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二,桌面兒
吱呀一聲，門開了，聽著有點陰森森的。
一直沒動靜的林老頭出來了，眼神掃了一圈院里的人，他更認真的看了林國棟一家子，剛才還在喧鬧的小院刷一下子，安靜啦。
林國棟沒再坐著，不大自然的站了起來。
邵麗也懂禮數，再有什么不痛快，她也是林家大兒媳，老公公站在眼前，她沒坐著的道理。
只有林子琪，還沒大沒小的不動，臉朝天仰著，眼睛不知道看啥，或許她腦子里，這個爺爺就沒爺爺味兒。
林老頭語氣不是嚴厲，也缺乏厚重底蘊，音兒有些發虛，但大家都能聽清楚，“小強的事兒就這樣吧，自己犯錯不爭氣，怨不得別人，都散了吧。”
“爸————”
“爺爺，您這是————”
“啊————”
“這怎么行！！”
說完，林老頭就跟沒聽見大家伙兒反應一樣，轉身進了屋，門又關上了。
喲，不賴啊，邵麗覺得老頭兒今天與以往大不一樣，有點高人的范兒啊。
本以為，這老頭會說點什么不要臉的。
沒成想，如此有志氣，真叫人另眼相看。
既然都這樣了，邵麗也沒說什么，站起身來問林國棟，“我現在回家，你走嗎？”
林國棟眼中全是掙扎、猶豫。
知道他心里難受，邵麗也沒太逼他，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再待一會兒吧。”
林國棟點點頭。
也沒跟院里的這幫貨說話，林家大嫂也明白，此情此景說什么，都是在成心惡心人的。
邵大媽也沒管林子琪，輕輕的走了，不帶走一絲怨恨的眼神兒。
“噗！”撲哧兒一聲，林子琪非常不合時宜的笑了。
幾個人扭頭看她，這會兒林妞兒已經不再抬頭看天，而是低著頭看手機。
林子琪是沒心思管別人怎么想，直接跳了起來，拎起包兒，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邁著貓步，用很淑女的腳步走了。
有啥不為人所知的情況沒？
必須有啊。
很多時候，王老實就是個熊孩子，辦事兒的時候，喜歡比別人多做一步，往往就是畫蛇添足。
這回絕不是。
王老實可以使用的資源豐富，光是警方的執法抓賭行動，他還不放心，按道理翻盤的難度很大，可王老實知道一句話不能憑白流傳千百年，‘誰知道哪塊兒云彩有雨！’
林家有啥本事，王老實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全看透了。
所以，林副科長這個事兒，他還得給蓋上蓋，釘上。
華夏的歷史造就了無數別人理解不了的奇怪。
事情無論大小、性質，都會被分成兩種，桌面兒上的，和桌子底下的。
大部分都在桌面兒下邊兒解決了，要啥結果那得看自己的本事，有多大能耐，就折騰出多少動靜來。
對此類情況，王老實也不覺得不對，純粹是實力的體現，用叢林法則的角度來說，也算是合理的。
但甭管什么事兒，一旦擺到了桌面上邊，好了，神馬本事、實力之類的都靠邊兒，這是講規矩的時候了。
連帶著上一世，王老實一直覺得在民國時候，那些逗比大人物們，連放個響屁的事兒都要弄個通電啥的，好像他們多有錢一樣。
通電就相當于可著全世界打廣告，費用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琢磨多了，王老實才明白，尼瑪這就是要強行把事兒擺到桌面兒上說，讓別人都不好意思玩賴。
所以他也干了這個事兒。
林老頭有個習慣，多年來未曾中斷，那就是聽廣播，小收音機從不離身。
華夏之聲有個欄目，叫什么新聞縱橫。
新聞是沒啥，不外乎咱華夏形勢一片大好，國民安居樂業，國力蒸蒸日上，稍有不順，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就等于告訴全世界的人，我很厲害，誰也別惹我。
鬧心事兒都是老外那兒的，咱就是看樂子的。
在新聞播報中，會插播一個游戲，叫新聞調查。
今天的新聞調查就是林子強的事兒。
節目主持人很有水平，事實敘述的很清楚，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損的就是特么的直接把林子強給介紹了一遍。
不是林某某，而是發展委副科長林子強。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揚警察不畏什么，還是不小心弄的。
然后，就是讓聽眾們參與討論，短息平臺一遍遍的報，討論的題目就是林子強這個事兒應該上升到刑事么，批評教育行不行？
林老頭死里逃生后，腦子更清楚了，聽完就知道，再多努力也是白費勁。
發展委絕對會第一時間就表明態度，林子強肯定是個別同志了。
林副座的工作和職務什么的，就別惦記了。
因為事情已經擺到了桌面上，被定了性，剛才節目里，法律專家都給解釋了，從刑法上，警擦很嚴謹，沒有濫用，林子強幸免無望。
認清了形勢，林老頭才果斷出來，叫停了院里的鬧劇。
如今，就算老大家同意了，王老實也肯幫忙，林子強也沒有挽救的可能的，資格都沒了，再鬧下去，就剩下丟人啦。
他不敢想象，如此一群窩囊廢，若沒有老大家的撐著，沒有林子琪的存在，還叫林家么？
如今林子琪對林家如此厭惡，林老頭比誰都清楚，若不是還有林國棟在，這下子真光剩下呵呵了。
其實老林頭真的挺可憐，三十一歲的副科，還當個寶兒似地的，也就他們家有這個耐心。
說真的，可著京城數，要是沒有邵大媽，姓林的真啥都不是。
事情到了這一步，如果結束，也就算了，離心離德的林家還能繼續勉強維持一張虛胖的臉。
王老實給自己姐夫出了氣，算是給家里交待了。
林子強也受到了足夠的懲罰，一輩子的教訓啊！
事兒來啦，王老實這貨偏又給林大姑打電話，機智的他滿嘴胡說八道，就奔著氣死人來的：
什么他現在如何、如何的忙，忘了回電話。
什么移動信號不要臉，市中心都敢有盲區。
然后問那天是不是有事兒？
林大姑差點沒讓王老實給氣死，辦事兒太不講究啦。
氣瘋了的林大姑闖入她爸的屋里一陣的嚎啕大哭，老頭差點又進去。
劉彬是全程知道這個事兒的，他擔心，王老實是否做得過頭了，畢竟還有林子琪在中間。
王老實說，“不相干的。”
他覺得人與人相處，就得對等，不能老是一頭沉，光想著占便宜不吃虧，只愿意欺負人不想自己挨打，沒這個道理，王老實覺得自己和林家頂了天也就是在名義上有點關系。
那樣的親戚，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真不值得可惜什么。
關于林子琪，王老實覺得這妞兒不是不懂事兒的，能分得清是非曲直。
邵大媽內心遠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灑脫。
整件事兒，她都在堅持，這一次，她們一家三口終于站到了一起。
關于王老實的做法，邵大媽也不是完全認同，就像很多人一樣，覺得林子強應該狠狠的教育一頓，卻不是挖坑兒直接埋了。
但這個時候，她又偏偏不能攔著王老實，更不能再勸王老實忍氣吞聲，姓林的做事兒不是這一回啦，王老實也是積攢了不少，總爆發了一次而已。
好像老頭一言而決，事情過去了，邵大媽卻知道，真正的抉擇就在眼前。
兩條道兒。
一是跟林家那幫缺心眼的傻貨徹底劃清界限，難點在于林國棟，他也是為人子的，子不言父之過，雖然遵守的人少了，可林國棟還堅持。
第二條，就是讓林子琪和王老實一刀兩斷，這也不說，弄不好的結果就是徹底失去女兒林子琪，邵麗太了解她親閨女的脾氣秉性了。
邵大媽更清楚一件事兒，不管哪條道兒，林子琪與王老實之間和以前肯定有差別，如今的王老實和當初不一樣了。
人家真是啥都不愁，屬于搶手貨，鉆石王老三名號，她也聽說過，不知道多少媒婆盯著呢，在別人眼里，王老實可是個寶兒。
只要你林子琪一放手，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哭著喊著啥矜持都不要的撲過來。
從樸素哲學角度來說，邵大媽完全可以打個電話，把王老實叫到跟前，然后劈里啪啦的訓斥一頓，以儆效尤，免得他以后更甚。
邵大媽真沒有那樣的想法，人家王老實沒表現出來對林子琪有啥不對勁兒的。
她只能先跟自己的閨女說道，叫過林子琪來，問她，“最近小王跟你聯系多嗎？”
林子琪說，“每天都聯系，大多數是電話，有時候是發短信。”
邵麗不放心，“你主動多？”
林子琪仔細回憶了一下，沒心沒肺的說，“都差不多吧。”
邵麗又問，“沒來看你？”
林子琪突然小臉一紅，不說話了。
邵大媽有點急，沒注意，“你這個死丫頭，他不來看你，肯定是忙，你可以去找他啊？”
這個親媽當的，也算是超出需求的那種。
“不是——他——今兒早上才走————”林子琪說到最后，聲音比蚊子都小了。
邵大媽略放心了些，雖然覺得不大應該，可她也踏實了些，只要兩個孩子感情有就好。