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風景如常,放下電話后,王老實沉默了一會兒,重新換了心情,想跟唐唯說點輕松的。
只可惜有了丁哥那沉重的事兒,哪兒有那么簡單說忘就忘的。
氣氛略有沉重。
唐唯家里也來了電話,鄭捷讓唐唯先不要回家,而是去濱城市內,有親戚病重,他們全家要去看望。
事情不是巧合,如唐唯沒有回來,自然鄭捷也不會通知她。
唐唯下車前,王老實問她自己要不要去?
“不用了,我自己都沒見過,挑不著禮。”
王老實想了下,確實沒必要,過去了反而給人家添亂,就說,“明天我去接你。”
唐唯走進醫院的時候真是三步一回頭,那依依不舍的模樣讓王老實差點跳下去把人搶回來。
那種行為擱在穩重人嘴里,肯定是沒出息的表現。
“安保老李安排了沒有?”
嘴上沒說,理由也不管,王老實對安保跟丟了唐唯是不滿意的,沒說,是在等。
小朱也清楚,南島那兩組人已經回到濱城,并沒有立即回到唐唯身邊兒。
剛才他已經通報了情況,新的安保組已經到位。
“老板,剛才已經聯系上,新的小組已經到了。”
王老實擺擺手,不再說話,示意出發。
后邊兒的事兒李鐵軍會處理好,弄不好,他老李也別混了。
前蘇村周圍,幾乎每個村都升級了種植基地,充滿科技色彩的種植示范園有好幾個。
給王大老板安排的這個是比較偏僻的一座,是新建不久,并沒有完全對外開放,正合適王老實與張書俞見面兒。
后河村的一些干部知道王老板要來,早早的就到種植園門口兒。
人家這是態度,王老實不喜歡此調調,卻不能板著臉說人家,他下了車,跟幾個村干部握手問好。
在王老實特別不高明的暗示下,后河兒村的人識趣的告辭離開。
種植園的負責人小心翼翼的過來詢問,“王董,需啊我們還做什么準備?”
看了看周圍環境,頗有農家風范,天地間融為一體,微風徐徐拂面,讓人十分舒服,王老實是滿意的,笑著說,“有茶水,再弄些水果,裝幾箱子蔬菜就好,其他的不用。”
“好的,我馬上安排。”
“等一下。”王老實叫住要走的負責人,說,“有廚師沒有?”
“有的,廚房里一應俱全。”
看了下時間,大概老張也要來了,王老實沒往里走,說,“讓他預備幾個拿手的小菜,不一定在這兒吃,備著吧。”
“是,王董,如果沒有其他事兒,我去安排下?”
遠處,路得盡頭還沒動靜,王老實揮了下手說,“這樣吧,你快去快回,一會兒有領導來,你跟著迎迎。”
種植園負責人是個大胖紙,王老實真沒想到如此體型的人竟然還可以那樣靈活,那速度,兔子都是他孫子。
張書俞輕車簡從,只一輛車,看來他這次出來,并沒有知會相關部門,甚至都沒有向上報備。
王老實心里都替老張緊張,紀律在他心里份量實在夠嗆,或者說,地方大員們主意有多正,絲毫沒有把該記住的放在心里。
張書俞直接下了車,看其外貌,這家伙黑了些,也瘦了不少,想來還真是把工作放在首位了。
老張看見了胖紙,面帶微笑的跟他握了手,才轉向王老實,“我可聽說你最近一段時間不怎么踏實。”
王老實臉皮厚,他也不知道張書俞說哪方面的事兒,就嘿嘿干笑幾聲,回避了問題說,“張書記,要不要參觀參觀?”
老張打量四周,本想說不了,又看到胖紙那激動企盼的不爭氣模樣,改了主意,一揮手說,“行,我也早想看看這前蘇種植園,走吧。”
胖紙美得屁顛,頭前帶路。
種植園里可以看的東西不少,胖紙很緊張,張書俞是誰根本不用介紹,每天都能從電視或者報紙上見到,還算這負責人合格,介紹起來繪聲繪色,至少說專業技術能力不賴。
張書俞一邊看,一邊兒聽講解,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詢問些什么。
王老實陪了一會兒,就慢慢放緩腳步,湊近了李秘書。
李秘書會意,也配合著王老實,稍稍拉開與張書俞的距離。
王老實壓低聲音問,“一會兒是不是安排書記在這兒就餐呢?”
像張書俞這樣級別的,他的時間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整天都安排的非常緊湊,甚至精確到分鐘,有時候市民很反感前邊兒警車呼嘯開路,他們壓根不知道,坐在車里的人并非要耍威風,確實真是趕時間。
反正從華夏歷來官本位思想中,他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老百姓是不是認同其實沒必要糾結,小不忍則亂心性,咱都是修行人生的,換個思維就會舒服些。
李秘書沒裝模作樣,正常的畫面應該是他翻開小本子,查一下,然后為難的說書記晚上有工作安排,在王老實極力挽留后,再表示勉為其難。
他沒跟王老實玩兒虛的,直接說,“王董安排下吧,書記把晚上的預約都推了。”
話說得同樣漂亮,讓人聽著還舒服,所以說,混他李秘書這個職位的人少有腦子不靈的二貨,當然,路亮工身邊兒那位例外。
他李秘書覺得這是給王老實面子,書記跟他王大老板不見外,其實王老實盼著他說晚上不留的,這都到了家門口兒,還得陪著他張書俞,自己真沒那個癮。
王老實笑了笑,點頭說,“那好,我這邊兒已經安排好了,簡單的農家小菜,應該對書記的胃口。”
“這樣好、這樣好。”小李秘書心里稱贊王老實,確實會辦事兒。
又向里邊兒走了一段,眼見跟張書俞距離已經拉開十來米,王老實似乎漫不經心的問,“李秘書,跟你打聽個事兒,最近市里邊兒挺關注公路系統的?”
“公路系統?”李秘書很敏感,立即抓住話里重點,作為第一大秘,他必須時刻掌握整個濱城大大小小的事兒,很快,他想起來最近確實有些動作,“是有這么回事兒,也是配合上級整頓清理各級局辦機關的行業不正之風。”
什么意思?王老實自問對總體的事兒是了結些的,他咋聽著李秘書的話有些糊涂呢?
這帽子可有些大,老丁未必抗得住,他追問了一句,“要糾典型?”
瞅了一眼前邊兒的張書俞,李秘書低聲問,“王董有話可以直說,是不是有自己人牽扯了進去?”
夠直接的呀,王老實心里猶豫了,不過馬上又放松了,跟自己家又沒有直接關系,沒啥可擔心的,“我老爺子原來的秘書,姓丁,新區公路局工作,這不老爺子讓我問問什么情況。”
李秘書恍然,他四下看了看,沒人離他們近,伸手摘了個還非常青澀的瓜下來,拿在手里,說,“我知道那事兒,原來是老爺子的秘書啊,放心吧,事兒不大,回頭我打個招呼,紀律處分是免不了啦,其他的以后再說。”
明白了,這個事兒是張書俞主導的。
潛意識告訴他,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卻又找不到在哪里,切看李大秘書如何吧。
王老實趕緊擺手說,“我就是問問,咱得注意影響。”
李秘書笑笑沒說話,既然王老實正面說了這個事兒,哪兒還有注意影響的意思。
種植園很大,不可能都看過來,那個胖紙還算懂事兒,只是稍微繞了點路,直接奔早已準備好的會客室。
早有服務員等在那里,胖紙指揮著伺候了一會兒,就率人退了出去,李秘書也沒多待,從隨身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材料放下,低聲跟張書俞說了幾句,跟王老實點點頭,也離開。
屋里就剩下王老實跟張書俞。
沒等王老實客氣,張書俞就把材料塞給王老實,“你先看看,看完再說話。”
說著,他就霸占了主人位置,自顧自的擺弄茶。
王老實硬著頭皮翻開看,他真不想摻和老張的事兒,人家啥地位,自己是干什么的?
看了沒多少,王老實就倒吸一口涼氣,這材料份量陡然重逾千斤,萬沒想到,材料是濱城未來經濟發展規劃,重點就是產業升級調整,篇幅很大,內容也非常翔實,想法同樣令人振奮。
半個小時,王老實沒動地方,很認真的看完,放在桌子上。
張書俞也沒打擾,直到王老實放下,遞給王老實一杯茶,笑著問,“看完了,感想如何?”
話語中透出一絲得意來,王老實能感覺到,這應該是張書俞的手筆,想的非常好,似乎也切合濱城的發展脈絡。
只是,其中一點,張書俞或者眼下的華夏都沒有預料到,這樣發展下去,濱城必然陷入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中。
按照濱城的規劃,在未來無論是人力成本還是地租等其他成本,都會上漲到令實體經濟無法承受的程度,特別是制造業,企業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城市所提供的軟環境,反過來,企業也在促進城市向前邁進,相輔相成。
可在眼前這份規劃中,王老實能感受到未來制造業企業將面對何等沉重的壓力,完全是透不過氣來的那種。
結局必然是制造業逃離,抽空濱城的實體經濟基礎,那么城市依托什么生存呢?
張書俞明顯在等王老實贊,王老實也在猶豫,到底怎么說,實話可能惡心人,假話又會害人。
很快,張書俞明白了王老實在猶豫,他臉上的得意已經全然不見,正色說,“落實,你放開了說,不要顧忌什么。”
王老實努力讓自己的話更溫和些,他剛才可是好好的斟酌了用詞,張書俞這么一催,他只好說,“我分析,咱國家城市發展的速度會遠遠的快于企業產業升級換代的能力,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城市的高成本摧毀企業的競爭力——”
話說到這兒,王老實停住,不能再說了,話題實在太大,也不是他能所左右的,畢竟也僅僅是他個人的想法,他自己很難判斷是不是真如此。
張書俞一臉凝重,別人的意見最能從側面反映自己的想法對與錯,他找王老實,看重的就是人家是舉世聞名的經濟能人,王老實一個人或許比一幫子所謂的專家學者都管用。
剛才王老實說了,華夏過于追求城市化,不是按照經濟規律去完成城市化,而是通過行政意志強行推動,這里邊兒太復雜,哪怕是張書俞位高權重,也只能隨波逐流。
摧毀競爭力后邊兒的話不用王老實說,張書俞太清楚其帶來的嚴重后果。
濱城第三醫院,內二病房。
病的人是唐唯的三姑,一個退了休的半大老太太,患的病是眼下流行的心臟病。
唐唯從其他人小聲的議論中知道,是這個三姑的女婿被抓了進去,氣急攻心,這位三姑沒承受住,幸虧當時家里有人,這才挺到醫院里。
嚴格來說,很危險,但就那一會兒功夫,過去之后,問題就不大了,需要仔細的是后續治療,眼下醫學技術在發展,一些過去難以醫治等死的病也有機會痊愈。
唐唯跟王老實說沒見過這位三姑,還真是沒撒謊,不是親姑姑,論起來,是唐建興的叔伯姐,向前倒幾代肯定是一家子,現在么,有走動時親戚,要是沒走動,街上打起來都未必認識。
唐建興小時候沒少受這位三姐照顧,所以一直有走動,他們過來也是接到三姑打來的電話。
三姑給唐建興打電話不是為了讓他來探病,而是想著唐建興有本事,想著怎么撈她那個女婿。
唐唯看著哭成淚人的表姐,也跟著上去勸,效果不佳。
她覺得屋里壓抑的厲害,想到屋外去喘口氣,卻不想那表姐竟然抓住她的胳膊又嚎啕大哭起來。
唐唯只能安撫表姐,然后無奈的看自己老媽。
鄭婕那兒也就看著,她不能說其他的,態度得唐建興拿。
再看唐總,沉著臉,坐在那里,聽著三姑回憶打穿開襠褲那時候的事兒。
“病人家屬跟我來拿單子取藥。”護士救了唐唯。
涉及到治病的事兒,必須是親屬才行。
表姐抹了抹眼淚,起身跟著護士走了。
唐唯趕緊湊到自己老媽身邊兒,小聲問,“三姑父呢?”
鄭婕捂著自己嘴小聲告訴唐唯,“死了好多年了,你記著別再提。”(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