毛亮,“這位兄弟是?”
張濤搶在毛亮開口前說,“我同事,一起來出差。”
“那就是兄弟,別見外,我跟老張以前可是一宿舍的,咱上車。”
車子啟動,張濤看了看車,不由的說,“行啊,瑞斌,混得不賴啊,車可以,上檔次了。”
穩穩的開著車,白瑞斌通過后視鏡看了張濤一眼,似乎無意的說,“我也是強買的,本來打算弄一輛倭國車的,怕三哥知道抽我,就借了點錢,買這輛。”
“也是,三哥特膩歪倭國鬼子,讓他看見,肯定得數落一通。”
馮楠突然問,“你說的三哥是哪個?沒聽你說起過呢?”
張濤兩眼一瞇。
白瑞斌大大咧咧的說,“是沒跟你提起過,以前做過對不住三哥的混蛋事兒,不要意思提,要不是今天三哥給我打電話,我都沒臉見他。”
張濤笑了笑打圓場,“多大點事兒,你自己想多了,老三也不是那小性的人。”
“對啦,老張是二哥,你以后喊二哥就成。”
馮楠點頭說,“哦,記住了。”
時間很晚了,京城的路已經順暢。
很快,車開到了山北酒店門前。
張濤和毛亮都愣了愣,這么晚了,到這兒?
門口兒已經有五六個人候著,車一停穩,有個胖子就過來拉車門。
“您請下車。”胖子非常有禮貌,估摸著沒少練過。
馮楠也從副駕駛下了車,笑著對胖子說,“怎么還讓鄧主任還親自來迎接,真是太客氣了。”
毛亮早就下了車,一臉迷茫,那胖子他認的啊,就是告訴他房間沒有了的那死胖子,山北在京城的鄧主任。
“瞧您這話說的,馮小姐能上我這兒來,是給我老鄧臉呢,有一絲怠慢,我還有臉去見馮局?”京城的話說得那叫一溜兒。
“哎喲,白主任,不是我老鄧挑你理兒,多長時間沒上我這兒來啦?瞧不上我這小地方?”沒等別人說話,這位鄧主任就繞過馮楠,跟白瑞斌熱情的握住手,還一臉的埋怨。
白瑞斌哈哈大笑,說,“得了吧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有多忙。”
鄧主任可是個巧舌頭,不依不饒的說,“再忙得吃飯吧!對啦,白主任,這兩位你給介紹下?”
老白一拍腦袋,好像多自責一樣,“瞧我這腦子,來,老鄧,認識一下,這是我二哥,張濤。”
“張先生,您好,我叫鄧華民,以后您多關照。”說著,雙手遞出早就準備好的名片兒。
張濤早就看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微笑著接過名片。
“這位是我二哥的同事,姓毛。”白瑞斌忘了小毛全名,好在華夏話怎么說都成。
老鄧整個人僵在那里,臉上那叫一不自然,有點懵,好幾秒鐘才緩過神兒來,尷尬的瞅了瞅張濤,再想了下白瑞斌和馮楠,硬著頭皮跟小毛說,“毛秘書,下午的事兒你可別往心里去,我真是為難”
白瑞斌臉上一變,笑容去的特利索,看著鄧主任不陰不陽的問,“怎么?鄧主任認識我這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